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

    五个少年人中唯一的姑娘扯了扯刚刚说话的少年人,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满含歉意。

    “都是我不好,学艺不精,冒犯了两位姑娘。”

    那位被叫做小洛的少年说道。

    “没关系,几位也没有恶意。”

    “花娘子果真是好人,小星星那么无礼您都不生气!”高马尾少年笑得一脸阳光热情,“堂主果然没有骗我们。”

    花枝淡笑着转移话题:“各位来是要买花吗?”

    “哇,店家你怎么知道!”

    说话的还是公孙义,他看起来最是有朝气,马尾高高扎起,活泼异常。

    就是看起来好像脑子不太好使。

    “我们见别人买的白梅花很风雅,也想买一枝。”

    本朝男子也常簪花,景枫打扮讲究,面庞俊美,可谓风流倜傥。

    “山茶名贵,按株卖明明最值钱,为什么这些要剪成单朵?”

    说这句话的依然是那位较真的少年,他指着窗边的一筐单朵茶花,身量最小,一双眼睛天真纯澈,里面满满地求知欲。

    花枝笑而未答,打量过几位少年,最后又将目光落在唯一的女孩子身上。

    那少女看着花枝,红着脸冲她笑了笑。

    洛京涤邪堂的这一代新人天资倒是不错。

    花枝引他们走向放着梅花的黄杨木货架:“梅花都在这里,诸位可以挑选一下。”

    箩筐里梅花大小皆有,颜色最多,景枫一眼被其中一枝朱砂红的梅花吸引了注意力,他新奇道:“这枝倒是漂亮,可惜我今日穿的是衣裳是绿色的,搭在一起过于俗气了。”

    “长梦,你来试试这个。”他招来那个腼腆的少女,把花簪到她发间。

    林长梦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花,微红着脸问道:“好看吗?”

    “好看。”

    景枫笑容温和,又给自己挑了枝腊梅。

    “为什么只给长梦花,不给我们呢?”

    林天星随时不忘较真,仍然好奇地问道。

    “星星,你先少说两句。”文弱少年打住了他的话头。

    “我也想要花!枫子给我也挑一枝呗。”

    “你今日发带颜色太艳丽,不适合簪花。”

    公孙义不在意地挠了挠头:“可以别在我衣襟上。”

    最终,一行人买了三枝梅花离去。

    等天色暗淡,花枝关了店门,和花月往沈家食肆走去。

    沈穗儿今日邀了她和涤邪堂的其他少年一同用饭。

    此时,东道主还没出厨房。

    她还有两道菜没准备好。

    一道是龙井虾仁。最近阿弟阿妹们去南方了一趟,带回来了些龙井茶叶。

    他们没人擅长品茶,沈穗儿就寻思着做道龙井虾仁。

    龙井虾仁的虾得选河虾,去壳后用清水洗净,吸干水分,加入鸡蛋清和盐。

    蛋清是为了让虾仁更加蓬松,盐则是要先进行一个简单的调味。

    把面粉均匀裹在虾仁上,放入猪油,等油温五成热放入虾仁迅速炒到变色,捞出后再与清亮的龙井茶汤混着翻炒一下,就可以装盘上桌了。

    另一道是厢子豆腐,将豆腐切成排骨块大小,入锅油炸后掏出豆腐瓤,其中塞入木耳、菜心、笋丁、玉兰片、菌菇丁和虾皮拌成的馅儿,用烧汁蒸好即可。

    沈穗儿再做龙井虾仁以前,就已经将厢子豆腐放入了蒸笼,如今只需取下装盘。

    等到饭菜上齐后,沈穗儿坐在桌前,向花枝介绍起了她的几位阿弟阿妹。

    “我叫公孙义,是老爹在路边捡的,花娘子昨日见过我。”

    小义热情地向花枝介绍。

    “这是景枫,花娘子也见过,我们都管他叫枫子。”

    “长梦和天星是一对姐弟,都姓林,长梦比较害羞,天星总是像个小孩子一样。”

    “小洛读书很多,花娘子有什么不知道的可以问他,他全名叫花子洛,和花娘子同姓呢。”

    小义没心没肺地笑着:“我们都在涤邪堂当差,阿姐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花娘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们说。”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就拿起筷子埋头吃饭。

    今日的饭是青精饭,是将上好的梗米用乌饭草染色做好的,米香中带着植物的清香,色香俱全。

    河虾色白,经茶水炒过后看上去更是宛如白玉一般,虾仁的鲜嫩和新茶的清香混在一起,很是稀奇。

    酒饱饭足后,一干少年急急离开,他们要趁着夜黑风高,去捉拿一个行恶的异人。

    当今的人类有特殊血脉、能够使神通的人被称为异人。

    有些异人自傲于神通,常常作恶,为祸世道,惩治他们也是涤邪堂的任务之一。

    待回了扶疏花铺后,花枝锁了大门,和花月一起向后院走去。

    今天忙碌了一天,姐妹两个早就想念自己软乎乎的被褥了。

    过了开张的头一天,日子就过得快了起来。

    花枝每日白天的时候卖卖花,带着花月去隔壁沈家食肆蹭蹭饭,天黑了就点着灯画会儿画,晚上再缩在被窝里看看洛京新出的话本子,一日日好不快哉。

    而扶疏花铺也在洛京打出了小小的名气,许多人都听说熙春路开了一家专门用来卖花的铺子,那卖花的小娘子纤柳弱质,清丽淡雅,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得一样。

    不过对于爱花人来讲,扶疏花铺最新奇的应该还是总是有一些名贵品种。

    就比如这位孙夫人,从洛京另一端特地来了这里,为的就是扶疏花铺里的兰花。

    “小娘子,这盆兰花怎么卖?”

    扶疏内,带着丫鬟的年轻妇人指着架子上的一盆兰花问道。

    花枝看了一眼,笑道:“二十两银子。”

    “那这盆呢?”

    顺着年轻妇人的手指看去,花枝笑容不变:“这盆得要一百两银子。”

    “你这小娘子莫要坑骗我们夫人。”跟着的小丫鬟听到这个报价,急了眼,“不过一盆花而已,怎么卖得了一百两。”

    “再说这两盆花看上去并区别也不大,怎么就贵了整整八十两。”

    也不怪小丫鬟急眼,二十两银子便足够贫户嚼用一年了,这一百两可了得。

    “夫人知道的,我这花要的不贵。”

    花枝也不恼,温温柔柔地看向那位年轻妇人说道。

    兰花不同于其他,收藏价值远远高于实际价值。

    那位夫人并未答话,只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后来指的那株兰花,越看越是喜爱,半晌后,她点头笑道:“小娘子这花卖得确实不贵,这两盆我都要了。”

    听到自家夫人都这般说了,虞儿也收敛了不满。

    她家夫人最是厉害,既然说这花不贵,那必定值得。

    生意完成后,花枝将年轻妇人送到门口,目送着她上了马车。

    “要是小娘子以后还有什么好花,可以遣人到承乐巷孙家说一声,我定会前来一观。”

    临行前,那位年轻妇人留下这样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枝枝,你这朵山茶卖多少?”

    沈穗儿这会儿正好得了空,在沈家食肆门前张望了半天,等那位夫人走后过来指着一朵剪下的山茶花问道。

    “这朵山茶卖二十文钱,但要是沈姐姐想要的话,自然分文不取。”

    “一朵山茶花二十文钱,一盆兰花一百两,下到贩夫走卒,上到达官贵人。你这小妮子倒是精得很,谁的银子都能赚到。”

    “沈姐姐的食肆不也有各行各业的客人前来光顾?”

    花枝笑着反问道,伸手将山茶花簪到了沈穗儿乌发间。

    “说起来做生意,我想从你这里买些迎春花。”

    这迎春花是今日清晨才摆出来的,昨日花枝读白乐天的那句“金英翠萼带春寒”时忍不住手痒,一连画了好几幅迎春花图。

    只是这迎春花枝条纤长,既不适合插入花瓶中也不适合簪在发髻上,大多都是用来做花篮里的陪衬,不是很好卖。

    “沈姐姐要是喜欢,我送沈姐姐两枝就好,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花枝微微一笑,在鹅黄衣裙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可人。

    “我要得可不是一枝两枝。”沈穗儿摇摇头,也不藏着掖着,“这两天我瞧着草木生发,就跟周家二丫订了一批柳枝编得小花篮,打算放些山海兜一起售卖。”

    “只是单单一个小篮子还是粗糙了些,要是有些迎春花点缀应该会有更多小娘子喜欢。”

    洛京百姓富裕,又偏爱鲜花,这种又能吃又能玩的精巧玩意儿确实很受欢迎。

    “那沈姐姐要多少?”

    “一百枝左右。”

    “这迎春花对我来讲不值钱,一百枝也不算多。我们开张头日沈姐姐请我们用了晚饭,这就当谢礼了吧。”

    “那好。”沈穗儿也不客气,爽朗笑道,“等我做好了给枝枝送些来尝鲜。”

    果然,等到上元节的前一天的时候,沈穗儿托人送了两个缠绕迎春花的精致小篮子过来。

    只是虽然这花篮刚刚送过来的时候,花月正垂着头叹气呢。

    明日就要上元节了,洛京原先有举办上元灯会的习俗,花月期待了好久,却不想今年被取消了。

    “阿月别难过,我今晚去给你画一幅‘花市灯如昼’的图来,保证其中的灯会比洛京的更加繁华。”

    花枝取了一个山海兜,笑着递给花月,轻声哄道。

    “那有什么意思。”花月摇了摇头,连吃食都不要了。

    上元灯会好玩就好玩在热热闹闹,可是画中秘境里连个真人影子都没有,就算其中的花灯再精巧再漂亮,对于花月来讲也没有吸引力。

    自从去年开始,各地就不断发生大大小小的火灾,正月来益州就走水了十来次,最严重的的一次更是伤亡足有上百人。

    今上为了彰显其清廉爱民,就取消了上元灯会。

    “虽然灯会被取消了,但是可没有禁止百姓们自己做花灯玩,等明天我给阿月做一个小老虎的灯笼怎么样?”

    “当真?”小丫头一下子来了精神。

    “当真。”花枝笑着点了点头,又取了一个山海兜递给阿月,这次总算是被接下了。

    山海兜最适合春日吃。

    顾名思义,就是将山鲜和海鲜汇聚在一起,所谓山便是春笋蕨菜一类,而海则是鲜虾和鳜鱼,用半透明的粉皮裹在一起,再拿春韭绑住开口,看上去晶莹剔透,形状像是一个小锦囊。

    花月没了心事,便开开心心小口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提要求:“我还想吃笋蕨馄饨,昨日有个小胖子在我面前显摆了好久,说我一定没有吃过。”

    “馄饨嘛,有什么好稀奇的。”阿月用手指头点点脸,笑话那小胖子,“然后我就给他一连列举了十多种馅的馄饨,把他说得下不来台。”

    等用完这顿午饭,花枝托花月看店,自个向唐大娘家走了过去。

    她此次为的是花月上学的事情。

    唐大娘家的儿子唐六宝上的学堂据说是一位从朝中退下的老先生办的,老先生人品贵重,学问也好。花枝今日去找唐大娘,就是想让她引自己去学堂看看,要是好的话就让阿月元宵后和唐六宝一起上学去。

    等到到了申时,花枝才迟迟回来,脸上带着满意的笑。

    至此,阿月上学堂的事情就有了着落。

    夕阳的余光像是淡金的蜜糖挂在水边垂柳的叶子上,花枝牵着花月的手,慢慢地往槐柳巷走去。

    “阿姐,我们过几日在扶疏外面的墙上种些蔷薇花。”

    花月揉了揉眼,似是有些困了,嘴里却还念叨着她喜欢的蔷薇花。

    “等到明天我就种一些。”花枝轻声说道,“槐柳巷那边买笋蕨馄饨的小贩还在,你想不想去尝一尝?”

    听到这话,花月睁大了眼睛,一下子精神起来:“当然要去,我今日还没用过晚饭呢,小老虎不能饿肚子,会长不成大老虎。”

    “小老虎说的对。”听到花月的童言童语,花枝眉眼弯弯地点了点头,“那小老虎,你明日是不是该去学堂了?”

    “我明日要去学堂?”花月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我不能去,万一我走了枝枝你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没大没小的,叫阿姐。”

    “才不要,沈家娘子叫得你枝枝,我就叫不得?”

    花月鼓着小脸,一脸不满。

    花枝不理她,只慢悠悠地在摊子边坐下,点了两碗馄饨。

    这家的馄饨馅是春笋和蕨菜和成的,小贩现包现煮,煮时用的是吊好的鸡汤,等煮好后放到碗里,放入香醋、麻油,再洒些芫荽调色,热气腾腾的笋蕨馄饨就做好了。

    她们的馄饨是一起端上来的。花枝看了眼赌气的小丫头,伸手把两碗都拉到自己这边,然后舀起一勺带着鸡汤的馄饨,送到花月唇边温柔笑道:“阿妹,要尝尝吗?”

    小丫头眼珠子偷偷朝她瞥了一眼,啊呜一口咬住勺子。

    要,当然要,不然留着给她哪个沈姐姐李姐姐吃吗?

    面皮滑嫩,馅料鲜香,暖烘烘的鸡汤也在微凉的傍晚格外熨帖,花月咽下馄饨,歪头问道:“阿姐,这馅料里面还放了什么?”

    “是虾米。”

    春笋和蕨菜本就是如今正合时令的野菜,加入虾米后口感更加丰富,味道也更鲜美了。

    就这样,一碗馄饨结束了这忙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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