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三百年,这恩怨就让他们好好了结吧。”

    染珵漆的话中有感慨之意,风声燎夺袍响,他一如往常稳如泰山地站在那处,仿佛眼前这幕早有预料,或是在板上演练有数遍,沾染了些许结局已定的淡然。

    “那他不会有事吧?”

    瑄墨眯了眯眼,不同于染珵漆,她眼角略带担忧,看着霍邹的身影消失在风雾中,狠狠打了个冷颤。

    说是人生来对未知的恐惧准确些,从幻境开始,她发现自己一直处于被未知裹挟向前推的状态,因为不知剧情、不识人物,和故事中的角色没什么两样。

    一旦染珵漆不在身边,就像是无头苍蝇,行事感知已由所见定夺。

    它们被恨意所执困在这里足足三百年,家破人亡、硝烟弥漫的画面仍在脑中转旋不去,日渐消磨了人性,舔血观生,从良民修化为最锋利的剑,满腔杀意守在此地。

    一旦有人冒然登临此地的,便被当作“侵略者”,杀刮之。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沈拓造成的。

    哪怕他投身转世,轻易地抛却前世身孽,哪怕目盲,它们仍然能轻易认出那张脸,那股气息。

    从而变得暴戾异常。

    在先辈封印此地强行改阵那日此处的暴戾之气远没有今日可怖。那甚至是一种酝酿至深暗流汹涌姿态,她此时站在这,只觉胸口闷抑。

    天骤而转暗,厚重的云层仿佛积满了雨水,随时要倾泄下来。

    冷空气钻着她的袍袖。

    “什么意思?”

    “他们可能会杀了他。”

    话音刚落,如她所料,远处那股风突然汹涌起来,其势之大,边角泄了过来,瑄墨抬臂挡雪,顺道扭头将染珵漆往身后扯了一点,而后抬笔绕圈,横切风面,如滑荡江水一笔濯开浓雾。

    直面而来的狂流瞬间向上下两侧涌去。

    只是恐吓而已。

    冤有头债有主。

    它们被掀翻在地,脸蹭着地面左右张望,很快锁定了霍邹,软趴趴的身子曲起水蛇腰腹扭了回去。

    瑄墨捏紧羊毫,掌心已被手汗浸湿。

    耳边风声中夹杂着混乱凄厉的人声。

    “我的儿……为你杀敌,从军处披装出征杀到城门,被偷袭的匈奴一剑贯穿,钉在了塌陷的矮墙上。他的命怎么还?!”

    “我一家四口,巷道买饼,我那小儿才四岁,同他姐姐,碎在了那棵老树下的水井旁,手臂头颅都找不回来了。”

    “枉为人道!君主为国为民,你坐在高位上享受万民伏拜,为什么还嫌不够?”

    “你母亲已死,我们不过是为求安宁,她妖晦之身,还怀有叛国之心,我们不过让她一死,甚至没有动用极刑,你身为褚良的国主,以我们为首位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你凭什么有恨!有什么资格害死这满城人!”

    血流从台阶上淌下,刺骨寒凉,顷刻凝结,惨白的手揪住他的领子,将他从地面上拽了起来,生硬的砖面硌得他膝盖发软,不堪站立,额头狠狠撞在了雕柱上,留下一道狰狞的血印子。

    待他爬起来又撞,几双手始终紧攥着他的领口,怒不可遏,泄愤般地几个回合,撞得他额头血肉模糊,大片大片的血附着在脸上,一路往脖颈去。

    只见发抖不见反抗,半点呜咽都不曾泄出唇齿。

    俨然是一具任人宰割的行尸走肉。

    时隔百年,战乱中枉死的冤魂齐聚在此,讨伐暴政无道的君主。

    人们围着他,齐声高呼,“处决他!处决他!”

    可是现在的霍邹,还能算三百年前的沈拓吗?他死过一遍,算是意义上的身死魂消,前世的债要今世还,这事真的公平吗?

    看他单方面受虐,瑄墨实在于心不忍,想上前却被拦住了。

    “不要去。”

    风撩过她的发,远处声音渐弱,喧响停歇,她看到雾中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银甲泛光,步步碾尘。

    层层人海退开,屏息凝神。

    她靠近霍邹,断掉的刀尖对准他,缓缓偏移。

    “噌嚓!”

    刀尖从他肩膀侧落,只削下了他一缕发。

    众目睽睽,人们恍然顿措,空洞的眼眶里流露出茫然。

    风起平地,将落在碑前的一地浮沙卷掀起来,连同那撮乌黑的发,在风中摇舞。

    她静静对上那双眼,如同三百年前那样。

    没有胆怯,没有惊惧。

    只有泪无声滚落。

    喑哑的嗓音夹杂在风中,如同愕然倾泄的雪山抚顶。

    “吾王三百年前自刎于宣阳宫,你不是他,你走吧。”

    “他高傲、藐视人命,怎么会像这样跪在这里,任人欺辱?”

    “如果杀死的仅仅只是一副无用的躯壳,那还有什么意义?”

    放他走吧。

    “怎么?”

    瑄墨瞪大双眼,俨然对此时发生的一幕感到惊讶,事情好像往她预料之外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今天就当没看过这一段,待会见到他装得像些。”

    “什么?”

    没有听到回答便被染珵漆握着手腕带离了现场。

    直到踏上下山的云阶,瑄墨脑瓜子依旧是懵的,“刚才发生了什么?”

    好草率是怎么回事。

    那她方才还这么提心吊胆...

    染珵漆埋头苦行,压根没有理她的意思,只是抓着她手腕的手还在收紧。

    莫名其妙!

    “生气了?为什么?”

    “你给我停下,不许再走了!”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瑄墨一个刹不住猛地撞上他的后背,登时眼冒金星,差点摔倒。

    染珵漆转过身来,脸上没有愠色,“我方才,在思考?”

    瑄墨揉着撞痛的鼻子,怒道,“思考什么?!”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那个?”

    看着他一脸认真,瑄墨真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她没好气道,“坏消息。”

    秉承着先苦后甜的原则,她要先听坏消息,反正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比她莫名其妙穿到这个苦逼世界经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更糟糕的事情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反派这会应该觉醒了,之后的剧情很有可能会因为它崩坏,接下来我说的有关剧情的言论,你可以不用全信,它即将从事实变成概率性事件。所以我刚才告诉你,要适当装傻,最好一问三不知,以免暴露身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剧情崩坏?

    那我要你何用?

    无头苍蝇马上不止她一只了。

    还有比这更坏的消息吗?!

    “好消息呢?”

    “崩坏的是剧情,而非人设,我想起来还有一个本事不小的修士,可与祈莲匹敌,他或许可以成为我们的后援。”

    瑄墨皱眉,“谁?”

    “季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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