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场？真的假的！
羂索走进房间的时候，黑井由美正在为神乐霖梳发，长长的黑发像是漫卷的乌云一样泛着冷艳的光泽，在黑井由美苍白的手心中流淌，就像过去很多年一样。
他借用小林泽这个身份已经很多年了，在神乐霖还没出生之前，他就已经用这个身份跟现任的神乐家主交好数年了。
于是在神乐霖出生后没多久，他就在神乐家主的拜托下成为了年幼的小姐的家庭教师，直到现在。
神乐霖从镜子里瞥了身后的老师一眼，淡淡地移开视线，揣手立在一旁的羂索却自顾自的笑了。
“由美，你先下去吧。”羂索在神乐霖身后站住命令侍女道。
“是，小林大人，请容我告退。”黑井由美将木梳递出，无声地退出了房间。
“他们说你这次旅途很不开心呢？”羂索跪坐在神乐霖身后，继续梳理她的长发。
“不开心？”神乐霖冷笑道，“谁说我不开心？”她的声音里带上写火辣的讥讽。
羂索却微微叹了口气，好像很无奈的样子。
神乐霖见状再度冷嗤一声，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头发从来人的手掌中拽出，连带着木梳子也一把夺走，自己梳起头发来，不肯再说话了。
“小霖还是这么桀骜不驯啊。”羂索语气抱怨，倒是带着亲昵，并无不满，隐隐间还有几分喜爱之意。
“对下面的人不要不好的太明显，霖可是要做家主的人。”羂索开始谆谆教导，“把人抛在大山里可不太好，他们和我们不一样，可是很容易就会死掉的。”
“被怨恨的话，也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羂索好声好气地说。
神乐霖闻言转过脸露出不屑的笑，语气冷嘲热讽：
“哦——看来是有人跟老师告状了。”
没等羂索说话，她又继续说：“他们有没有痛哭流涕地跪在老师的脚边，一边控诉我举止不端任性妄为一边哭诉自己的尽忠尽职，嗯？”
“我可不喜欢别人给我下跪。”羂索轻笑道，“这一点我和哲也不同。”
听到父亲的名字，神乐霖脸上的表情尽数消失，变得有些闷闷不乐。
“知道了，我以后会对他们好一点的。”神乐霖将木梳扔回桌子上，“还有赤达摩，我没有完成老师的任务，你生气了吗。”
“意料之中的事情，何必要生气。”羂索平静地说，“没有关系，过段时间我亲自去拜会拜会这位大人。”
“哦。”神乐霖仍然神色闷闷。
好一会儿没人说话，神乐霖耐不住好奇想要回头看看她的老师在做什么时，突然感到肩头一沉，老师的呼吸就喷吐在她的脸侧。
羂索握起神乐霖放在膝上的手，几乎是半抱住神乐霖，他把玩着神乐霖的手掌，就像小时候他哄她时候一样。
“‘我以后会对他们好一点’这种答案可不是我真正想要的……”羂索语气低沉，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柔美的磁性，此时仿佛抱怨心爱的学生没有理解他真正的用意一样。
“这样误解老师的意思实在让我很伤心呢。”
神乐霖微微一顿，她不着痕迹地将左手搭上了羂索那只握住她右手的手背上，阻止了他继续抚摸她的动作。
“嗯？那老师今天是想要教我什么？”神乐霖也轻轻地问。
“我只想告诉霖……”
“对那些阻碍了霖的人，那些会不可控制地生出怨恨之情的无用之人。”羂索挣脱了神乐霖左手的压制，反而只用一只手掌就将她交叠在一起的双手一齐掌握，
“不要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不要再让他们有行动的可能，不要让他们活着回来……”
羂索两手并用，缓缓将神乐霖的手牢牢收紧在自己的掌心：
“就像这样……把他们全部杀死……”
“群山之间，不就是个很好的选择吗？”
神乐霖半晌没说话，羂索就静静地等她，直到他怀里的女孩儿用一种如梦初醒般飘渺轻柔的声音回答道：
“……我知道了，……老师。”
“呀，太好了！”羂索立刻放开神乐霖，语气轻快，“你能明白老师就很欣慰了。”
神乐霖转过身子面对着羂索，终于开始认真的打量他，老师刚从国外回来似乎也并没有风尘仆仆的样子。
仿佛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一样，羂索淡笑道：“老师已经洗过澡了，干净得很哦。”
神乐霖撇撇嘴却忍不住笑起来了。
“这次的巴西之行真是一无所获呢。”羂索眉头微垂很是遗憾的样子，“境外的咒术师……”
说着，他面上不自主地流露出不屑甚至怜悯的嘲意，“还真是……不能对他们抱有太高的期待。”
不过他继而看了神乐霖一眼，神色复又变得温柔：
“不过我想着回来见小霖的话，空手而归实在让人遗憾。”说着，羂索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古朴木盒，上面的花纹似乎能让人联想到某些偏远地区的部落图腾。
“所以特意花了点时间给你找礼物，免得回来你跟老师发脾气。”
羂索将木盒放到神乐霖伸出来的手掌上，看着她因为好奇和期待而发亮的眼睛微笑道：
“是很稀有的毒虫哦。”羂索帮着神乐霖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只色彩斑斓的毒蝎子，“据说是一个小部落的圣物，毒性非常强。”
“你不是一直说赤网的毒性始终不能让你满意吗。”
神乐霖轻轻抚摸那只蝎子，甚至让它在她的手掌上爬行。
神乐霖的神情变得温和，她看向羂索的眼神带上了柔软和羞涩，仿佛为之前自己的坏脾气道歉一般。
“对不起，我对老师乱发脾气了。”
“没有关系，我很乐意小霖跟我发脾气。”羂索轻笑道，语气中带上怀恋的色彩 ，“就和你小时候一样。”
“要感谢老师的话，就帮我做一件事吧。”看着神乐霖罕见地露出了一些羞赧和怀念的神情，羂索提议道。
“做什么？”
“帮我把宿傩的手指送去薨星宫。”羂索语气平淡。
似乎是看到了神乐霖无言的眼睛，羂索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六眼也在，你可以好好看看它。”说到这里，羂索的声音微微一顿，而后再度响起，带上一些莫名的情绪，
“高专的那位咒灵操使霖还没有见过吧，或许你可以新交个朋友。”
“我想，你们会很有共同语言的……”
东京高专
“夜蛾怎么还不来上课？”
五条悟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他连明天的晚饭吃什么都想好了。
“据说是高层那边来人了，校长去京都了，只有夜蛾老师去接待人家了。”硝子淡淡地回答，似乎是觉得今天的烟让她格外不满意一样，她甩甩烟身，罕见的有些烦躁。
“臭橘子们——”五条悟拖长声音以表达厌恶。
“礼貌一点吧，悟。”夏油杰不那么认真地告诫道。
“哼，你自己还在想那个女鬼吧，女鬼和老橘子也不过半斤八两，半斤八两——”五条悟嚷嚷道，像是炫耀他刚学的成语一样。
夏油杰嗤笑一声，而后心平气和地反驳道：
“说了不是女鬼了。”
昨天打完一架又被夜蛾老师狠狠收拾一顿后，今天的众人都进入了某种莫名的“贤者时间”，连五条悟的嘴欠都似乎没有了以往的功力。
“不是高专的人的话，外面的人也很难进来吧。”硝子慢悠悠地说道，她已经把那支才抽了一半的烟掐了，看来是真的对这个新口味很不满意了。
“或许真的只是梦吧。”夏油杰神色平淡，不见悲喜，“那种人真的存在才很奇怪吧。”
“失恋喽……杰。”五条悟故作怜悯。
“你还是先关心自己的检讨吧，悟。”夏油杰轻飘飘地反击。
“切！”
五条悟成功被击倒，蔫蔫地趴回桌子上，想着自己要不要开始想想后天的晚饭吃什么好了。
“喂！”他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兴奋起来，“杰，硝子，我们去炸橘子怎么样！”
“啊？”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大眼瞪小眼。
——
“辛苦您了，夜蛾老师。”
神乐霖将封印了宿傩手指的盒子递给夜蛾正道。
“虽然很想亲手交给天元大人，不过天元大人照旧不肯见我的话，也只好麻烦您了。”
神乐霖说话时神色平静，可阳光越过她长长的额发在脸上投下的阴影却让她显得苍白阴郁。
“哪里，这句话该由我来说才是，劳烦你从京都来一趟，神乐小姐。”夜蛾正道整天面对自己班上那群问题儿童，每天血压不知飙升多少次，
今天骤然见到从京都来的神乐家的小姐，她安静有礼，一派名门闺秀的作风倒让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要是他的学生都是这样子，他不知道要省多少心。
脑内思绪转了几个来回，看见神乐霖白皙面颊上的光影，和那仿佛苍白面具一样的漂亮脸颊，他又突然觉得学生还是活泼一点好。
“夜蛾老师叫我霖就好，您也是我的长辈。”神乐霖温和微笑，“还有恭贺您即将升任校长，京都和东京向来关系亲密，你也算是我的校长了。”
“哎，哪里，实在是很惭愧。”夜蛾正道罕见地有些赧然，“还没有确定下来……”
“对了，夜蛾老师见了天元大人可以帮我说说好话吗？说不定她会改变注意。”
似乎是看出了夜蛾正道的窘迫，神乐霖贴心地转移了话题。
她看着不远处薨星宫的大门，神情有些落寞。
“啊，这个，我会试试的。”夜蛾正道的声音低下去，他对眼前这个温和体贴的孩子很有好感，也从高层和好友乐岩寺那里知道一些内情，因此内心也更感怜惜。
“多谢您了。”神乐霖道谢，她用清澈的眼睛直直望着夜蛾正道，“不过接下来的日子，我要将常来叨扰诸位了。”
“你的意思是……”夜蛾正道有些惊讶地说道。
“嗯。”神乐霖点点头，一脸天真无邪，“我要使苦肉计装可怜了。”
夜蛾正道刚忍不住想要微笑，可神乐霖却继续说：
“您知道的，我的时间不多了。”
夜蛾正道再也笑不出来了。
“那么，京都那边……”他又沉默了一会儿又有些犹豫地说。
“没关系，京都和高层都已经默许了，只是麻烦您了。”
“啊，我明白了，我个人而言并没有麻烦一说，请不要在意。”夜蛾正道温和地回答。
“多谢您，夜蛾老师。”神乐霖脸上仍然挂着与来时别无二致的微笑。
——
“哈，结果这次来的是个小橘子嘛。”五条悟趴在墙头，嘴里嘟囔，
远处那个和夜蛾正道面对面站在一起的白色人影，大概是穿的太白了，感觉都要融化在太阳光里了。
尤其是在夜蛾正道魁梧的身影的对比下，那道纤细的身影简直像是一柱脆弱的水晶。
美女与野兽吗……
“长得还挺好看的……”他嘴里念念叨叨的，
“喂，杰，你快看，她也是白衣服黑头发，和你梦里那个女鬼一样欸！”
五条悟兴奋地联想到，这不是女鬼和橘子的结合嘛！太有意思了！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结果半天没有人回应他，于是五条悟不得不疑惑地回头去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硝子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神情，再看夏油杰，
他已经在盯着那个白色的女孩儿了，简直是全神贯注。
脸上还带着令五条悟火冒三丈的梦幻神情。
“不是吧！还真是那个女鬼啊！”他大惊小怪地叫嚷起来，带着些不明不白的不满和郁闷。
“什么女鬼啊？”
神乐霖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蹲伏的墙头处，正仰着脸认真地看着他们。
确切地说，是看着五条悟一个人。
整个天幕洒进那双甜蜜的黑色眼睛里，一整个天空的蓝色如同骤雨入海，却无法改变它分毫颜色。
“啊？”五条悟懵住了，张着嘴啊了一声再没发出别的声音。
但他可是六眼，即使脑子转不动了眼睛也还能转的六眼欸。
于是他下一秒就看到了站在神乐霖身边的，正黑着脸的班主任夜蛾正道。
五条悟这会儿终于连眼睛都转不动了，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要命……完了……
检讨写不完了……
……
【完了……完了……真的完了……】
夏油杰也在内心不住地想着，在看到那个穿白衣的姬发少女的一瞬间。
在那个月夜曾经有过的那种，心脏欢欣的跳动再一次在他的胸腔中苏醒……
他只能呆滞地，无法动弹地看着那个女孩儿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向他，离他越来越近，形象越来越清晰，那双美丽的眼睛也越来越明亮。
她抬起脸好奇地问他们在说什么，声音清越，有如金石掷地。夏油杰的心就像是得了心脏病一样砰砰地跳起来，像是要想撕开胸腔蹦跳出去一样。
即使她看的始终都是另一边的悟……
受不了了……
夏油杰猛地跳下围墙，按住企图离开家出走的心脏，出神地望着面前的墙面。
辉夜姬一样的女孩儿就在这面墙的后面。
正挂在墙头的家入硝子嫌弃地看了底下的夏油杰一眼，
真没用，这就受不了了，还真纯情……
而五条悟，他也还挂在墙头，
只不过此时已经因为班主任的死亡视线和对万字检讨的恐惧，而感到进退两难，冷汗直流……
“啊哈哈……哈，你好啊，夜蛾老师还有……这位可爱的女，不是橘，不是，小姐……”
他略显尴尬地跟墙根下的两人打招呼，此时大脑飞速转动，想着脱身的对策。
啊！果然还是应该把早上那个和果子吃掉的，感觉大脑都要烧掉了啊……
神乐霖微微侧侧脑袋，轻笑着低声，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不是小姐？”
她复而抬眼，那双明亮的黑色眼睛里一时间盛满了喜爱之情，就像是雨水在海面上泛起涟漪。
“很荣幸能见到您，五条大人。”神乐霖背着左手端庄立正，她向着墙头上的五条悟伸出了右手。
“啊？”五条悟的脑子仍然处在过载状态，他一脸迷茫，一动也不动。
神乐霖的手在空中僵持了几秒后，她平静地收回了手，背在了身后，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然而这已经足够使班主任夜蛾正道的怒气冲破阈值了。
“抱歉啊，霖，我现在要教育一下学生……”夜蛾正道严肃的声音响起，他强压着怒气向神乐霖表示歉意。
神乐霖微一颔首，退开几步，
“您请便。”
夜蛾正道深吸口气：“你们几个……”
“给我下来！！！！”
——
“让你见笑了。”夜蛾正道对着神乐霖温和地说。
神乐霖微笑着摇摇头。
“我接下来要去天元大人那里，就让这几个不成器的学生来招待你吧，同龄人或许会更好相处。”
神乐霖微笑着点点头。
“悟，你们带着神乐小姐去作咒力的长期登记。”
“是——”
三人排排跪着，脑袋上都顶着正义的铁拳捶出来的大包。
“你好，我是神乐霖。”神乐霖伸出手和夏油杰握了握。
“夏油杰，我是夏油杰。”夏油杰也轻轻说，眼下微微泛出一抹及浅的微红。
此时他们俩正并排走着，五条悟和家入硝子跟在后面。
神乐霖打完招呼便不再说话，只是背着手往前走，眼神平视着前方的道路。
比起夜蛾校长的在的时候，她此时身上显得要冷淡了许多。
一边的夏油杰斜着眼悄悄注视着一边的人，
真可爱……
他心里想着，神乐霖的面容乍一看很有些冷淡，尤其是她没有在笑的时候，但是夏油杰却能注意到那张脸上其实时不时会有一些十分可爱的微表情。
像是撇撇嘴，转转眼珠，有时候抿抿嘴，然后好像又陷入了思索。
“……你好，夏油同学。”神乐霖的反应实在是算得上很迟了，甚至有些失礼了，她好像刚从一阵思索中回过神来一样。
可夏油杰也沉浸在观察身边之人的乐趣中，竟也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可以的话叫我杰就好。”于是他十分温和开朗地回应。
“好啊，杰。”神乐霖倒是没有半点扭捏。
“喂喂，硝子，”五条悟支起胳膊捅捅身边的硝子，龇牙吐舌，“杰那样子好恶心啊……”
“你就是吃醋了吧……”硝子翻了个白眼，回应道。
两人用悄悄话的音量对话。
“还有那个神乐……”
“五条大人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神乐霖突然转身看着五条悟，神情有些疑惑，像是听到了他说什么。
“不！没有！”
五条悟下意识大声回答，他像是被电击的小猫一样，浑身一激灵，连头顶的白毛都翘起来了。
“啊，这样，或许是我听错了。”神乐霖笑笑，
“五条大人想和我说话的话，我随时都很愿意听。”她温和的表示，脸上的笑容堪称是甜蜜。
“……啊。”五条悟尴尬地挠挠头，“哦……”
一时间再没有人说话了，高专的三人脚步如出一辙的沉默，反倒是神乐霖，她似乎突然开心起来一样，连脚步都变得轻盈了。
在这一场持续的沉默前行中，她似乎一无所觉，只是背着手轻快地向前走，脸上始终挂着轻松愉快的微笑。
……
“今天谢谢你们的招待了，杰，硝子，还有五条大人，再见。”
神乐霖道完别，在高专三人的视线中消失在了台阶之下。
五条悟反常地一直沉默到现在，他脸上没有笑，什么表情都没有，垂着大眼睛跟着众人前行，一个人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眼看着人走了，他才缓缓转头眨巴着眼看向夏油杰。
“悟，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夏油杰脸上升起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的微笑，反正五条悟是没看出来区别。
说完话夏油杰就转身回宿舍了。
五条悟呆愣了一下，又转头看向硝子。
家入硝子脸上一派幸灾乐祸的“哦豁……”神情，近乎是怜悯的调侃，对他眨眨眼：
“要来根烟吗？五条。”
五条悟没有回答，他缓慢地转头看向好友离开的背影，又看看那个神乐消失的方向，最后又看看硝子不变的神情和伸出手递给他的香烟。
再望向逐渐黑下去的天色，一向没心没肺的五条大少爷……
面对一轮老橘子都能大杀四方，随机气死几个幸运老头的蓝眼小猫……
第一次露出了胃疼的表情……
他借用小林泽这个身份已经很多年了，在神乐霖还没出生之前，他就已经用这个身份跟现任的神乐家主交好数年了。
于是在神乐霖出生后没多久，他就在神乐家主的拜托下成为了年幼的小姐的家庭教师，直到现在。
神乐霖从镜子里瞥了身后的老师一眼，淡淡地移开视线，揣手立在一旁的羂索却自顾自的笑了。
“由美，你先下去吧。”羂索在神乐霖身后站住命令侍女道。
“是，小林大人，请容我告退。”黑井由美将木梳递出，无声地退出了房间。
“他们说你这次旅途很不开心呢？”羂索跪坐在神乐霖身后，继续梳理她的长发。
“不开心？”神乐霖冷笑道，“谁说我不开心？”她的声音里带上写火辣的讥讽。
羂索却微微叹了口气，好像很无奈的样子。
神乐霖见状再度冷嗤一声，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头发从来人的手掌中拽出，连带着木梳子也一把夺走，自己梳起头发来，不肯再说话了。
“小霖还是这么桀骜不驯啊。”羂索语气抱怨，倒是带着亲昵，并无不满，隐隐间还有几分喜爱之意。
“对下面的人不要不好的太明显，霖可是要做家主的人。”羂索开始谆谆教导，“把人抛在大山里可不太好，他们和我们不一样，可是很容易就会死掉的。”
“被怨恨的话，也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羂索好声好气地说。
神乐霖闻言转过脸露出不屑的笑，语气冷嘲热讽：
“哦——看来是有人跟老师告状了。”
没等羂索说话，她又继续说：“他们有没有痛哭流涕地跪在老师的脚边，一边控诉我举止不端任性妄为一边哭诉自己的尽忠尽职，嗯？”
“我可不喜欢别人给我下跪。”羂索轻笑道，“这一点我和哲也不同。”
听到父亲的名字，神乐霖脸上的表情尽数消失，变得有些闷闷不乐。
“知道了，我以后会对他们好一点的。”神乐霖将木梳扔回桌子上，“还有赤达摩，我没有完成老师的任务，你生气了吗。”
“意料之中的事情，何必要生气。”羂索平静地说，“没有关系，过段时间我亲自去拜会拜会这位大人。”
“哦。”神乐霖仍然神色闷闷。
好一会儿没人说话，神乐霖耐不住好奇想要回头看看她的老师在做什么时，突然感到肩头一沉，老师的呼吸就喷吐在她的脸侧。
羂索握起神乐霖放在膝上的手，几乎是半抱住神乐霖，他把玩着神乐霖的手掌，就像小时候他哄她时候一样。
“‘我以后会对他们好一点’这种答案可不是我真正想要的……”羂索语气低沉，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柔美的磁性，此时仿佛抱怨心爱的学生没有理解他真正的用意一样。
“这样误解老师的意思实在让我很伤心呢。”
神乐霖微微一顿，她不着痕迹地将左手搭上了羂索那只握住她右手的手背上，阻止了他继续抚摸她的动作。
“嗯？那老师今天是想要教我什么？”神乐霖也轻轻地问。
“我只想告诉霖……”
“对那些阻碍了霖的人，那些会不可控制地生出怨恨之情的无用之人。”羂索挣脱了神乐霖左手的压制，反而只用一只手掌就将她交叠在一起的双手一齐掌握，
“不要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不要再让他们有行动的可能，不要让他们活着回来……”
羂索两手并用，缓缓将神乐霖的手牢牢收紧在自己的掌心：
“就像这样……把他们全部杀死……”
“群山之间，不就是个很好的选择吗？”
神乐霖半晌没说话，羂索就静静地等她，直到他怀里的女孩儿用一种如梦初醒般飘渺轻柔的声音回答道：
“……我知道了，……老师。”
“呀，太好了！”羂索立刻放开神乐霖，语气轻快，“你能明白老师就很欣慰了。”
神乐霖转过身子面对着羂索，终于开始认真的打量他，老师刚从国外回来似乎也并没有风尘仆仆的样子。
仿佛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一样，羂索淡笑道：“老师已经洗过澡了，干净得很哦。”
神乐霖撇撇嘴却忍不住笑起来了。
“这次的巴西之行真是一无所获呢。”羂索眉头微垂很是遗憾的样子，“境外的咒术师……”
说着，他面上不自主地流露出不屑甚至怜悯的嘲意，“还真是……不能对他们抱有太高的期待。”
不过他继而看了神乐霖一眼，神色复又变得温柔：
“不过我想着回来见小霖的话，空手而归实在让人遗憾。”说着，羂索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古朴木盒，上面的花纹似乎能让人联想到某些偏远地区的部落图腾。
“所以特意花了点时间给你找礼物，免得回来你跟老师发脾气。”
羂索将木盒放到神乐霖伸出来的手掌上，看着她因为好奇和期待而发亮的眼睛微笑道：
“是很稀有的毒虫哦。”羂索帮着神乐霖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只色彩斑斓的毒蝎子，“据说是一个小部落的圣物，毒性非常强。”
“你不是一直说赤网的毒性始终不能让你满意吗。”
神乐霖轻轻抚摸那只蝎子，甚至让它在她的手掌上爬行。
神乐霖的神情变得温和，她看向羂索的眼神带上了柔软和羞涩，仿佛为之前自己的坏脾气道歉一般。
“对不起，我对老师乱发脾气了。”
“没有关系，我很乐意小霖跟我发脾气。”羂索轻笑道，语气中带上怀恋的色彩 ，“就和你小时候一样。”
“要感谢老师的话，就帮我做一件事吧。”看着神乐霖罕见地露出了一些羞赧和怀念的神情，羂索提议道。
“做什么？”
“帮我把宿傩的手指送去薨星宫。”羂索语气平淡。
似乎是看到了神乐霖无言的眼睛，羂索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六眼也在，你可以好好看看它。”说到这里，羂索的声音微微一顿，而后再度响起，带上一些莫名的情绪，
“高专的那位咒灵操使霖还没有见过吧，或许你可以新交个朋友。”
“我想，你们会很有共同语言的……”
东京高专
“夜蛾怎么还不来上课？”
五条悟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他连明天的晚饭吃什么都想好了。
“据说是高层那边来人了，校长去京都了，只有夜蛾老师去接待人家了。”硝子淡淡地回答，似乎是觉得今天的烟让她格外不满意一样，她甩甩烟身，罕见的有些烦躁。
“臭橘子们——”五条悟拖长声音以表达厌恶。
“礼貌一点吧，悟。”夏油杰不那么认真地告诫道。
“哼，你自己还在想那个女鬼吧，女鬼和老橘子也不过半斤八两，半斤八两——”五条悟嚷嚷道，像是炫耀他刚学的成语一样。
夏油杰嗤笑一声，而后心平气和地反驳道：
“说了不是女鬼了。”
昨天打完一架又被夜蛾老师狠狠收拾一顿后，今天的众人都进入了某种莫名的“贤者时间”，连五条悟的嘴欠都似乎没有了以往的功力。
“不是高专的人的话，外面的人也很难进来吧。”硝子慢悠悠地说道，她已经把那支才抽了一半的烟掐了，看来是真的对这个新口味很不满意了。
“或许真的只是梦吧。”夏油杰神色平淡，不见悲喜，“那种人真的存在才很奇怪吧。”
“失恋喽……杰。”五条悟故作怜悯。
“你还是先关心自己的检讨吧，悟。”夏油杰轻飘飘地反击。
“切！”
五条悟成功被击倒，蔫蔫地趴回桌子上，想着自己要不要开始想想后天的晚饭吃什么好了。
“喂！”他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兴奋起来，“杰，硝子，我们去炸橘子怎么样！”
“啊？”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大眼瞪小眼。
——
“辛苦您了，夜蛾老师。”
神乐霖将封印了宿傩手指的盒子递给夜蛾正道。
“虽然很想亲手交给天元大人，不过天元大人照旧不肯见我的话，也只好麻烦您了。”
神乐霖说话时神色平静，可阳光越过她长长的额发在脸上投下的阴影却让她显得苍白阴郁。
“哪里，这句话该由我来说才是，劳烦你从京都来一趟，神乐小姐。”夜蛾正道整天面对自己班上那群问题儿童，每天血压不知飙升多少次，
今天骤然见到从京都来的神乐家的小姐，她安静有礼，一派名门闺秀的作风倒让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要是他的学生都是这样子，他不知道要省多少心。
脑内思绪转了几个来回，看见神乐霖白皙面颊上的光影，和那仿佛苍白面具一样的漂亮脸颊，他又突然觉得学生还是活泼一点好。
“夜蛾老师叫我霖就好，您也是我的长辈。”神乐霖温和微笑，“还有恭贺您即将升任校长，京都和东京向来关系亲密，你也算是我的校长了。”
“哎，哪里，实在是很惭愧。”夜蛾正道罕见地有些赧然，“还没有确定下来……”
“对了，夜蛾老师见了天元大人可以帮我说说好话吗？说不定她会改变注意。”
似乎是看出了夜蛾正道的窘迫，神乐霖贴心地转移了话题。
她看着不远处薨星宫的大门，神情有些落寞。
“啊，这个，我会试试的。”夜蛾正道的声音低下去，他对眼前这个温和体贴的孩子很有好感，也从高层和好友乐岩寺那里知道一些内情，因此内心也更感怜惜。
“多谢您了。”神乐霖道谢，她用清澈的眼睛直直望着夜蛾正道，“不过接下来的日子，我要将常来叨扰诸位了。”
“你的意思是……”夜蛾正道有些惊讶地说道。
“嗯。”神乐霖点点头，一脸天真无邪，“我要使苦肉计装可怜了。”
夜蛾正道刚忍不住想要微笑，可神乐霖却继续说：
“您知道的，我的时间不多了。”
夜蛾正道再也笑不出来了。
“那么，京都那边……”他又沉默了一会儿又有些犹豫地说。
“没关系，京都和高层都已经默许了，只是麻烦您了。”
“啊，我明白了，我个人而言并没有麻烦一说，请不要在意。”夜蛾正道温和地回答。
“多谢您，夜蛾老师。”神乐霖脸上仍然挂着与来时别无二致的微笑。
——
“哈，结果这次来的是个小橘子嘛。”五条悟趴在墙头，嘴里嘟囔，
远处那个和夜蛾正道面对面站在一起的白色人影，大概是穿的太白了，感觉都要融化在太阳光里了。
尤其是在夜蛾正道魁梧的身影的对比下，那道纤细的身影简直像是一柱脆弱的水晶。
美女与野兽吗……
“长得还挺好看的……”他嘴里念念叨叨的，
“喂，杰，你快看，她也是白衣服黑头发，和你梦里那个女鬼一样欸！”
五条悟兴奋地联想到，这不是女鬼和橘子的结合嘛！太有意思了！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结果半天没有人回应他，于是五条悟不得不疑惑地回头去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硝子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神情，再看夏油杰，
他已经在盯着那个白色的女孩儿了，简直是全神贯注。
脸上还带着令五条悟火冒三丈的梦幻神情。
“不是吧！还真是那个女鬼啊！”他大惊小怪地叫嚷起来，带着些不明不白的不满和郁闷。
“什么女鬼啊？”
神乐霖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蹲伏的墙头处，正仰着脸认真地看着他们。
确切地说，是看着五条悟一个人。
整个天幕洒进那双甜蜜的黑色眼睛里，一整个天空的蓝色如同骤雨入海，却无法改变它分毫颜色。
“啊？”五条悟懵住了，张着嘴啊了一声再没发出别的声音。
但他可是六眼，即使脑子转不动了眼睛也还能转的六眼欸。
于是他下一秒就看到了站在神乐霖身边的，正黑着脸的班主任夜蛾正道。
五条悟这会儿终于连眼睛都转不动了，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要命……完了……
检讨写不完了……
……
【完了……完了……真的完了……】
夏油杰也在内心不住地想着，在看到那个穿白衣的姬发少女的一瞬间。
在那个月夜曾经有过的那种，心脏欢欣的跳动再一次在他的胸腔中苏醒……
他只能呆滞地，无法动弹地看着那个女孩儿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向他，离他越来越近，形象越来越清晰，那双美丽的眼睛也越来越明亮。
她抬起脸好奇地问他们在说什么，声音清越，有如金石掷地。夏油杰的心就像是得了心脏病一样砰砰地跳起来，像是要想撕开胸腔蹦跳出去一样。
即使她看的始终都是另一边的悟……
受不了了……
夏油杰猛地跳下围墙，按住企图离开家出走的心脏，出神地望着面前的墙面。
辉夜姬一样的女孩儿就在这面墙的后面。
正挂在墙头的家入硝子嫌弃地看了底下的夏油杰一眼，
真没用，这就受不了了，还真纯情……
而五条悟，他也还挂在墙头，
只不过此时已经因为班主任的死亡视线和对万字检讨的恐惧，而感到进退两难，冷汗直流……
“啊哈哈……哈，你好啊，夜蛾老师还有……这位可爱的女，不是橘，不是，小姐……”
他略显尴尬地跟墙根下的两人打招呼，此时大脑飞速转动，想着脱身的对策。
啊！果然还是应该把早上那个和果子吃掉的，感觉大脑都要烧掉了啊……
神乐霖微微侧侧脑袋，轻笑着低声，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不是小姐？”
她复而抬眼，那双明亮的黑色眼睛里一时间盛满了喜爱之情，就像是雨水在海面上泛起涟漪。
“很荣幸能见到您，五条大人。”神乐霖背着左手端庄立正，她向着墙头上的五条悟伸出了右手。
“啊？”五条悟的脑子仍然处在过载状态，他一脸迷茫，一动也不动。
神乐霖的手在空中僵持了几秒后，她平静地收回了手，背在了身后，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然而这已经足够使班主任夜蛾正道的怒气冲破阈值了。
“抱歉啊，霖，我现在要教育一下学生……”夜蛾正道严肃的声音响起，他强压着怒气向神乐霖表示歉意。
神乐霖微一颔首，退开几步，
“您请便。”
夜蛾正道深吸口气：“你们几个……”
“给我下来！！！！”
——
“让你见笑了。”夜蛾正道对着神乐霖温和地说。
神乐霖微笑着摇摇头。
“我接下来要去天元大人那里，就让这几个不成器的学生来招待你吧，同龄人或许会更好相处。”
神乐霖微笑着点点头。
“悟，你们带着神乐小姐去作咒力的长期登记。”
“是——”
三人排排跪着，脑袋上都顶着正义的铁拳捶出来的大包。
“你好，我是神乐霖。”神乐霖伸出手和夏油杰握了握。
“夏油杰，我是夏油杰。”夏油杰也轻轻说，眼下微微泛出一抹及浅的微红。
此时他们俩正并排走着，五条悟和家入硝子跟在后面。
神乐霖打完招呼便不再说话，只是背着手往前走，眼神平视着前方的道路。
比起夜蛾校长的在的时候，她此时身上显得要冷淡了许多。
一边的夏油杰斜着眼悄悄注视着一边的人，
真可爱……
他心里想着，神乐霖的面容乍一看很有些冷淡，尤其是她没有在笑的时候，但是夏油杰却能注意到那张脸上其实时不时会有一些十分可爱的微表情。
像是撇撇嘴，转转眼珠，有时候抿抿嘴，然后好像又陷入了思索。
“……你好，夏油同学。”神乐霖的反应实在是算得上很迟了，甚至有些失礼了，她好像刚从一阵思索中回过神来一样。
可夏油杰也沉浸在观察身边之人的乐趣中，竟也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可以的话叫我杰就好。”于是他十分温和开朗地回应。
“好啊，杰。”神乐霖倒是没有半点扭捏。
“喂喂，硝子，”五条悟支起胳膊捅捅身边的硝子，龇牙吐舌，“杰那样子好恶心啊……”
“你就是吃醋了吧……”硝子翻了个白眼，回应道。
两人用悄悄话的音量对话。
“还有那个神乐……”
“五条大人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神乐霖突然转身看着五条悟，神情有些疑惑，像是听到了他说什么。
“不！没有！”
五条悟下意识大声回答，他像是被电击的小猫一样，浑身一激灵，连头顶的白毛都翘起来了。
“啊，这样，或许是我听错了。”神乐霖笑笑，
“五条大人想和我说话的话，我随时都很愿意听。”她温和的表示，脸上的笑容堪称是甜蜜。
“……啊。”五条悟尴尬地挠挠头，“哦……”
一时间再没有人说话了，高专的三人脚步如出一辙的沉默，反倒是神乐霖，她似乎突然开心起来一样，连脚步都变得轻盈了。
在这一场持续的沉默前行中，她似乎一无所觉，只是背着手轻快地向前走，脸上始终挂着轻松愉快的微笑。
……
“今天谢谢你们的招待了，杰，硝子，还有五条大人，再见。”
神乐霖道完别，在高专三人的视线中消失在了台阶之下。
五条悟反常地一直沉默到现在，他脸上没有笑，什么表情都没有，垂着大眼睛跟着众人前行，一个人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眼看着人走了，他才缓缓转头眨巴着眼看向夏油杰。
“悟，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夏油杰脸上升起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的微笑，反正五条悟是没看出来区别。
说完话夏油杰就转身回宿舍了。
五条悟呆愣了一下，又转头看向硝子。
家入硝子脸上一派幸灾乐祸的“哦豁……”神情，近乎是怜悯的调侃，对他眨眨眼：
“要来根烟吗？五条。”
五条悟没有回答，他缓慢地转头看向好友离开的背影，又看看那个神乐消失的方向，最后又看看硝子不变的神情和伸出手递给他的香烟。
再望向逐渐黑下去的天色，一向没心没肺的五条大少爷……
面对一轮老橘子都能大杀四方，随机气死几个幸运老头的蓝眼小猫……
第一次露出了胃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