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的同化
【霖……】
【快……再快一点……】
神乐霖在梦魇中皱紧了眉头，她低低发出无人能听得清的呓语，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驱逐。
【来……帮我……】
一双女人的眼睛时隐时现，神乐霖很熟悉那双眼睛，从各种角度各种方向望着她的眼睛……
有时很远，远到中间迷雾四起。
有时有很近，就像现在……
【……救救我……霖……】
女人的眼睛仿佛贴着神乐霖睁开的眼帘，黑白分明的眼球似乎正在挤压着神乐霖的眼睛一般……
好像是要把两双眼睛融为一体……
她要进入她的身体，
近到神乐霖能看到那形状美丽的泪阜，像是第二双瞳仁一样死死盯着她。
神乐霖的额头上开始渗出密密的汗珠……
明净的眼白，幽黑的瞳孔，还有那可怖的光彩……人类的眼睛可以那样亮吗……
突然，那双浓墨重彩的眼睛微微弯起，仿佛是主人在微笑一般。
神乐霖有一瞬间不能呼吸。
她想到她在中国的神庙里待的那些日子，那些破旧的神像。
这双眼睛，就像是那些被香油浸润过的，神像的眼睛……
也是她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那双眼睛……
神乐霖猛然惊醒，大口喘息。
“姐姐醒了吗？是做噩梦了吗？”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关切。
男孩儿正跪坐在她床边不远的位置，看起来很想要在靠近她一些的样子。
于是神乐霖招招手，那男孩儿便像乳燕投林一般起身扑进了她怀里，依恋地叫道：“姐姐……”
“明。”神乐霖嘴里念出男孩儿的名字，神乐明把她抱得更紧了。
不远处传来男人的轻笑声，带着些许愉悦，神乐霖转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正坐在房间中心的俊美男人，他微微斜脸看着这边，手中轻握着茶盏，看起来对自己的所见很是满意的样子。
“爸爸。”神乐霖冷冷地开口。
神乐家现任家主神乐哲也，听到女儿的呼唤他微笑道：
“你醒了呢，霖。”
“你为什么在这里。”神乐霖脸色冰冷至极。
她床前的屏风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收了起来，而那个男人也就是她的父亲神乐哲也，不知道这样观赏了她沉浸于噩梦中的姿态多久了。
可恨之极！
神乐霖恨恨地想，面上却还是一片冰冷空寂，她一只手搭在怀中男孩儿的肩膀上，两人像是一尊环抱的石像一样，一动也不动。
“霖不知道吧。”神乐哲也似乎半点也没有看到自己女儿冰冷的脸色，他自顾自笑道，还享受着啜饮杯中的茶水，“你现在就像是啊，一座人家口中的圣母像。”
“这个怀抱的姿势就更像了，哈哈哈……”说着他好像被自己逗乐了一般，纵情大笑起来。
神乐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她轻轻推开神乐明，噌地站起，冷冷地注视着她的父亲。
“做完噩梦很难受吧。”神乐哲也继续笑道，“一醒过来就看到亲爱的爸爸，难道不感到很安慰吗？”
随即，他轻轻招手，示意神乐霖来他跟前坐下，
小几上摆好了茶水和糕点，神乐霖僵硬着拉着神乐明一同坐下。
“爸爸找我有什么事。”平复好心情神乐霖的脸色已经恢复平常，她不带任何好奇地发问。
“霖长大了。”神乐哲也就像没听到神乐霖的话，语气带着一丝惆怅地感叹起来，好像是一位父亲面对着飞速长大的女儿而感到怅然怀念一般。
然而神乐霖知道神乐哲也不是来跟她交流感情的，果然，只听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漫不经心，带着高傲的沉顿：
“霖长大了，开始收不住脾气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神乐霖苍白的脸颊，眼里确实一片冷沉，“听说你把爸爸给你的人抛在了大山里？有没有这一件事呢？”
“是我做的。”神乐霖脸色苍白神情冷漠，立刻就承认了，“您要惩罚我吗？”
“嗯，是打算要好好罚你的。”神乐哲也饮尽茶水，手握着茶盏遥遥指向庭中的樱树，“就在台阶下跪一个晚上吧，像以前那样，你觉得如何？”
他转过脸来微笑着征求神乐霖的意见。
“我没有意见。”神乐霖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带一丝活人的生气，一边的神乐明着急了，他眼里简直要沁出眼泪了，哀求道：“不要，不要爸爸，求你了。”
神乐哲也又笑着去摸神乐明的小脸，他笑着提议道：“这样的话，明也一起去吧，你姐姐比你还小的时候就开始犯错了。”
神乐明的脸也变得苍白，他眼里噙着泪水，哽咽着说：“我和姐姐一起……”
“哈哈哈哈……”神乐哲也闻言又是一阵大笑，只是他自己笑得开心却看不见另外两个人苍白冷寂的脸，或许就是那样两张有趣的脸才让他发笑也不一定就是了。
“我可怜的明……”神乐哲也敛下笑脸，神色变得怜惜，“我哪里舍得罚你呢。”
“那姐姐呢？”神乐明眼里闪过希望。
神乐霖神色冰冷地注视着那两人演出的闹剧，眼底深处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厌恶。
“看在明的面子上。”神乐哲也捏捏神乐明的小鼻子，语气间满是宠溺，“我就不罚你姐姐了。”
说罢，他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神乐霖，仿佛是谆谆教诲道：“霖可要好好感谢弟弟哦。”
“用不着。”神乐霖冷淡地回答，她站起身，只穿着一件睡觉的单衣，在三月稍显冰凉的清晨中走到了庭院的台阶下，平静地跪下，
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样。
神乐明着急地跟过去，也靠着他姐姐跪了下来，紧紧挽住她的手臂，眼里又有泪水打转。
神乐哲也坐在洞开的门扉里，他垂眼看着庭下两个人纤弱的身影，脸上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看。
神乐霖跪在庭下，目光冷漠地看着门扉里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目光中带上了些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挑衅。
然而神乐哲也显然是接收到了那一抹挑衅的色彩，他站起身走出房间大门，站在门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
突然，他脸上升起一丝暴戾，躬下身子，一把揪住了女儿的衣领，将人粗暴地提起来，一旁的神乐明抓不住姐姐的手臂摔倒在地。
“说了不要你跪。”神乐哲也暴怒，被触怒的火焰烧过他的脸庞，烧进他的眼里，他的面容在神乐霖眼里如同恶鬼，
“你跪什么——”
说着，如同狂风席卷一般，他毫不留情地将人摔进了房间里，就像挥打一块破布一般。
神乐霖重重地撞倒了小几，额上一时间鲜血如注。
茶盏和瓷盘碎了一地，滚烫的茶水和糕点的碎屑也尽数倾倒在神乐霖的身上。
然而她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无声地沉默地撑起自己的身体，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神乐哲也的怒火一触即收，等神乐霖抬眼看去时，他又已经恢复成了平时那个风流儒雅的男人，模样俊美，唇边含笑。
轻轻揉揉自己的手腕，神乐哲也面上微笑愈发温和，清风拂面，他略显责备的看向坐在地上的神乐霖，好像在责怪她这个女儿不懂事一样。
“不是说了吗，不要惹爸爸生气……”说着他又苦恼地皱起眉头，“你总是这么任性，真让人难办。”
说罢，看着正在抱着他的腿大哭的神乐明，神乐哲也无奈地摇摇头：
“好了，明别哭了，爸爸有事要走了，你就留在这好好安慰姐姐吧。”
说完，神乐哲也收回了自己的腿，迈着悠哉的步伐缓缓离去了。
等神乐哲也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神乐明连滚带爬地爬回了姐姐身边，神乐霖伸手拂去额上的鲜血，那血却又止不住地流下来。
神乐明见状哭得更凄惨了，神乐霖还要抽空去安慰她这个小弟弟。
“我没事，让由美来包扎一下就好。”
“那快点让由美过来——”神乐明哭泣。
“我来了！”黑井由美一等家主大人离开立刻=赶了过来，她此时脸上也带着泪水，赶忙帮神乐霖包扎。
“什么啊，”神乐霖见两人都在流泪，没忍住笑出声来，“我这个伤员可是都没哭欸。”
然而这并不能使两个流泪的人重展笑颜。
神乐明还是紧紧抱着姐姐的手臂脸色惨白，黑井由美的眼泪也不肯停歇。
“小姐，不要再惹怒家主大人了。”黑井由美的声音里带着哀求，“我求您了……”
神乐霖闻言脸色僵硬地抿抿嘴，神情倔强，可是看着流眼泪的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弟弟，一个是从小照顾她的侍女。
她的面色终于柔软下去了，带着一丝妥协的自嘲：
“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她自己都感到厌恶。
——
“……你今天真早啊，五条。”
硝子走进教室，惊讶地发现一向喜欢和夏油一起踩点上课的家伙，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五条悟正在奋笔疾书，他敷衍地跟家入硝子道了声早安。
“夏油呢？”
“在睡觉吧，杰那个懒虫。”五条悟头也不抬地回答。
“真没良心，昨天可是夏油背了你一路欸。”
家入硝子淡淡地说。
五条悟噎了一下，他没有回话，腾地站起来。
“是是，反正我今天要回家一趟，”五条悟把写好的检讨拍在家入硝子的桌子上，“拜托硝子帮我给夜蛾了……”
“喂！”家入硝子惊讶地想要叫住人，可五条悟已经从窗户翻出去了。
“喂！五条！你倒是自己说啊！”
家入硝子赶忙趴到窗户边，看到那个白色发脑袋向大门处飞扬而去。
他向后挥挥手，很快就消失在家入硝子的视线中了。
啊！这个混蛋！
五条宅邸
“是悟少爷回来了！”
“少爷回来了！”
“快去！”
一阵鸡飞狗跳，
“和子呢？”五条悟在长廊上快步前进，四周的侍者全部向边上散开。
“在茶室……”
“和子——”五条悟一边向着茶室行进，一边拖着嗓子。
砰！！
纸拉门被没轻没重地掀开，头发已经花白的侍女端坐在榻榻米上，她面前的茶杯正在往上氤氲着热气。
“什么风把少爷你吹回家了。”五条和子微笑着说。
五条悟不客气地在小几对面坐下，往嘴里塞茶点。
“和子快告诉我那个神乐霖的事情。”
“神乐霖？少爷说的是那个神乐家的小姐吗？”五条和子的眼里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
“是，就是那个。”五条悟点点头肯定。
“……但是那位小姐已经和禅院家订婚了。”五条和子犹豫地说。
“我知道啊。”五条悟疑惑，“怎么了吗？”
五条和子已经开始显现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神情，而后转变为欣慰。
“啊，确实呢，少爷不愧是五条家未来的家主。”
五条悟大为疑惑，和子在说什么啊？
“五条家向高层施压的话，解除和禅院家的婚约也是可行的，那位小姐血脉尊贵，相貌美丽，的确也配得上您。”
“和子你在说什么啊！我对那个家伙才没有兴趣呢！！”五条悟一时震惊而后大为恼怒。
“欸？”五条和子不解，“但是，少爷不是一向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吗？以前要您了解御三家的时候，您也是说过‘我对那些家伙一点都不感兴趣，再不要烦我了！’这种话的。”
五条悟嘴角抽抽，和子还是那么记仇。
“你不要乱想了，我只想知道那个家伙到底什么来头，自己不上学就算了，凭什么还可以拐走高专的学生不受罚！老子都没这个待遇！”
五条悟相当不满，那个叫神乐霖的家伙，刚一出现就差点崩了他和杰的友谊。
这也就算了，偷偷拐杰出去约会，居然把杰的检讨免了，让他一个人面对长达两万字的超级检讨！
刚见面的时候一副喜欢他的样子，害他尴尬得要死，结果居然这么坑他！
他一定要狠狠报复她！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倒要看看这个家伙到底何方神圣。
“原来是这样啊。”五条和子捂着嘴偷笑，“少爷是因为没有受到优待所以在闹脾气吗？”
五条悟刚想反驳，和子却打断了他。
“但是，是少爷自己不肯在京都上学，非要跑到东京去的吧。”
“难道在京都上学就能得到优待了吗？那群老东西不是讨厌我讨厌得紧吗……”五条悟不满地说。
“那也是因为少爷自己太桀骜了。”五条和子毫不留情地指出五条悟的问题，高层中也是有愿意偏向五条的人的。
“哇！难道和子就一定要这么欺负我吗！”五条悟开始委屈，“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欸。”
“反正少爷也不是为了我这把老骨头回来的。”和子轻轻啜饮热茶，“是为了年轻漂亮的神乐小姐……”
五条悟抓狂地揪头发：“什么啊……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吃醋吗……”
五条和子神在在地喝茶，不再理会眼前的少年，
她从悟少爷出生就开始照顾他，虽然少爷现在似乎是进入了所说的叛逆期，不过对于她来说还是一如既往地好逗呢……
“真是的，和子快点告诉我啦……”
五条大少爷没精打采地趴在茶几上，他从小就喜欢这样，只是如今的少年比之以往，身长骤增，如今再做这样的动作实在是显出，憋屈的滑稽。
五条和子微微一笑：“神乐小姐之所以受此优待，非要说还是因为天元大人的纵容。”
“为什么？就因为她是神乐家的人吗——”五条悟把玩着茶杯，微微撅嘴，很是不屑。
“因为天元大人不仅自己纵容这位小姐，还要求高层也要尽量满足这位小姐的要求，”五条和子继续说。
“所以神乐小姐即使入学后从来没去过学校，经常不打招呼地跑到国外，甚至从来不接祓除咒灵的任务，高层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哈？太不公平了吧！凭什么啊！天元那个老东西简直是……”五条悟不满地直起身子，他朝天指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一个满意的词儿来咒骂天元。
杰那个家伙还说什么被封建家族束缚的可怜人，真该让他也听听！
“就因为神乐是他的眷族吗——”半天憋不出词儿的大少爷闷闷地趴回了桌子上，“有后台可真了不起……”
他嘟嘟囔囔。
“这也是一个原因吧。”五条和子继续说，“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位小姐的母亲被献给了天元大人吧。”
五条悟放松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和子刚刚好像说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欸……
“什么意思。”五条悟的声音沉下来，他眼里含着几分好奇和正色。
五条和子平静地瞥了人一眼，继续往下说：
“具体的情况大概只有神乐本家的人和天元大人知道吧，这件事在御三家也是少数人才知道的……”
“快点说啦——”五条悟不耐烦。
“十五年前，天元大人似乎是出现了什么问题，日本境内的净界几乎全部崩塌，那可真是暗无天日的两个星期啊，咒灵从各处冒出来，用于掩盖的【帐】也没办法正常使用，只能说幸好少爷年纪还小，还没有什么难以招架的咒灵冒出来……”
“哼。”又是那一套六眼平衡……
“总之，神乐家主最后把他的妻子瑶夫人送进了薨星宫，天元大人和瑶夫人进行了同化仪式，这场灾难才得以结束。”
“但是同化只成功了一半，从那以后净界虽然都稳定下来，但是听说薨星宫的状况极为惨烈，还有人说从那以后薨星宫内时常传出女人的凄厉尖叫……”
“……真的假的……听起来像什么鬼故事一样……”五条悟神情有些复杂。
“怎么样，少爷觉得这位小姐可怜吗？”五条和子微笑着问。
“……说实话没什么感觉。”五条悟推推小墨镜低低地说，“……和子很可怜她吗。”
“我并不可怜这位小姐，御三家的可怜人太多了，我一直是个冷血的人，只要五条家兴盛就够了。”五条和子神情慈祥，口中的话却冰冷无情，
“总之因为这件事，天元大人对于从小失去母亲的神乐小姐心怀愧疚，高层也因为瑶夫人的牺牲对神乐小姐有所优待，不出意外，下一任的神乐家主也会是那位小姐，虽然也有人说现任家主更属意另一位少爷，不过到底怎样我们这些人也不清楚，毕竟那位家主大人实在也是位难以揣摩的人。”
五条和子继续解释：“现在少爷的疑惑已经尽数解答了吧……”
“……哦。”五条悟冷淡地应答一声，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然啦，少爷要是能把那位小姐拐回五条家的话，我会更高兴的……”五条和子微笑着继续说道。
五条悟没有说话，只是侧目瞥了笑吟吟的老人一眼。
“禅院家很讨厌吧？”见五条悟不说话，五条和子啜饮茶水意有所指地笑道。
【快……再快一点……】
神乐霖在梦魇中皱紧了眉头，她低低发出无人能听得清的呓语，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驱逐。
【来……帮我……】
一双女人的眼睛时隐时现，神乐霖很熟悉那双眼睛，从各种角度各种方向望着她的眼睛……
有时很远，远到中间迷雾四起。
有时有很近，就像现在……
【……救救我……霖……】
女人的眼睛仿佛贴着神乐霖睁开的眼帘，黑白分明的眼球似乎正在挤压着神乐霖的眼睛一般……
好像是要把两双眼睛融为一体……
她要进入她的身体，
近到神乐霖能看到那形状美丽的泪阜，像是第二双瞳仁一样死死盯着她。
神乐霖的额头上开始渗出密密的汗珠……
明净的眼白，幽黑的瞳孔，还有那可怖的光彩……人类的眼睛可以那样亮吗……
突然，那双浓墨重彩的眼睛微微弯起，仿佛是主人在微笑一般。
神乐霖有一瞬间不能呼吸。
她想到她在中国的神庙里待的那些日子，那些破旧的神像。
这双眼睛，就像是那些被香油浸润过的，神像的眼睛……
也是她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那双眼睛……
神乐霖猛然惊醒，大口喘息。
“姐姐醒了吗？是做噩梦了吗？”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关切。
男孩儿正跪坐在她床边不远的位置，看起来很想要在靠近她一些的样子。
于是神乐霖招招手，那男孩儿便像乳燕投林一般起身扑进了她怀里，依恋地叫道：“姐姐……”
“明。”神乐霖嘴里念出男孩儿的名字，神乐明把她抱得更紧了。
不远处传来男人的轻笑声，带着些许愉悦，神乐霖转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正坐在房间中心的俊美男人，他微微斜脸看着这边，手中轻握着茶盏，看起来对自己的所见很是满意的样子。
“爸爸。”神乐霖冷冷地开口。
神乐家现任家主神乐哲也，听到女儿的呼唤他微笑道：
“你醒了呢，霖。”
“你为什么在这里。”神乐霖脸色冰冷至极。
她床前的屏风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收了起来，而那个男人也就是她的父亲神乐哲也，不知道这样观赏了她沉浸于噩梦中的姿态多久了。
可恨之极！
神乐霖恨恨地想，面上却还是一片冰冷空寂，她一只手搭在怀中男孩儿的肩膀上，两人像是一尊环抱的石像一样，一动也不动。
“霖不知道吧。”神乐哲也似乎半点也没有看到自己女儿冰冷的脸色，他自顾自笑道，还享受着啜饮杯中的茶水，“你现在就像是啊，一座人家口中的圣母像。”
“这个怀抱的姿势就更像了，哈哈哈……”说着他好像被自己逗乐了一般，纵情大笑起来。
神乐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她轻轻推开神乐明，噌地站起，冷冷地注视着她的父亲。
“做完噩梦很难受吧。”神乐哲也继续笑道，“一醒过来就看到亲爱的爸爸，难道不感到很安慰吗？”
随即，他轻轻招手，示意神乐霖来他跟前坐下，
小几上摆好了茶水和糕点，神乐霖僵硬着拉着神乐明一同坐下。
“爸爸找我有什么事。”平复好心情神乐霖的脸色已经恢复平常，她不带任何好奇地发问。
“霖长大了。”神乐哲也就像没听到神乐霖的话，语气带着一丝惆怅地感叹起来，好像是一位父亲面对着飞速长大的女儿而感到怅然怀念一般。
然而神乐霖知道神乐哲也不是来跟她交流感情的，果然，只听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漫不经心，带着高傲的沉顿：
“霖长大了，开始收不住脾气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神乐霖苍白的脸颊，眼里确实一片冷沉，“听说你把爸爸给你的人抛在了大山里？有没有这一件事呢？”
“是我做的。”神乐霖脸色苍白神情冷漠，立刻就承认了，“您要惩罚我吗？”
“嗯，是打算要好好罚你的。”神乐哲也饮尽茶水，手握着茶盏遥遥指向庭中的樱树，“就在台阶下跪一个晚上吧，像以前那样，你觉得如何？”
他转过脸来微笑着征求神乐霖的意见。
“我没有意见。”神乐霖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带一丝活人的生气，一边的神乐明着急了，他眼里简直要沁出眼泪了，哀求道：“不要，不要爸爸，求你了。”
神乐哲也又笑着去摸神乐明的小脸，他笑着提议道：“这样的话，明也一起去吧，你姐姐比你还小的时候就开始犯错了。”
神乐明的脸也变得苍白，他眼里噙着泪水，哽咽着说：“我和姐姐一起……”
“哈哈哈哈……”神乐哲也闻言又是一阵大笑，只是他自己笑得开心却看不见另外两个人苍白冷寂的脸，或许就是那样两张有趣的脸才让他发笑也不一定就是了。
“我可怜的明……”神乐哲也敛下笑脸，神色变得怜惜，“我哪里舍得罚你呢。”
“那姐姐呢？”神乐明眼里闪过希望。
神乐霖神色冰冷地注视着那两人演出的闹剧，眼底深处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厌恶。
“看在明的面子上。”神乐哲也捏捏神乐明的小鼻子，语气间满是宠溺，“我就不罚你姐姐了。”
说罢，他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神乐霖，仿佛是谆谆教诲道：“霖可要好好感谢弟弟哦。”
“用不着。”神乐霖冷淡地回答，她站起身，只穿着一件睡觉的单衣，在三月稍显冰凉的清晨中走到了庭院的台阶下，平静地跪下，
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样。
神乐明着急地跟过去，也靠着他姐姐跪了下来，紧紧挽住她的手臂，眼里又有泪水打转。
神乐哲也坐在洞开的门扉里，他垂眼看着庭下两个人纤弱的身影，脸上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看。
神乐霖跪在庭下，目光冷漠地看着门扉里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目光中带上了些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挑衅。
然而神乐哲也显然是接收到了那一抹挑衅的色彩，他站起身走出房间大门，站在门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
突然，他脸上升起一丝暴戾，躬下身子，一把揪住了女儿的衣领，将人粗暴地提起来，一旁的神乐明抓不住姐姐的手臂摔倒在地。
“说了不要你跪。”神乐哲也暴怒，被触怒的火焰烧过他的脸庞，烧进他的眼里，他的面容在神乐霖眼里如同恶鬼，
“你跪什么——”
说着，如同狂风席卷一般，他毫不留情地将人摔进了房间里，就像挥打一块破布一般。
神乐霖重重地撞倒了小几，额上一时间鲜血如注。
茶盏和瓷盘碎了一地，滚烫的茶水和糕点的碎屑也尽数倾倒在神乐霖的身上。
然而她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无声地沉默地撑起自己的身体，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神乐哲也的怒火一触即收，等神乐霖抬眼看去时，他又已经恢复成了平时那个风流儒雅的男人，模样俊美，唇边含笑。
轻轻揉揉自己的手腕，神乐哲也面上微笑愈发温和，清风拂面，他略显责备的看向坐在地上的神乐霖，好像在责怪她这个女儿不懂事一样。
“不是说了吗，不要惹爸爸生气……”说着他又苦恼地皱起眉头，“你总是这么任性，真让人难办。”
说罢，看着正在抱着他的腿大哭的神乐明，神乐哲也无奈地摇摇头：
“好了，明别哭了，爸爸有事要走了，你就留在这好好安慰姐姐吧。”
说完，神乐哲也收回了自己的腿，迈着悠哉的步伐缓缓离去了。
等神乐哲也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神乐明连滚带爬地爬回了姐姐身边，神乐霖伸手拂去额上的鲜血，那血却又止不住地流下来。
神乐明见状哭得更凄惨了，神乐霖还要抽空去安慰她这个小弟弟。
“我没事，让由美来包扎一下就好。”
“那快点让由美过来——”神乐明哭泣。
“我来了！”黑井由美一等家主大人离开立刻=赶了过来，她此时脸上也带着泪水，赶忙帮神乐霖包扎。
“什么啊，”神乐霖见两人都在流泪，没忍住笑出声来，“我这个伤员可是都没哭欸。”
然而这并不能使两个流泪的人重展笑颜。
神乐明还是紧紧抱着姐姐的手臂脸色惨白，黑井由美的眼泪也不肯停歇。
“小姐，不要再惹怒家主大人了。”黑井由美的声音里带着哀求，“我求您了……”
神乐霖闻言脸色僵硬地抿抿嘴，神情倔强，可是看着流眼泪的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弟弟，一个是从小照顾她的侍女。
她的面色终于柔软下去了，带着一丝妥协的自嘲：
“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她自己都感到厌恶。
——
“……你今天真早啊，五条。”
硝子走进教室，惊讶地发现一向喜欢和夏油一起踩点上课的家伙，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五条悟正在奋笔疾书，他敷衍地跟家入硝子道了声早安。
“夏油呢？”
“在睡觉吧，杰那个懒虫。”五条悟头也不抬地回答。
“真没良心，昨天可是夏油背了你一路欸。”
家入硝子淡淡地说。
五条悟噎了一下，他没有回话，腾地站起来。
“是是，反正我今天要回家一趟，”五条悟把写好的检讨拍在家入硝子的桌子上，“拜托硝子帮我给夜蛾了……”
“喂！”家入硝子惊讶地想要叫住人，可五条悟已经从窗户翻出去了。
“喂！五条！你倒是自己说啊！”
家入硝子赶忙趴到窗户边，看到那个白色发脑袋向大门处飞扬而去。
他向后挥挥手，很快就消失在家入硝子的视线中了。
啊！这个混蛋！
五条宅邸
“是悟少爷回来了！”
“少爷回来了！”
“快去！”
一阵鸡飞狗跳，
“和子呢？”五条悟在长廊上快步前进，四周的侍者全部向边上散开。
“在茶室……”
“和子——”五条悟一边向着茶室行进，一边拖着嗓子。
砰！！
纸拉门被没轻没重地掀开，头发已经花白的侍女端坐在榻榻米上，她面前的茶杯正在往上氤氲着热气。
“什么风把少爷你吹回家了。”五条和子微笑着说。
五条悟不客气地在小几对面坐下，往嘴里塞茶点。
“和子快告诉我那个神乐霖的事情。”
“神乐霖？少爷说的是那个神乐家的小姐吗？”五条和子的眼里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
“是，就是那个。”五条悟点点头肯定。
“……但是那位小姐已经和禅院家订婚了。”五条和子犹豫地说。
“我知道啊。”五条悟疑惑，“怎么了吗？”
五条和子已经开始显现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神情，而后转变为欣慰。
“啊，确实呢，少爷不愧是五条家未来的家主。”
五条悟大为疑惑，和子在说什么啊？
“五条家向高层施压的话，解除和禅院家的婚约也是可行的，那位小姐血脉尊贵，相貌美丽，的确也配得上您。”
“和子你在说什么啊！我对那个家伙才没有兴趣呢！！”五条悟一时震惊而后大为恼怒。
“欸？”五条和子不解，“但是，少爷不是一向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吗？以前要您了解御三家的时候，您也是说过‘我对那些家伙一点都不感兴趣，再不要烦我了！’这种话的。”
五条悟嘴角抽抽，和子还是那么记仇。
“你不要乱想了，我只想知道那个家伙到底什么来头，自己不上学就算了，凭什么还可以拐走高专的学生不受罚！老子都没这个待遇！”
五条悟相当不满，那个叫神乐霖的家伙，刚一出现就差点崩了他和杰的友谊。
这也就算了，偷偷拐杰出去约会，居然把杰的检讨免了，让他一个人面对长达两万字的超级检讨！
刚见面的时候一副喜欢他的样子，害他尴尬得要死，结果居然这么坑他！
他一定要狠狠报复她！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倒要看看这个家伙到底何方神圣。
“原来是这样啊。”五条和子捂着嘴偷笑，“少爷是因为没有受到优待所以在闹脾气吗？”
五条悟刚想反驳，和子却打断了他。
“但是，是少爷自己不肯在京都上学，非要跑到东京去的吧。”
“难道在京都上学就能得到优待了吗？那群老东西不是讨厌我讨厌得紧吗……”五条悟不满地说。
“那也是因为少爷自己太桀骜了。”五条和子毫不留情地指出五条悟的问题，高层中也是有愿意偏向五条的人的。
“哇！难道和子就一定要这么欺负我吗！”五条悟开始委屈，“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欸。”
“反正少爷也不是为了我这把老骨头回来的。”和子轻轻啜饮热茶，“是为了年轻漂亮的神乐小姐……”
五条悟抓狂地揪头发：“什么啊……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吃醋吗……”
五条和子神在在地喝茶，不再理会眼前的少年，
她从悟少爷出生就开始照顾他，虽然少爷现在似乎是进入了所说的叛逆期，不过对于她来说还是一如既往地好逗呢……
“真是的，和子快点告诉我啦……”
五条大少爷没精打采地趴在茶几上，他从小就喜欢这样，只是如今的少年比之以往，身长骤增，如今再做这样的动作实在是显出，憋屈的滑稽。
五条和子微微一笑：“神乐小姐之所以受此优待，非要说还是因为天元大人的纵容。”
“为什么？就因为她是神乐家的人吗——”五条悟把玩着茶杯，微微撅嘴，很是不屑。
“因为天元大人不仅自己纵容这位小姐，还要求高层也要尽量满足这位小姐的要求，”五条和子继续说。
“所以神乐小姐即使入学后从来没去过学校，经常不打招呼地跑到国外，甚至从来不接祓除咒灵的任务，高层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哈？太不公平了吧！凭什么啊！天元那个老东西简直是……”五条悟不满地直起身子，他朝天指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一个满意的词儿来咒骂天元。
杰那个家伙还说什么被封建家族束缚的可怜人，真该让他也听听！
“就因为神乐是他的眷族吗——”半天憋不出词儿的大少爷闷闷地趴回了桌子上，“有后台可真了不起……”
他嘟嘟囔囔。
“这也是一个原因吧。”五条和子继续说，“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位小姐的母亲被献给了天元大人吧。”
五条悟放松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和子刚刚好像说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欸……
“什么意思。”五条悟的声音沉下来，他眼里含着几分好奇和正色。
五条和子平静地瞥了人一眼，继续往下说：
“具体的情况大概只有神乐本家的人和天元大人知道吧，这件事在御三家也是少数人才知道的……”
“快点说啦——”五条悟不耐烦。
“十五年前，天元大人似乎是出现了什么问题，日本境内的净界几乎全部崩塌，那可真是暗无天日的两个星期啊，咒灵从各处冒出来，用于掩盖的【帐】也没办法正常使用，只能说幸好少爷年纪还小，还没有什么难以招架的咒灵冒出来……”
“哼。”又是那一套六眼平衡……
“总之，神乐家主最后把他的妻子瑶夫人送进了薨星宫，天元大人和瑶夫人进行了同化仪式，这场灾难才得以结束。”
“但是同化只成功了一半，从那以后净界虽然都稳定下来，但是听说薨星宫的状况极为惨烈，还有人说从那以后薨星宫内时常传出女人的凄厉尖叫……”
“……真的假的……听起来像什么鬼故事一样……”五条悟神情有些复杂。
“怎么样，少爷觉得这位小姐可怜吗？”五条和子微笑着问。
“……说实话没什么感觉。”五条悟推推小墨镜低低地说，“……和子很可怜她吗。”
“我并不可怜这位小姐，御三家的可怜人太多了，我一直是个冷血的人，只要五条家兴盛就够了。”五条和子神情慈祥，口中的话却冰冷无情，
“总之因为这件事，天元大人对于从小失去母亲的神乐小姐心怀愧疚，高层也因为瑶夫人的牺牲对神乐小姐有所优待，不出意外，下一任的神乐家主也会是那位小姐，虽然也有人说现任家主更属意另一位少爷，不过到底怎样我们这些人也不清楚，毕竟那位家主大人实在也是位难以揣摩的人。”
五条和子继续解释：“现在少爷的疑惑已经尽数解答了吧……”
“……哦。”五条悟冷淡地应答一声，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然啦，少爷要是能把那位小姐拐回五条家的话，我会更高兴的……”五条和子微笑着继续说道。
五条悟没有说话，只是侧目瞥了笑吟吟的老人一眼。
“禅院家很讨厌吧？”见五条悟不说话，五条和子啜饮茶水意有所指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