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几年不见,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伸手比了比蓝鹊的身高,山君一挑眉,调笑道。

    明明上次见还是十五六的少女模样,如今就只有孩童身量了。

    看来这几年山下不太平啊。

    蓝鹊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黑色瞳中蕴藏着妖异流光,深蓝羽衣反射出绚烂的光芒。

    “东西带来了吗?”

    山君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眼花枝,点了点头。

    他此次来也不单单是给花月过生辰,更是为了送一样东西。

    “烛阴残魂?”

    刚刚进门的沈穗儿看到山君手上的东西,惊讶地脱口道。

    益州的那片烛阴残魂在花枝手上,那这位送来的应该是以前在常州遇到旱魃时的那片。

    常州这片应该在万径山里保存。

    也不知道枝枝是什么来头,万径山和涤邪堂似乎都十分尊敬信任她。

    就连神兽残魂这种东西都敢尽数交给她保管。

    沈穗儿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山君,联想到出现在这里的蓝鹊,若有所悟。

    这是万径山的那位兽主吧?五年前在常城的时候,就是他和蓝鹊前辈一起来处理的旱魃,但他当时出现的是白虎兽型,和现在差别甚远。

    当年的蓝鹊前辈也不是如今这般模样,还是双十年华的外表。

    看见有不认识的人前来,山君直接把烛阴鳞片塞到花枝手中,眼神不善地盯着沈穗儿。

    沈穗儿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这是明煌军的前任将领,也是如今我洛京涤邪堂的编外人员。”蓝鹊冷笑一声,“你再继续瞪她,老朽就把你的老虎眼给挖出来。”

    花枝左看看右看看,忽地掩唇一笑,握紧了山君送来的那片烛阴鳞片。

    “如今的小辈倒是有趣。”

    熟悉的声音在花枝识海中响起,沉澈平和,略带笑意。

    少女双眸微张,手中力度不由加大,坚硬的鳞片在她掌心硌出一道浅浅的红痕。

    她屏着呼吸,心绪翻涌,过了好久,才微不可闻地呢喃——

    “烛阴先生。”

    “我在。”

    他的声音一如往昔那般矜贵冷淡,但此次其中却带了些笑意,令花枝鼓噪的心跳一下子平和起来。

    花枝放轻了呼吸,潋滟的桃花眼中带着轻柔温暖的笑,眼下的胭脂小痣比满室春花还要妍丽绚烂。

    “烛阴先生。”

    “我在。”烛阴纵容地回应着她的呼唤,出口提醒道,“枝枝,你朋友们在等着你。”

    听到烛阴的提醒,花枝下意识抬头,见原先正唇枪舌战的三人都停了声,正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失笑,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举着手中的烛阴鳞片:“山君,这烛阴残魂?”

    虽然只听花枝说了半句,但山君很快就明白了她的疑问。

    “这是那日在常城从旱魃手里拿到的,万径山和涤邪堂商量了商量,觉得还是让前辈保存比较合适。”

    加上从益州那位“补天人”手里得到的残魂,花枝手里已经有了两枚烛阴鳞片了。

    两片烛阴鳞片同时聚集在一起,残魂自然而然地聚合成完整的魂魄。

    烛阴的灵魂终于在数千年后真正苏醒了过来。

    想起烛阴的魂魄被硬生生分成两片,花枝心中燃起了对于“补天”的怒火。

    感知到她的心情,烛阴安抚道:“能在死后再次见到枝枝,也算是一件幸事。”

    “难不成还要谢谢他们?”花枝气哼哼地在心中反驳,语气里难得有些娇蛮。

    看到小姑娘如此鲜活的模样,烛阴似乎轻轻笑出了声。

    花枝耳廓微红,抬头又看到几个人欲言又止地看向了她,定了定心神。

    “前辈莫要生气,涤邪堂最近一直都在追查‘补天’的事情,一定会给您和诸位前辈一个交代的。”

    作为少数知道千秋画境历史的人之一,蓝鹊以为花枝是在因为补天亵渎神兽的事情愤怒,连忙出声保证道。

    花枝微微颔首:“如果再遇到有关神器和神兽的地方,可以来找我帮忙。”

    她停顿了一下,感受到缠绕在千秋笔笔身的金色锁链微微缩紧。

    “神器和神兽不为当今天地所容,补天擅自谋夺有悖于天道,我可以出手帮忙——但是除了这以外,我并不能插手世间诸事。”

    这些就够了。

    山君和蓝鹊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花前辈在以前那场大战中已经牺牲了足够多,如今也到了休息的时候。

    如今的事情还得让如今的人来解决,不能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一直依赖大人。

    沈穗儿也是这样觉得的,退休了就要好好休息嘛。

    就像她一样。

    隔壁食肆的老板娘叉腰一笑,全然不在意听到的这些事情。

    左右她又不是明煌军如今的统领,实力也因为满身暗伤十不存一,没必要再为这些天下大事自寻烦恼。

    她!沈穗儿!退休了!

    还是干饭比较重要。

    这样想着,她说出了自己的打算:“难得兽主大老远跑一趟,蓝鹊前辈也不常露面,我请大家吃顿饭吧。”

    “就明天晚上,在枝枝家院子里怎么样?”

    枝枝的院子漂亮极了,最近一架荼蘼开得正好,正适合设宴。

    山君也高兴地学着她叉了腰,看着沈穗儿的目光热情了不少:“好好好,我要吃大肘子!”

    “好说好说,蓝鹊前辈记得把阿弟阿妹们也带上。”

    花枝弯唇无奈一笑,语气促狭:“坏了坏了,我院子里的荼蘼花开得那么好,又要被她的那些酒肉浊气给污了。”

    “我就问你吃不吃?”

    “吃!”

    在蓝鹊也承诺会把涤邪堂的几个少年少女一个不差的带过来后,就和沈穗儿先后离开了扶疏花铺。

    她们都忙,不能一直留在扶疏花铺里。

    能一直留在扶疏花铺的那个闲人也开始忙了起来。

    “这个架子搬到那里,对对,就那棵槐树下面,然后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搬过去。”

    这时候周望春恰好拉着卖花的车子回来,看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在自家老板指挥下把放着牡丹的木架放到槐树下,不由略带讶异。

    她仔细打量了下山君的神态,又看了看他的一头白发,走到花枝身前:“这位是?”

    “一个朋友。”

    “妖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却笃定。

    听到这话,花枝笑着看了一眼周望春,点了点头。

    “很敏锐的观察力。”

    烛阴客观地评价。

    确实很敏锐。

    虽说山君并没有十分刻意地伪装人类,但是除了一头白发也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鲜少见过妖族的洛京城百姓很难能分辨的出来。

    当然,周望春也不是随口一猜。

    她虽外表看上去颇有些清高冷淡,实际上却心思细腻,极通世故人情。

    毕竟是从市井里长大的。

    周望春对于该有的礼数从不会少,明明面色如同霜雪,但与人讲话时却常常让人感觉周全舒服,而其略显清冷的神情很少会带给人谄媚之意,只让人觉得这姑娘十分真诚。

    不过,当遇到那些无理取闹的富贵人家、权贵子弟时,周望春就会变得好似她外表般不通世事,高洁傲然。

    问就是读书读傻了,半点不懂世故圆滑。

    山君看着再像人,也不是真的人类,化形前在山林里当了那么多年的白虎,神情里的桀骜和眼神中的野性怎么也遮不住。

    周望春略略歪头,眉宇间有些困惑:“今日还下着雨,怎么就把架子放到槐树下?”

    “这雨透不过槐树的。”

    这话是真,细雨绵柔,老槐树枝繁叶茂,树荫下的地面还干干的。

    槐花的香味清爽,倒也没有污了牡丹香气。

    山君轻轻松松爬上老槐树,三两下就揣了一怀的槐花。

    “等有客人从熙春路过去,不用下马车就能挑几盆牡丹离去,省得湿了鞋履。”

    “这天怎么会有客人来?”

    山君懒得再爬,直接从槐树上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他看了眼周望春,刚把目光移开,忍不住又扭头看了一眼。

    “这位是?”

    他把手里的槐花递到花枝面前。

    “花铺里帮工的小娘子。”

    花枝看了眼那槐花,略带嫌弃地扔到他怀里。

    山君下来的时候把这槐花握得有一点儿紧。

    可能是习惯了,山君也没介意,自己揪着那槐花往嘴里送。

    一边吃,一边还面色古怪地看了周望春好几眼。

    “等女子春闱开始了,就要下场考试。”

    花枝多解释了一嘴。

    果然。

    山君不再疑惑。

    难怪其面相有官运亨通。

    望春不说话,只仔细看着山君的动作,默默把这点反常记在心里。

    “前辈这花铺还养得起帮工?”

    虽说前辈前辈的叫得尊敬,可青年神态却相当肆意。

    花枝不愿搭理他。

    “今日可能卖出百两?”

    山君又一问,随后又说道:“要是不能的话,前辈倒不如随我回万径山,我自会好吃好喝供着。”

    这话听着不友善,但也没什么恶意。

    毕竟山君说什么话都总好像不太友善。

    确实没什么恶意。

    万径山谁不知道千秋画境之主嘴巴有多挑剔,穿衣有多讲究。

    要是只一昧的追求山珍海味、穿金带银还好说,但这尊大佛在意的只有食材是否足够新鲜,做饭的人手艺是是否精细。

    穿衣上更是看似朴素,但从用料裁剪无不讲究。

    所以山君相当怀疑这小小花铺养不养得起花枝和自家妹妹。

    她的挑剔又不是生来就有的,都是跟烛阴先生学的。

    花枝不搭理山君,只看着东头有辆熟悉的马车沿着熙春路跑来。

    烛阴感知到少女的念头,轻轻笑了一声。

    春日的细雨安静,连雨水落地都悄然无声,不远处马蹄敲击青石板路的“嗒嗒”声轻巧又频繁。

    有客人来了。

章节目录

见花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夏时月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夏时月并收藏见花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