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才院是整个扶风城内最好的幼学学院。

    院中除了院长沈岸及其臂膀夫子斐楷和步虚声,别无他人,三个人撑起了育才院。

    育才院的好并不在于教书有多么厉害,而是多么难进,学院创办之初,院长沈岸给出的宗旨便是:人人平等,天下为公。

    他认为人之初性本善,根若是好,苗就长不歪,哪怕皇家多次邀请他为太子授课,但通通被他拒绝。

    只要你是真的有才之人,不管王公贵族富甲商贩亦是普通平民百姓皆可去育才院中学习,学费全免,也正是因为这一条,这些年来从学院走出去的文人墨客朝中龙凤数不胜数,回哺学院的学生也是桃李满天下。

    沈岸此人,清廉正直,云行雨施。

    是个好人。

    三辆马车缓缓行驶了半个时辰,终于在育才院门口停下。

    育才院一共分为两个年级,分为小序和大校,上完大校之后便可考学,入官家学院或者私家书院,为入仕出仕做准备。

    沈岸与裴楷教君子六艺中的乐礼书数,步虚声则是射御。

    小序一个班七个人,大校一个班也是七个,整个学院每年先生加上学生也不过十七人,而正是这三位先生,教出了当朝大理寺卿、翰林院掌学、提督九门步兵巡捕三个部门的我朝权重。

    万俟穗岁本想送布迟进去,却被裴楷拦在了门外,裴楷告知她,在育才院上学,学院之外,孩子如何娇纵惯养他们都不会理会,但若进了育才院,讲究自食其力,小厮侍女一律不准带,只能孤身进入学院,因孩子身份各异,且采取封闭式教学,每月月底会放三天月假,到时可派家人来接。

    “非住读不可?不能走读吗?这才多大的孩子……”

    翠玉听裴楷一说,满眼的担忧,布迟才三岁,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数还依偎在父母膝下承欢撒娇。

    “不能,若小公子吃不了这个苦,那便请回吧。”

    沈岸着一身白色质朴衣袍,从院中走出,他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让人不痛不痒却如坐针毡。

    “能,我能吃苦的!师尊,还请麻烦松萝姐姐再跑一趟,把我的衣服拿几套过来。”

    见沈岸不想收自己,小团子急了,拉起万俟穗岁的衣袖哀求道。

    “行,知道了。”

    “你跑一趟。”

    瞟了一眼松萝,松萝无奈的耸耸肩,主子真是奇怪,当初不是说要送这孩子去读书,好好折磨他嘛,现在倒是真的像这小家伙的师尊一般。

    自己倒成为了他们师徒俩的传话工具。

    万俟穗岁知道这孩子的秉性,要不怎么说心有灵犀,这是她养大的孩子,自然会像她。

    她的字典里,就没有吃不了苦这四个字,她不但要吃下苦,还要将苦碾碎成粉,咽下去。

    好不容易有了读书识字的机会,他怎么能就止步于此。

    若说从前,他不过是贫民窟内的小乞儿,对于自己性命,他自认为他不该活于世间,贱命一条罢了,甚至觉得这一场急病,能将自己带走,也算是了这辈子的夙愿。

    可在那个雨夜,他遇见了师尊,师尊手中的油纸伞向他斜倾的那刻,他便知道。

    伶舟一浮,也有想护住的人。

    其他同他一块入学的孩子中,有一人引起了万俟穗岁的注意力,年纪瞧着比自家小团子稍大一些,穿的素净,粗布麻衣,背着一个黑色粗布麻袋和万俟穗岁第一次遇到布迟一般瘦弱,布迟被翠玉精细养了一段时日,白白胖胖的。

    其他人都是家里人陪着一块,不管是府里的小少爷还是农耕走贩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家人的护送,唯有他,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院外,等着夫子传唤。

    “他是和你一块上学的吗?”

    万俟穗岁指了指那方向,小团子顺着望去点了点头道:“当然,他可厉害了,是我们这次考试的第一名,林清樾。”

    林清樾?

    有点意思。

    万俟穗岁眼底波光微转,悠悠一笑:“那这么说,他还是你的同窗,要多多与其交好,看着像是个能成大事的。

    “上学可不仅仅只是来上学,交些知心且有利于你的朋友,没坏处,需要盘缠银两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进去吧,到了休沐日,我会来接你回去。”

    十分豪迈的拍了拍小团子的后背,小团子背着行囊,像下了某种决定:“布迟有一个请求。”

    “你啊你,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些,还敢对我有请求,说来听听。”

    万俟穗岁蹲下身,手指尖轻轻的敲碰他的眉心,灯芯果然一闪一闪的,流露出一丝调皮。

    “我想每次休沐放假都是师尊来接我。”

    说着别过脸去,还有些不好意思。

    “为何?”

    这孩子还真是粘人,她怎么从前没发觉他如此难缠,不过他要是不难缠,也不会数千年日复一日的劝自己走正道。

    “因为我想一出院门,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师尊。”

    话音刚落,他的耳后慢一拍般地烧了起来,耳根红透,声音微糯。

    “你这话说的像个小媳妇似的。”

    万俟今昭听这小团子一个劲的给妹妹撒娇下眼药,撇嘴不屑地一针见血的戳穿他。

    “胡说八道,你妹妹多大啊,这小屁孩才多大啊,他这年纪给我作孙子还差不多,倒是你小子,这次回京,非给我找个儿媳妇不可。”

    小团子还未从万俟今昭的打趣中回过神来,万俟御青便一脚踢在万俟今昭的屁股上,万俟今昭没有任何防备,直接摔了一个大屁蹲,逗的众人哈哈大笑。

    “好了,我答应你,你赶紧进去吧,莫迟到了,不过我接你是有要求的,每次考试成绩不得低于前三。”

    说完摸了摸他的头顶,小团子点了点头,伸出小拇指要与她拉钩,万俟穗岁无奈之下,只得伸出手与他单指相扣,小团子这才喜笑颜开。

    临了,郑重其事的走到万俟御青身旁,一本正经道:“我才不是你的孙子!”

    说完气喘吁吁的走进了学院,留下万俟御青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小娃娃是在生什么气?不想当我的孙子?莫不是想当我儿子。”

    万俟穗岁:…………

    万俟今昭:…………

    翠玉及松萝:…………

    自门外走进一位夫子,纯白儒衿,三十出头的模样,瞧着弱不禁风,却眉骨端正,一身正气。

    “你们按顺序一个个进来罢。”

    沈岸拿起名册,一个一个念着孩子们的名字,直到七人全部落座。

    “我是沈岸,是育才院的院长,也是你们的管事夫子,自入院之日起,你们衣食住行都在育才院,平日里日常起居有什么事都可以告知我,我来为你们解决。”

    没有刚才面对家长那么严肃的态度,语气柔和下来,笑着看着他们道。

    “平日里的课程由我和裴楷先生带你们,步虚声步先生则是指导你们强身健体的老师,光脑子聪明可不行,身体也得跟上。”

    “你们俩进来和孩子们打个招呼。”

    闻言,裴楷和步虚声推开木门,裴楷与沈岸性格完全不同,沈岸冷静稳重内腆裴楷则是活泼开朗风趣幽默,步虚声作为院里唯一的健体师长,豪放不羁身强体壮,很符合人们对于武官的描述。

    “昨日我与裴楷先生已经分好了班级。”

    “林清樾、季淮之、姜至、宋今安,你们四个拜在我的名下。”沈岸念完名字,招了招手示意。

    “驰冥千澈、商玄、万俟一浮,你们三人年纪是七人中最小的,拜在斐楷先生名下,裴楷他性子温和,带你们会比我宽容些来。”

    说完斐楷走近他们三人,摸了摸根本就不存在的胡子嬉笑道:“你们也不用太紧张,在我裴某人这儿,成人比成材更为重要,只要你们觉得在这过的每一天都很开心,就够了。”

    “你们七个虽拜在不同的夫子下,但我希望你们既为同窗,情比金坚,所以你们以师兄弟相称。”

    步虚声笑眯眯的继续说。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育才院诞生了扶风七侠(小屁孩们自创的,觉得这样子很霸气!),万俟穗岁也莫名其妙的收获了六个弟弟。

    扶风七侠,救死扶伤,人间大爱。

    林清樾是七个人中年纪最大的,今年五岁,刚好卡在了入学的最后年龄段,性格最为沉稳,也是最像沈岸的,也不怪沈岸见了他一眼,便收了他做关门大弟子。

    大师兄:林清樾—农耕布衣出身—性情冷淡靠谱且聪慧

    二师兄:季淮之—富甲一方高门嫡子—精打细算会过日子

    三师兄:姜至—药王府病弱公子—高岭之花嘴毒似刀

    四师兄:宋今安—行武世家子弟——武痴一个忠肝义胆且无大脑

    五师兄:驰冥千澈—境外敌国质子——风流倜傥妖艳贱货

    布迟第一次接触林清樾的时候,和其他师兄弟们一致认为,大师兄很高冷,异常高冷,说话为人处世都冷冷的淡淡的,可时日深了,才发现大师兄是最靠得住的,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关心着大家,明明自己也是个大半孩子,却更像六个人的哥哥。

    布迟则是所有孩子中最小的,第二小的便是商玄,商玄是碧安王府最小的嫡子,从小娇生惯养,带着些世家子弟的横气,本性却不坏,最多就是个傲娇的花孔雀。

    就这么七个性格各异,身份各异的孩子住在了一块,开启了幼学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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