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冉住在幽都城一个老旧的院子里,她从衣柜里将她所有衣服给翻找了出来。

    “这条裙子?不行,太老气了。这套呢?好像也不行。”裴冉爱美,挑了半天竟然觉得一件衣服都不合适。

    她眼睛落到了已经掉了大半漆的柜子上,上面放着她在冥界用的手机。

    她拿起来,解锁后拨打了一个号码,对着那头说:“顾秘书,我想请问一下,我去到人界之后的一应开销,是行内出还是……”

    手机里传出来了一个极为公式化的声音,“一切行内报销,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带。”

    得了这句话,裴冉也不担心了,至少在人界不用担心饿死冷死。

    “那行里有没有线索给我?我去人界,也不能像一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不是?”

    “等你去到那儿自然就知道了。”

    说着说着,裴冉似乎听到对面那头传来了女人娇嗔埋怨的声音,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搅人好事了,忙红着耳朵说了句打扰了便挂匆匆电话。

    既然不用带任何东西了,裴冉也不再收拾行囊,而是坐在床尾盯着墙面被裱起来的一张有些发黄的照片,那是她曾经活过的证据。

    照片里,她被爸爸抱着,妈妈紧紧靠着爸爸,一家三口站在一座巨大的摩天轮面前,拍下了这张合影,这是裴冉如今手里头唯一的纪念。

    来冥界三年,她无数次想要找到在年幼逝去的父母亲,她甚至偷用权限利用天地银行系统查找,却没有父母亲中任意一个人的名字。

    这么多年她从人间烧来的纸钱全都变成了无主之财,在五年内未被领取全都被充了公。

    她的父母亲死后竟然没有在冥界留下一丝一毫的踪迹,她终其所有为之寻找的,最后却成了一场空。

    接下来的两天,裴冉没有再去上班,总算是休上了假。

    她可以坐在咖啡店吃着下午茶,也可以爬上幽都城最高的山俯瞰绕城的三途河。

    第三天晚上,裴冉按着约定站在奈何桥头等来了顾聿。

    他一如既往一副精英的样子,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身上穿着笔挺的西装。

    “顾秘书,晚上好。”

    顾聿微微点头算作回应,他的目光落在裴冉的裙子及膝的裙子上,说:“现在人界是秋天。”

    裴冉一瞬有些尴尬,她已经习惯了冥界没有四季,无论穿什么都不会觉得冷和热,却忘了人界有四时变换。

    “那怎么办?要不我赶紧换一件。”

    “不必了,来不及了。”

    裴冉小跑着跟着顾聿离开了奈何桥,来到了幽都城最高的建筑长汀古楼。

    在与人间现代世界一般无二的幽都城里,长汀古楼可谓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它有近万米高,全由木头搭建而成,高不得见其顶,在一众钢铁森林里,它是显得很突兀。

    裴冉第一次见时,便觉得古楼肃穆无比,泛着神性,很像是——一个巨人。

    这古楼平日里重兵看守,不许人入内,而此时此刻,她与顾聿就这般走进了里面。

    顾聿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裴冉,随即闭眼,用食指轻点眉心,随即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大阵。疾风瞬间从这个阵内涌出,裴冉的一头长卷发被吹得乱飞。

    “跟上。”

    顾聿先跨了进去,裴冉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只能用手稍微挡了挡,身体前倾与风做着对抗往里艰难前行。

    跨过这阵,裴冉站定后往外看去,却被吓得愣住,她竟然就这样站在了长汀古楼顶上。

    下面的一切都看不清楚了,唯有狂风呼号,让裴冉觉得自己随时可能被卷飞起来。

    “裴冉,这东西拿好,到人界之后再拆开。”

    顾聿交给她一个羊皮条,裴冉点点头接下,又继续听身边人说:“记住,去到人界,不得乱用冥界之力。”

    冥界之力?裴冉虚握了一下自己的手掌,也对,在这人人都有法术的冥界,她这三脚猫功夫谁都比不过。可若是到了人界就不一样了,在那里,她是一个绝对特殊的存在。她好像突然有了点儿信心。

    一旁的顾聿抬手盯住腕表的表盘,秒针在滴答滴答快速走着,终于,三针均指向十二,裴冉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向了自己的背。

    就这般,她被推出了护栏,自万米高的长汀古楼跌落。

    身体不断地下坠,起初裴冉还无力扑腾两下,到后面,她已经放弃挣扎了,只希望自己能快点落地,这坠落的时间也太长了点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冉迷迷糊糊欲睡之际,听到了一阵又一阵刺耳的警铃声。

    “报告报告,发现幸存者,发现幸存者!”

    她缓缓睁眼,就看见自己面前围着好几个警察和消防员,不远处又踉踉跄跄跑来几个穿着白衣服的护士医生。

    她沉重的眼皮被医生掀开,一股由手电发出强光刺了进来,医生动作迅速,看了两下之后收掉了手电,对着旁边的人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担架抬走送进医院去。”

    裴冉,以这样的方式重回了人间。

    耳边是呼啸的警笛,裴冉摸了摸自己温热的手臂,她这就算是又活了?

    躺在医院急诊科的病床上,听着周围的哭喊和各种仪器滴滴嘟嘟运作的声音,裴冉这才知道刚才在高速上发生了二十车连撞的事故,有不少车因为高速行驶撞击跌落山崖,也就是刚才她被人找到的那个地方。

    “截止目前,青蓬高速二十车连撞事故已导致七人死亡,十五人受伤,搜寻工作仍在进行中……”

    裴冉躺着的病床前面正站着一个记者,她正对着摄像机进行播报。记者报完事件进展,扭头便对上了正看着她的裴冉——一个精神状态尚好,看起来并没有收到什么重伤的年轻女子。

    她一下将话筒伸到了裴冉面前,弯下腰询问道:“这位小姐,请问您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吗?您可以给我们大致的描述一下吗?”

    问题如连珠炮般朝裴冉打了过来,她想起来三年前,在她家楼下,一群记者也是这么举着话筒问她:“裴冉,你为了一己私利,竟然残忍杀害了徐教授一家七口,请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话筒似乎都要怼到了裴冉的脸上,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令她止不住的颤抖。可那记者似乎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亦如三年前,不顾她的意愿,只为了从她口中得到世人想要的答案。

    “喂,你们两个人干嘛呢,保安,保安,把这两个人给我赶出去,不要让他们打扰病人休息。”

    这两个记者被匆匆赶来的保安撵了出去,护士见裴冉在抖,温柔地给她盖好的被子,再拍了拍安慰说:“不怕了,你没什么大问题,只有腿受了一点儿外伤。等一会儿警察就会联系到你的家人,很快就能出院的。”

    裴冉躺下了,她的腿确实越来越痛了,好像是刚才在山崖底下被石头砸到了。

    护士走了,她还顺手将帘子给拉上,这下裴冉彻底与外界隔绝开来。

    一整夜,她都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直到清晨才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一个警察在护士的陪同下拉开了裴冉病床边的帘子。刺眼的光照醒了她,她有些恍惚,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

    看着眼前身着制服的警察,她皱眉问说:“这是?”

    “是这样的,这位小姐,我们寻找了一夜都没能找到您的家人好友,不知道您能不能告知我他们的联系方式,让我通知他们来照顾您。”

    家人?朋友?裴冉摇了摇头。

    “您是不记得了吗?”

    护士听到警察的话有些疑惑,昨天没有检查出头脑损伤啊,怎么还失忆了?

    “不是的,我没有家人朋友。”

    警察一时有些尴尬,护士看着裴冉的目光也充满了同情。

    “那好,我们警方就不再找了,您好好休息。”

    裴冉点了点头,护士听见她没了亲朋,临走时还多嘱咐了两句:“这位患者,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我叫金溪。”

    她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工作牌,裴冉笑了一下,道了一声多谢。

    金溪离开了裴冉的病床,昨夜的病人也陆陆续续被转移到了别的科室,忙了一夜的她也总算能歇口气了。

    她吃着院里发的盒饭,跟旁边的同事说:“你们都照顾着点儿十号床的那个姑娘,刚才警察来问她,她说她没有家人朋友什么的,一个人孤零零怪可怜的。”

    旁边几个人听完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昨天她被送进来的时候腿上血淋淋的,可即便如此,那张脸却还是更夺人眼球,让人印象十分深刻,只因为长得实在漂亮。

    “我在想啊,那姑娘就算是个孤儿,应该也会有同学同事啊什么的吧,受这么重的伤,怎么会连个能叫来的人都没有呢?”

    旁边另一个护士摇了摇头,猜测说:“可能是人家不想麻烦别人吧,行了,赶紧吃吧,还有好多工作没做完呢。”

    与此同时,一幢高耸入云的大厦顶层,一间偌大看不见边际的办公室里正一片昏暗,这里的唯一光源就是那正在泛着荧光的屏幕。

    电视里传来主播专业却又让人感觉有些机械的声音:

    “昨夜青蓬高速苏源至九尧下坡路段发生二十车连撞事故,截至目前,已造成十九人死亡,三十六人受伤,事故相关人员搜寻工作已经结束。据相关专家初步调查,本次事故原因是由昨夜突起大雾,致能见度不足五米,再加上之前曾下大雨,地面湿滑,多重原因导致本次重大交通事故产生……”

    报道最后,电视台播放了昨天夜里在医院的采访画面,裴冉带着惊惶的面庞骤然入画。

    原本还沉着拿着酒杯的男人手猛地晃了一下,冰凉的酒水就这般撒在了他脚下昂贵的地毯上。

    他搁下酒杯迅速拨打的一个电话,声音冷冽,却不难听出其中有无法掩盖的颤抖,“给我查刚才新闻频道画面里是哪家医院。”

    挂掉了电话,他顾不得拿起沙发上搭着的昂贵西装外套,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就跑了出去。

    他的黑色跑车疾驰在高架桥上,男人接到自己秘书打来的电话,“宴总,在苏源县医院。”

    男人挂了电话,他猛转方向掉了头,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一声响,车子朝着苏源县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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