林浔轻咳了一声。

    “副队长虽然心直口快,但不是坏人,请你谅解。”

    “没关系。”

    江一盏并没放在心上。

    林浔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和一枚徽章。

    上面刻着禁猎区的标志,一根猎枪被斜画条杆,底下是江一盏的名字。

    “填个表,归档。”

    江一盏坐下拿起笔开始写,从出生年月到身高体重,还有血型与过敏史。

    “还要写这部分?”

    林浔眼神微暗,“做个记录,但希望你永远都用不上。”

    在这里发生意外,这些资料能救人一命。

    她写好把笔盖合上,表单拿给林浔查看。

    “我明白,这里并非安全的,刚才在树林里我已经感受过了。”

    这里是禁猎区,不是过家家的地方。

    “偷猎者都是荷枪实弹的家伙,为了动物身上值钱的部分不会手下留情。”

    林浔的声音像仿佛浸泡过山泉,又冷又明亮。

    “他们尤其恨我们守卫者,一旦落在他们手上,下场凄惨。”

    他短暂停顿一秒,很快接着说:“现在后悔也来得及,我会拒绝你的简历,明天让人送你回去。”

    江一盏昂首看向没什么表情的林浔。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远离危险,过安稳生活。

    也是她一直以来的理念。

    但不知道怎的,她此刻就是想留下来。

    “我有三个月的试用期,等试用期结束再决定也不迟。”

    她是动物救助师,而这里有很多需要她的动物。

    就像人类生病需要医生,遇到危险需要警察。

    而她就是这两类身份的共同代表。

    江一盏温柔笑了笑,她说:“如果每个人都去做那些安全工作,那这些危险工作又有谁去完成呢?”

    林浔眼神一顿,忙不迭收回视线,看向她刚才写的表单,盯着“特长”一栏,转移话题。

    “习过武?”

    “会一点。”江一盏的眼神亮闪闪,“用来自保绝对没问题。”

    “嗯。”

    林浔轻声应了一声,最后把表单收好,让江一盏在基地里多看看,熟悉环境。

    “那么以后多多关照,林浔队长。”

    女孩对他伸出手。

    林浔也伸出自己的手,短而快地握了一下。

    他微微愣住。

    她的手。

    怎么会?

    直到她离开,林浔才揉了揉眉心,坐回办公椅上,高大的身影染上一抹孤寂。

    江一盏和之前那些人都不一样。

    跟她握手时,她的手苍劲有力,也能明显察觉到她掌心和虎口都有层厚茧。

    她说得没错,她的确练过。

    表单亲属那块,她什么都没有写。

    林浔也什么都没问,既然她不写,无非是两种情况。

    要么和家里人关系不好,要么家人都不在了。

    他盯着简历上女孩的证件照,她脸上的寡淡表情像是杯白水。

    他开始对她产生一种不可控的关心,好奇在她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江一盏双手老茧的事很快被大家知晓。

    起因是她去厨房帮蔡大婶,哪知对方心细很快就察觉到了她双手的茧子。

    于是当基地里的大家像家人一样围坐在一起吃饭,连陈海都问起她手上茧的事。

    江一盏扒了口米饭。

    “一些是上学打零工搬箱子搬出来的,一些是练武术的棍棒练出来的。”

    实际上她不仅练了武术,也学了射击。

    只不过她没说。

    人有时还是要留点底牌为好。

    众人咂舌称奇。

    蔡大婶心疼不已,把几个炒牛肉又往江一盏那边挪了挪。

    “乖孩子,多吃点,瞧这小身板,看着真叫人心疼。”

    “婶婶,你把肉都端过去了,我们吃啥啊?”

    “就是呀,婶婶真偏心,我们晚上要求加餐!”

    “对,加餐!”

    巡逻队剩下两名队员是两兄弟,江一盏没怎么接触过他们。

    哥哥叫图拉,弟弟叫图沙。

    他们是静岛本地人,22岁的少数民族,汉语流利,但一吵起架来就会直飙土家话。

    张豪清拍拍哥哥图拉的脑袋,教训道:“图沙开开玩笑就罢了,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也跟着起哄?”

    哥哥笑了笑,“这不想活跃一下气氛嘛。”

    图沙转眼看着江一盏,“小江,既然你会功夫,要不饭后跟我哥比画两下?我哥也是练家子哦。”

    图拉脸颊滚烫,幸好皮肤黑看不出来,给弟弟夹了些他不喜欢的蔬菜。

    “就你话多,赶紧吃饭吧!这么多菜难道都堵不住你吗?”

    饭桌上热闹非凡,江一盏十分难得体验这种氛围。

    以往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生活,最多找师父喝杯下午茶,再吃个晚饭。

    偶尔觉得自己不能和社会脱节,她便会在楼下熙熙攘攘的小吃街里,找一丝人间烟火气。

    林浔端起橙汁,替她解围。

    江一盏也举杯与他们六人碰杯,忽然想起自己的武术师父曾说过的话。

    “你要学会融入,像一滴水融入山川、河流,最后汇聚于大海。”

    “人的孤独是常态,但我更希望你能学会享受,而不是当作一种前行的动力。”

    师父是个温柔又强大的人,也是江一盏此生的学习目标。

    林浔隔着觥筹交错的饭桌,眼神一直似有若无瞥向江一盏。

    她给人一种距离适中的疏远感。

    她神情淡然,却接纳外界所有信息,无论好坏,内心一直保持平静。

    虽然她看起来像是在发呆走神。

    但实际上却在认真听所有人讲话,不做评价,也不参与交流。

    好似一尊佛,在高台之上,默默听闻世间事。

    可佛又应该是怜悯众生的慈悲眼神,而江一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只有什么都不关心死寂的灰。

    “对了,今天……”

    在林浔的许可下,江一盏分享了今天发生的事。

    大家都叮嘱着让她今后小心些,就算遇到这些也要先报告给基地。

    江一盏乖乖答应。

    图沙突然挑眉咋舌道:“咦?以往这种事情队长一个人……”

    林浔泰然自若,不紧不慢道:“图拉,时间不早了,带着你弟弟去缺口那边继续巡逻。”

    “啊?哦。”

    晚饭过后,众人都继续去忙没做完的工作。

    图家两兄弟又去禁猎区边缘巡察。

    林浔和张豪清突然接到镇民求助,有人晕倒昏厥,像是吃了有毒植物,需要立即带去医院洗胃。

    陈海还有些事情没交代完,让江一盏明天再去找他,他要回房补觉。

    于是江一盏便去帮蔡大婶收拾厨房,洗碗擦桌。

    “劳烦你一个小姑娘真是不好意思。”

    蔡大婶笑容憨厚,把松下的袖口又挽高几分。

    “平常都是不忙的队员来帮忙,今天碰巧镇上发生了事,两个队长都去帮忙处理了。”

    江一盏洗碗也特别利索,“没事,正好陈海也去休息,闲着不如过来帮帮您。”

    做完这一切,外面的天彻底黑下来,基地只亮了门口和办公室门前的灯,范围不大。

    山林起了雾,一直往外扩散蔓延。

    等她做完每日锻炼,走出房间透气时,才发现大雾淹没了基地,视线能见度不到五米。

    周围安静,连虫鸣都听不见。

    江一盏皱眉,快速走到蔡大婶的房间,敲了敲门。

    蔡大婶正和林浔通话,愁眉苦脸。

    原来镇上那位中毒昏迷的镇民是大婶四十多年的老友。

    林浔在电话里安慰说:“孙婶身子就硬朗,情况不糟,副队留在镇上调查具体情况,我等孙婶恢复神智就回来。”

    “蔡大婶,我想问问——”

    江一盏就是这个时候站在门外的。

    开门的蔡大婶面容愁苦,一问才得知原来竟是这么个情况。

    “嗯、嗯,我相信老孙才不会有事呢!对了,小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一盏坐直身体,说明来意。

    “夜里突然起雾了,基地这边雾很大,也不知道多久才散。”

    她想了想,又对林浔道:“队长,你们回来要注意安全。”

    “嗯。”

    林浔似乎没想到江一盏会叮嘱自己,感到意外。

    算算时间,距离图家兄弟外出巡逻已经有两个多小时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整晚都在森林,还是有着固定巡逻时间。

    她把这个情况告诉给林浔。

    “还没回来?”

    队长的声音瞬间严肃。

    江一盏肯定道:“没有,至少我没听见基地入口铁栅栏开门的声音。”

    今天来基地她就发现开门声音特别大,想不注意都难。

    “我也没听见。”

    蔡大婶也点点头,一丝不安涌上心间。

    电话那头林浔长吁一声,语气快了不少。

    “基地附近的森林还没到禁猎区边缘,就算巡逻一圈也不会花两小时。”

    难道真出了什么事?

    江一盏还没开口,就听见队长已经下达了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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