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晓盯着自己杯中的咖啡,声音都细如蚊呐。

    “请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喜欢上赛车的呢?”

    “我说,向小姐,你既然要采访我,是不是应该分我一个眼神?”

    “对不起!”向晓把眼神从咖啡上撕下来,看向面前的帅哥赛车手。

    可那天林景曜一边被约德森拖走一边嘟嘟囔囔着“你都不看新闻吗”的吃瘪样子根本挥之不去。

    向晓压下马上翘起的嘴角,在心中打气,抬头与他对视:“林先生,虽然您是六岁就开始接触赛车,但我想那只是爱好。又是什么契机让你克服对危险的恐惧,把赛车作为生活追求呢?”

    可能是“林先生”这一称谓又实在太正式,林景曜没忍住掩嘴笑了一下,然后才正色回答道:“你尝试过赛车吗?或者……卡丁车?”

    “没有。”向晓咬咬唇回答。

    “坐车的时候你总尝试过开窗吧?”林景曜没有表现出任何其他反应,只是继续问,卧蚕微微鼓起,但眼神并不戏谑,而是看上去真的非常愉悦,“风很大,吹得你的头发乱飞,眼睛都睁不开,你是什么感觉?”

    向晓眨眨眼,认真地思考半晌,她坐车的时候几乎都要把窗户全部打开。

    她说:“很舒服,很爽快。”

    林景曜笑出大白牙,拿起咖啡,自顾自地与桌上向晓的咖啡干杯:“我也觉得。我就想一直这么顺心下去。”

    *

    一直上了地铁坐下,秦清嘉都还在摇头感叹今天的采访对象到底有多帅。

    “没想到我校一个小小的校报居然能采访到这么牛的人,而且,”秦清嘉捂脸无声尖叫,“那么帅!”

    “闭嘴秦清嘉,你从接到任务就开始感叹,一直到现在了还没停。”向晓点点她额头,“花痴。”

    秦清嘉揶揄地凑到她耳朵边,用贱兮兮的语气把话说得弯弯绕绕:“可你明明看上去和他还挺熟挺融洽?看来你那天收获颇多哟。”

    “别提这个了……”向晓只觉得心累。

    “我嗅到了八卦的气息!”秦清嘉不停耸着鼻子。

    向晓笑了笑没再说话,看着自己黑屏的手机,心里却有些奇妙的感觉。

    家境优渥,目标明确,与她完全相反的人生,简直让人连嫉妒都不敢。

    她在这里默默发出消极平民特有的低气压,秦清嘉却误会了,一把夺过她的手机,恶狠狠说:“是不是韦理那小子又不理你?”

    “没有啦。”

    她俩知道彼此的密码,向晓也没什么不敢让她看见的,便也没有阻拦,由着她点进了那个与【willy】的聊天框。

    从她去沪城那天开始,或者在向晓还没意识到的更早的时候,一直到今天,两人的对话屈指可数,一开始向晓还努力找点话题,但每次都是她发五条十条,那边回一个表情或对最后一句话简短点评,敷衍至极。

    “这人怎么谈的恋爱?”秦清嘉恨铁不成钢地摇晃着只知道叹气的向晓,“他不会在那边有人了吧!我就知道异地恋没什么好结果!”

    “不,清嘉。”向晓觉得自己也并没有完全无辜,她打断秦清嘉,偏头无奈地看向对方,轻声道,“我感觉自己不喜欢他,其实我想找个时间和他分手了。”

    “啊?”秦清嘉骂人的话卡在嗓子里,呆滞了半晌,才使劲地点头,早上才贴上的水晶指甲竖到她面前:“干得漂亮!只有和这种人分手了,才会迎来自己真正的正缘!我明天找那个学姐帮你算一算,看看最近有没有桃花!”

    说着,她真的就掏出手机要联系学姐。

    “……塔罗就不用了,真的。”向晓头疼地闭上双眼。

    *

    喜欢是什么呢?

    向晓其实并不完全知道。她的学生生涯漫长又单调,她对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敏感,对异性间的感情恐惧又好奇。

    第一次恋爱是和高三第二学期才成为同桌的韦理。

    她在上一个假期同学聚会后回家的路上,答应了韦理的告白。

    除了同桌时光,她和他接触并不多,所以在男生述说他长达三年的喜欢时,向晓感到畏惧和开心。

    畏惧自己无法承担这样沉重的感情,却又开心与自己也能拥有这样的感情。

    可恋爱的基础并不能建立在这上面。

    向晓想。

    她是个坏人,她不喜欢韦理,没有心脏的狂跳,也没有诉说不尽的喜欢,她只是自私地想尝试一下自己从未体验过的恋爱生活。

    结果是使两个人都疲于应付。

    “向晓!向晓!”

    向晓一下子回神,看见负责老师关切的目光,才发现自己居然把手里的纸捏得皱起。

    “你没事吧?”

    “没事……对不起老师,我最近没太睡好。”

    “嗯,身体是最重要的。”老师拍拍她的肩膀,把文件递给她,“拿到秉文楼去吧。”

    向晓接过文件,向旁边的教学楼跑去。

    “你看,地批下来了,对面在建新大楼,我们也想趁这个机会升级一下其他教学楼的设施,包括秉文楼。”校长身上的钥匙一甩一甩的,在空荡的走廊里叮叮当当响,旁边跟着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

    今天是周日,教学楼里没有什么人,就算有人也是在自习,十分安静。

    “确实,”年轻人回答,“这楼该有十多年了吧?”

    “十二年了……”校长更正道,就在这时手机响起来,“稍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年轻人点点头,走到一边,看着墙上挂着的油画,色彩瑰丽夺目,作者掌握色彩的功力明显炉火纯青,署名皆为“宋秉文”,还盖了好几枚私章。

    沿途四五张画都看完了,年轻人又走回去,只见校长电话还在打,越打越皱眉,有些为难地看他一眼。

    他也明白校长没时间和自己聊了,打算告辞,还没开口,就看见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跑来,要讲的话就这样转了个弯。

    “陈叔,您忙去吧,这我熟人,她带我逛也行。”

    刚交完资料的向晓:“啊?”

    向晓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在走廊上奔跑被领导拦住了,心里打鼓着呢,听了这话有些发愣,看向这个人。

    哪怕只是穿着款式最普通的白短袖和牛仔裤也依然帅气逼人,甚至有一种蓬勃的青春气。

    林景曜。

    怎么又是他?不是明天才演讲,这样也能遇到的吗?

    向晓见林景曜笑眯眯地看自己,又看向这个打电话的领导。

    说实话,她真没见过校长,揣摩了片刻,选择了万能的说辞:“领导好。”

    校长正犯难呢,听他这样说,便点点头,对向晓说:“麻烦同学了,我有事先走。”

    说完,打着电话朝一边离开了。

    向晓抬头皱着眉看林景曜,希望得到一个解释。

    “就当帮我个小忙。”林景曜还是笑,露出一口白牙,“咱俩也算熟人了对吧。”

    无人售卖机的门被打开,修长的手拿起一罐可乐,手上的戒指在售卖机的灯下闪了闪光。

    “你要喝什么?”林景曜转头问坐在一旁长椅上的向晓,“让我表达一下感谢。”

    “矿泉水就行。”向晓自觉和他没那么熟,礼貌地笑笑。

    林景曜也没多说,拿了一瓶矿泉水把瓶盖拧松了给她,坐在她长椅另一端。

    汽水被打开的声音在夏天格外舒爽,向晓没忍住转头看他,他正仰头在喝,她可以看见长而翘的睫毛轻轻扇动,性感的喉结滚动着,手随意捏着那罐可乐,向晓第一次感觉一罐可乐那么小。

    他可以去演偶像剧了,向晓在心里评价,比最近很火的那个脑残校园剧里的木头男主帅多了。

    咕噜咕噜几口喝完,林景曜随手把垃圾扔进垃圾桶,哐当一声,把向晓惊醒了。

    “还好你经过,”林景曜掏出手机回了条消息,看着向晓认真道,“帮大忙了。”

    “我帮了什么?”向晓确实不懂。

    “如果不是说让你带我逛逛,我马上就得去沪城了,校长会给我爸报备行程的。”林景曜打了个哈欠,看上去有些头疼地皱了皱眉。

    向晓点点头表示明白,看他这表现,有些犹豫地好奇道:“你……不喜欢回家啊?”

    没有得到回复,向晓连忙补充:“我随便问问,不是探听什么……”

    “没事,”林景曜看她慌乱摆手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我只是想说那里不算我家,一堆破事,烦都烦死了。”

    “哦——”向晓了然了,声音无意识地拖长,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满脸都写着“豪门恩怨,我懂我懂”。

    那些小说不是常写吗?什么沪圈少爷反抗联姻、京圈少爷流放海外、港圈少爷龙王归来……

    “我怎么觉得你误会了什么。”林景曜扯了扯嘴角。

    “你有女朋友吗?”向晓没忍住,但理智让她把“联姻对象”四个字吞回去了,“喜欢她吗?”

    林景曜无奈地看向她:“如果我说我有一个未婚妻,但我正在努力反抗中,你是不是要去翻翻手机里的小说了?”

    “还真有啊。”向晓感叹,原来小说也不全是骗人,对他握拳,“加油,祝你成功。”

    “闭嘴吧你。”林景曜无语,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转身对向晓道,“走吧,破学校能有什么好逛的,我带你去吃火锅,我好久没吃过了。”

    阳光下的帅哥正在向你发出邀请!

    向晓心里澎湃几分,但还是坐在原处没动,觉得需要扭捏一下,毕竟自己还是有几分姿色。

    “嗯?怎么了?”

    “吃火锅这种事情,和不熟的人吃怪尴尬的。”向晓吐槽,“我有男朋友啊,你这种上来就直接约饭的,很难不让人觉得你是想……”

    泡我。

    算了,想到今天随便套的衣服和只抓了两把的头发,向晓还是有自知之明地把这两个字咽下去了。

    天知道,她只是想交完资料就回去接着睡觉的。

    “怎么,少爷和家里人吵架,于是在校园里遇到纯净小白花,觉得她怎么这么特殊?”林景曜觉得这人不光嘴贫,脑回路还一等一的清奇,“不是我请客吃饭,是AA啊,向小姐。”

    算了,吃这顿饭怎么看消费的都是林景曜的美色,不吃白不吃。

    “你这么有钱还和学生AA制!”向晓跟着他走出去,愤愤地继续吐槽。

    “不许道德绑架啊。”

    *

    等林景曜坐高铁到沪城,已经是晚上八点,天完全黑了。

    手机屏幕亮起,备注是“哥”,他把手机按熄屏,往出租车上车处走。

    “去古北公馆。”林景曜拉开后面车门坐下,把手机掏出来,发现车队经理莱昂给自己发了两条消息,问他决定什么时候回加州。

    他明天还要去向晓她们学校演讲呢,机票还没买,想了片刻,回道:“后天晚上吧。”

    发完消息,不经意间抬眼看到车内后视镜,却发现司机有些欲言又止。

    司机转出停车场,像是确认一般,往后看他一眼,问:“古北公馆,闵行那个?”

    “嗯。”

    “看来家里做的大生意啊。”司机转着方向盘,开玩笑说。

    “还成吧。”林景曜摇下窗户,风灌进他的衣服,他低下头嗅了嗅,感觉那股火锅气味好像没散完。

    见他没什么聊天的想法,司机也认真开车,没再搭话。

    林景曜不常这样看沪城的夜景,除去比赛,他也只在过年和他妈忌日的时候匆匆飞来,再匆匆飞走。

    霓虹灯如幻影般往后退,街道上人流依然不减,居民与游客混在一起,它是所有人都认可的不夜城,有多少人削尖了头都想挤进来,兴奋与期盼在那么多人的脸上,林景曜却觉得这个城市对自己来说陌生到可怕。

    出租车一路开到小区门口,司机有点懵地又转过来看他:“我在这停?”

    “没事,开进去。”离目的地还有段距离,林景曜说,却发现门口站着个熟悉的小个子身影,只好又改口,“算了,就在这停吧。”

    司机眼睛扫了扫周围的大奔宝马,如释重负地往后递自己的收款码。

    林景曜付了钱下车,走向那个人。

    “青姨。”林景曜对着这个小个子女人喊。

    青姨在他身上轻打了几下,一边把他拉上车,一边责怪:“回来这么晚,危不危险?”

    “怎么会危险。”林景曜也不反抗,由着这位从小陪在他母亲身边的女人责怪。

    如果一定要让林景曜承认这里是他家,那一定是把青姨这尊佛给搬出来了。

    “你哥打不通你电话,小哲说他饿了一天,他们就先开始吃了,你别太在意。”青姨看见马上到家,严肃说道,“你别再和你爸吵架了,今天好好的行不行?”

    “都顺着饿了一天的那什么哲了,我和他还有什么好吵的?”林景曜下车,往电梯走去,“我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他最好别在我出电梯的时候站在那,我怕我直接一拳招呼上去。”

    “乱说话。”

    遂林景曜愿的是,一路走到客厅,都没有遇到自己不想见的人,因为他们都在餐厅吃饭,一家三口享着天伦之乐。

    只有他亲哥林景桓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客厅,穿着身西装,应该是从公司直接赶过来的。

    “终于来了?”林景桓看向他,语气平常,没什么责怪意,“又不接我电话。”

    他俩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虽说轮廓上长得也很相似,却又能让人一眼发现差别。

    哥哥眼睛像他们的母亲,狭长,长在男人脸上有些柔美,气质上又是历练过的含蓄,显得温文尔雅。而林景曜却不同,他更多继承了父亲的特征,更加凌冽,眼角还微微下垂,板起脸的时候显得有些凶。

    林景曜也因此非常讨厌照镜子和照相,被他哥以嘲笑了好久的“幼稚”。

    “懒得和他们吃饭。”林景曜把外套脱了扔到沙发上,“你怎么不去吃?不愿意看看咱爸那一家三口享天伦之乐?”

    林景桓有些烦地揉了揉眉头,叹了口气:“刚刚吃了几口,催我和小艺赶紧办婚礼呢。”

    “反正你俩郎情妾意,伤什么脑筋。”

    “谈恋爱和结婚是两码事,阿曜。”林景桓看着自家弟弟倒了杯水坐在一旁,敏锐地察觉到他心情的微妙不同,“怎么感觉……你今天心情不错?”

    林景曜愣了愣,后知后觉把嘴里的水咽下去:“有吗?”

    “有啊,是喜欢的女孩子?”林景桓好看的眼睛弯起来,像是在为自己弟弟开心,又好像是在看戏,“可你和鹿小姐的婚约还在。”

    “闭嘴吧、。”林景曜说起这个就心烦,又没忍住去思考几小时前和自己一起吃火锅的女孩,她不大能吃辣,眼睛一直泪汪汪的。

    “今天住在这里吗?”

    “不,我就打个招呼,回苏河。”林景曜站起来,往餐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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