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这?”花月怔愣地看着街上情景,圆润的杏眼里闪过不忍。

    益州城中,街上早已不复往日繁华,街边乞儿多如草芥,路过行人神情麻木。放眼望去,街坊鳞次栉比的屋舍前多挂有丧葬的白幡,张眼向天空看去,东北角竟然隐隐有黑烟浮现。

    益州的情景似乎比传到洛京的情况要糟糕的多。

    大夏曾经出过昭武、昭文两任女帝,昭武帝原本是当年大夏的嫡长公主,但是昭武帝父兄无能,烽烟四起,是昭武帝于大厦将倾之时,救大夏于四崩五裂之中,成为此界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

    若论武功,昭武帝内可平定天下,外可征战四海,她在时不仅全境无宵小敢作乱,大夏的版图也史无前例的辽阔。

    而其独女在昭武帝驾崩之后继任帝位,成为大夏的第二位女帝。

    不同于其母在位期间的雷厉风行,文帝宽容平和,文治成就极高。

    她组织工匠改善水车、辕犁,也曾推行造纸术、改进雕版印刷术,还制作出了肥皂、改良了牙粉。

    对于政治文化上,昭文女帝更有着超前的思想。

    她组织官方出版局、改制科举、补贴教育,如今几乎穷富人家小儿女都能上学堂念书。

    她还在昭武帝后进一步提高了女子地位,完善女官制度,创办女医所,改善织布机、创建各地纺织分局为女子提供岗位。

    沈穗儿就喜欢极了昭文帝,对其赞不绝口。

    可惜昭文帝子嗣不丰,晚年时身体更是突然衰落,加上以前与昭武帝一起打天下时留下的一身旧伤,在太上皇去世后,很快就跟着走了。

    最后皇位便落到了昭文帝唯一的儿子之手。

    今上年幼,岁十五,朝中重臣本以为其在先帝教导下会有文帝遗风,但实际却大相径庭,手段残酷暴烈,大有将此前两任女帝所定政策尽数废除的迹象,还总是处处试图打压女子地位,曾经的女官也被逐渐罢免。

    比起前两任女帝的励精图治,一心为民,今上更喜欢将目光放到朝堂之中,玩弄权术人心。

    可惜几十年的欣欣向荣之势,倒是在短短两年之内,就有了倾頽的迹象。

    想起洛京城中一日不如一日的龙气,又在看看眼前的惨景,花枝垂下眼睫,眸光闪过一抹讽意。

    “阿月,我们去走水那处看看。”

    一路往东北角走去,街上常见出殡的队伍,被火烧得焦黑的房屋每隔不远就能看到一处。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哀哭叹息之声不绝。

    远比洛京所传惨烈千百倍。

    世俗的皇位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无论怎么变更也影响不到万径山和涤邪堂。

    他们的目光只会投向普罗大众,而非权贵之间的明争暗斗。

    所以花枝也就稍稍惋惜了一下过往的两任女帝,便回转了心思,放到益州的大火上。

    这频发的火灾,到底是为了什么?

    最直观的感觉好像就是让百姓生离死别颠沛流离,这些对于幕后人有什么好处?

    或者发生火灾的地点藏有什么玄机吗?

    火灾每次也是一宅一户发生的,而不是大片的汪洋火海,虽然为益州百姓带来了许多灾难,但是街上近乎民不聊生的情景,好像有些过于夸张了。

    还是得看看能不能获得更多的信息。

    还未到火灾发生地,先传到花枝耳朵中的是一片嚎哭声。

    放眼望去,守在火灾外的家眷竟然有几十户。

    “阿伯,这是走水的是什么地方?”

    花枝拦住身旁一个看上去面色还算正常的阿伯,轻声问道。

    “是四味斋。这四味斋生意火爆,本来我和老刘也约了今日来此处用饭,可惜临时有事没来……幸好啊。”

    “不过这次涤邪堂来得及时,没几下火就灭了,我看有几个穿着涤邪堂制服的少年救出来了好多人,就是可怜了四味斋的东家。”

    那老伯脸上神情复杂,凝重中混着劫后余生的轻松。

    等阿伯走远,花枝略有所思的用手捻着花月衣领上的绒毛。

    花月抬头看了自家阿姐一眼,悄悄夺回自己的衣领:“我听唐六宝说四味斋有一道冰雪冷元子最好,本来还想尝尝的。”

    “等天热了,我们去请沈姐姐做。”花枝漫不经心应着,手指点点自己的脸颊。

    这是她思考时候的习惯性动作。

    她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只是需要映证一下。

    “我们去……”

    “又要请我做些什么吃食?”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花月转身一看,正巧看到高挑女子并着五个少年少女从走来,玉雪可爱的脸上快速显出一份讨好又心虚的笑:“好巧啊沈姐姐。”

    花枝面上倒镇定,笑道:“是冰雪冷元子。”

    “这东西我会做,就是现在吃太凉了些。”

    “花娘子和小妹怎么也来益州了?”景枫今日换了身绛色的衣袍,手中折扇摇啊摇的,一派风流。

    “来查点东西。”

    花枝并没有欺瞒,但是也没明说。

    涤邪堂几位少年一听便很识趣地不再多问,只有林天星执拗地问道:“查些什么?”

    听到这话,花枝微微一愣,看向问话的少年。

    这少年像上次来扶疏花铺时一样,也是坠在队伍最后,总是有些困顿的样子,细看下虽然面容冷淡,但目光清澈如幼童,其中是纯然的疑问与好奇,并不见什么猜忌一类的负面情绪。

    倒是天然执拗。

    花枝莞尔,看向正在努力和官府沟通,耳根微微泛红的绿衣少女。

    她记得林长梦与林天星两人是姐弟,姐弟二人虽说性格有所差异,但是内里却如出一辙的单纯。

    “长梦是木神体,最擅长医治病患。”

    注意到花枝的目光,花子洛走过来,嘴角含着笑意。

    “堂主对我说过前辈的事迹,不知道前辈对益州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你是小蓝鹊的徒弟?”

    “堂主曾教过我一段时间。”

    涤邪堂少年团唯一的心眼子和花枝一人一句说得和谐无比,另外三个少年又狗狗祟祟地凑过来。

    “花娘子,那天晚上堂主为什么要叫你前辈?”

    问这话的是疯狂扇着扇子耍帅的景枫。

    “花姐姐,堂主都叫你前辈了你是不是很厉害?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打架。”

    问这话的是扎着鲜艳发带,可怜兮兮望着花枝的公孙义。

    “查些什么?”

    复读机一般的林天星依然执拗地看向花枝,眼里全是好奇。

    看着被围在中间的花枝,沈穗儿和花月又气又笑。

    “你先去巡视一下还有没有地方走水。”

    沈穗儿一把拎着景枫后衣领,随手把他往天上一甩。

    “我阿姐柔弱,你别欺负她,咱俩比划比划?”

    花月扯住公孙义的腰带,召出自己的锤子笑嘻嘻地把他扯走。

    最后,林长梦冲着花枝抱歉地笑笑,拉着林天星离开:“星星,益州的百姓也太可怜了,我们去……”

    几个少年与沈穗儿散去各自忙各自的事情,他们今日来的早一些,在四味斋火烧起来之前就成功将其扑灭,伤亡不算大,如今只需要一些收尾工作。

    只留下花子洛有些无奈地和花枝说道:“前辈莫怪,小义他们几个确实跳脱了一点,但是都没有坏心思的。”

    “我来前堂主说了,见到前辈要像见到她一样尊敬。要是前辈对益州的事情感兴趣,要不要看看我们在益州涤邪堂那里收集的情报?”

    “益州涤邪堂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花枝没有直接说是或者不是,而是微微蹙了眉,问道。

    花子洛摇摇头,没有说得太多:“已经无人可用了。”

    如今异人较百年前大幅减少,涤邪堂人才凋敝,隐隐已有颓势。

    全靠万径山那边的涤邪堂总部在后面支撑以及各地分堂守望相助,才让世道不至于乱起来。

    看着花子洛取出的火灾地点信息,花枝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这些地点规律不多,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刻意为之,也很难说出幕后人到底有所图谋。

    但是有一个规律倒算明显——

    走水的地点逐渐从一家一户,转向了人流越来越大的地方。

    到了最后,基本上都是一些酒楼市集等地。

    幕后人似乎只是想杀人。

    如果此事要是还在千万年前发生,花枝很难不会猜测是不是一些邪修献祭生魂所为。

    只是现在灵气稀薄,邪修传承早已断代,而且以现在对于阵法和术法限制极大,这种邪修手段根本不可能生效。

    花枝揉了揉眉心,缓声道:“有了一点猜测,但信息还是太少了,还得再看看。”

    “花姐姐别着急,慢慢来总会好的。”林长梦正好做完手头的事情,拉着天星走过来,声音细细柔柔地安慰道。

    她耳朵有一点点红,似乎有一点羞于和不太熟悉的人说话,然而水润润的眸中带着关切与善意:“我昨天中午来时看到了一家叫做章莪的首饰铺子,里面的青绿色玉石格外漂亮,就给花姐姐和阿月也买了一份。”

    闻言,花子洛一笑,帮长梦解释道:“长梦很喜欢给别人买礼物,每次出门都会给认识的人都带一份礼物,连六陈铺家的小胖子都收到过长梦的好几份礼物呢。”

    然而,花枝却表情有一点怪异地问道:“那个铺子叫什么名字?”

    “章莪啊。”林长梦迷茫地复述一遍,困惑地眨了眨眼。

    这下子,连花子洛的表情也变得怪异起来。

    章莪,青绿色玉石,火灾……

    他怎么才想到这点啊。

    据《山海经》记载,毕方鸟“见则其邑有讹火”,居于“无草木,多瑶、碧”的章莪山上。

    只是这首饰铺子,提醒得未免也太刻意了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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