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和渐渐喜欢上了作杨兆麟的日子,比起做皇子时的小心翼翼、左右权衡,做一个侯府世子要惬意千倍万倍。他的责任简单而明确,鸡鸣后在营房训练,习武后规规矩矩在书房读书,远离一些纨绔子弟,就能做一个被人称道的好世子。

    可是做一个皇子却并不这般轻松,太子和皇后忌惮他,朝臣试图控制他,蛮夷、叛军如何镇压,西域部落的女子要在他后宫生根,连纯粹的爱一个人也要掺杂上权力的争斗。这种左右安抚、互相倾轧、尽力制衡的日子,可要恼人得多。

    上一世纷繁复杂的人生让宋仁和觉得疲惫不堪,那时他拖着一身病躯勉强操持国事,实在是过于勉强,若是当年能在中毒之后妥善静养,也许他也不会这般早的离开人世。可是他不能停下片刻,他已经站在了那个位置,就再也回不了头。

    但是如今上天给了他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也助他脱离了那片身不由己的苦海,重获自由的他,又如何敢浪费片刻的青春呢?自然是只争朝夕,不留遗憾。

    杨思婉也察觉出了义兄的反常,当年的义兄十五、六岁初来侯府时,确实要比同龄人优秀一些,但是却远算不得是个令人啧啧称赞的天才。可是眼前的这个耍着长枪、威风堂堂的男子,却远远超出了同龄人的水平。义兄算不得高大的身躯,和他此刻成熟到趋于完美的枪法,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这种纯熟、利落的招式,和虎虎生风的姿态,让看惯军营中各种高超枪法的杨思婉都暗自称奇。

    杨思婉最是喜欢能文能武之人,此刻看见义兄的武艺如此高强,也按耐不住心中想要与人切磋的心思,从身边的士兵手中拿过一把长枪,便顺势朝着义兄冲了过去。

    宋仁和灵敏的闪躲,刚想提枪反击,却看见一袭利落戎装的杨思婉举着长枪笑着看他,随后便开始朝着他疯狂攻击,但是深知婉婉有几分武力,便暗中收了五成力道,全程以守为攻,看似尽了全力,却实则在陪疏于练习的婉婉锻炼身体。

    杨思婉见义兄逗弄她,便有些急迫的说道:“义兄,你好好打!”

    宋仁和见杨思婉隐约有要发火的意思,便瞬间变了脸色,提枪使了几个凌厉的招式回击,杨思婉立刻被打的无力还手,长枪从手中甩脱了出去。

    杨思婉气喘吁吁的站在宋仁和对面,随后抬头复杂的望了一眼已经收势的宋仁和潇洒的站在她的面前,她收回视线眼神随即看向自己被震的发红的手掌,这才开始审视,她自诩是活过一世的人,但是对于自己要守护的人竟然还是如此陌生。

    “你太久没有来过练武场了,既然已经放弃习武,为何偏要勉强和我比试?我与你比武时手中尚有轻重,换做他人,你今日必要受伤不可。”

    杨思婉也在审视自己,上一世因为伤心欲绝,她早就已经没了活着的意志,一心只想速死,自然也就无心练武,致使自己一身武艺全部荒废了。再次活过来,她也光顾着操持家中庶务,除了长鞭更是什么都没碰过。

    杨思婉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不自觉莞尔一笑,反倒乐出了声:“好!我确实许久没有来练过武,也荒废本就不够优秀的技艺,可是我可没说要放弃习武!既然你觉得我不行,你何不亲自教导我?”

    春日的桃花花瓣片片飘落,一袭红色戎装的杨思婉挑衅的望着宋仁和,周身散发着夺目的光彩,旭日东升,微暖的清晨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显现出了别样的生机。这是宋仁和最喜欢的模样,也是他爱上她时她周身满载的别样生机。

    宋仁和忍不住勾起了唇角,轻轻应承了下来:“好,我教。”

    清晨他们爷孙三口坐在一处用早膳,杨思婉回想起早晨义兄在练武场上的英姿,不住的和祖父夸赞她的义兄举世无双:“祖父,您是不是也在军中看见过义兄和其他将士们比武,义兄的武艺在军中能排上什么名号?”

    杨季珇无奈的看着孙女此刻叽叽喳喳的模样,与眼前身姿挺拔、吃饭斯斯文文的孙子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皆显露出了一丝宠溺与无可奈何,杨思婉自是不依,见祖父不肯回复,便吵着要跟到杨家军军营亲眼看看。

    杨季珇知道,自家孙女要是打了什么主意,定是要千方百计的将心愿达成,只好应承下了孙女的要求,但是吩咐她不许闹事,不许打乱军中的训练计划。

    杨季珇每日去军营都是乘坐马车去的,毕竟军营就在城外距离并不远,而且出城前都是热闹的集市,他身为侯爵当街纵马,城中百姓还得避让行礼,反倒扰乱了他们的日常生活。再说在马车上的这段时间,他也能处理一下积压的军中事务。偶尔婉婉闹着要去军中时,架着马车带她一起行动也避免她在外面抛头露面,惹人闲话。

    所以,之前世子没到府中这些年,杨季珇一直这般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去军营。而自从杨兆麟也开始到军营报道后,便由他慢慢的骑着马在马车旁护送,祖孙二人日日这般从侯府和军营往返。

    今日从侯府出发时,杨季珇如往常一般叫孙女一同上马车,却被杨思婉拒绝了。她回想起自己嫁到皇子府再到进宫的这些年,已经许久没有自由自在的骑马了,说什么也不肯再圈在马车中,反倒让人从马厩中给她牵一匹好马过来。

    杨季珇望了望一连期待的孙女,便转头吩咐杨兆麟:“兆麟,看这些,别让她在城内纵马伤了百姓。”说完,杨季珇便上了马车,率先出发了。

    杨思婉见祖父同意了,便喜气洋洋的朝着义兄说道:“义兄,我们一会儿在城郊的树林中赛马吧!”

    宋仁和不知为何杨思婉竟然是个这般跳脱、活泼的性子,当年他们之间纠缠数年,他一度以为她本该就是她嫁到皇子府后那般庄重、优雅、大度、识礼。却不想,重活一世,让他看到她的天性中竟然有如此多他并未窥探到的一面。

    宋仁和本就爱她到刻骨铭心,此刻自然是满口答应,但是看见仆从牵来的枣红色骏马,他还是认真规束道:“我可以与你赛马,但是你久不骑马,这匹马是汗血宝马、烈性难驯,我得牵着你从集市中走过。”

    杨思婉与眼前的枣红色骏马对视了一眼,果然看出它眼中的野性,以及对她的不屑,她倒是不怕自己受伤,只是真的害怕伤了无辜百姓,便同意了让人牵着马的建议,但是说什么也不肯让义兄亲自牵马。

    “你是侯府世子,怎么能让你亲自做这种事?若是被人看见了,还不知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杨思婉一遍遍的试图掰开为她牵缰绳的义兄的手,却被不耐烦的宋仁和一把扛起,亲自送上了马。

    只不过宋仁和没将她送到那匹汗血宝马上,而是将她扛到了他往日骑的那匹黑色骏马的马背上,见杨思婉还不肯安生,宋仁和呵斥道:“那匹马太烈,日后再骑。咱们再这般闹腾下去,中午也到不了军营。到时候我受了罚,可比被人说上几句捕风捉影的话要严重得多。”

    杨思婉这才安静了下来,她知晓杨家军军法严明,纵使义兄身为世子,是杨家军的下一任掌权人,也是要一视同仁的。于是杨思婉再也不敢耽误时间,安安静静的任由义兄扶着她的脚安放进马镫中。

    宋仁和确认好杨思婉已经坐稳,这才安静的牵着她朝着城门走去,一路上路过市集,确实有认识他们的人悄悄说闲话,一边说还一边对着义兄指指点点。杨思婉看着义兄挺直的背脊,再联想他们口中的闲话,自然是怒不可遏。

    她刚想叫停义兄找人理论,却听见义兄扭头笑着问:“难道每一个说我是野种,是因为幸运被选进蓟州侯府,或是说我对你和祖父谄媚的人,你都要亲自去教训他们吗?”

    杨思婉自知人性中自是有劣根性,也知道她堵得住一个人的嘴,却堵不住悠悠众口,可是一想到这般优秀的义兄在这些不知真相的人眼中变成了一个小人,完全违背了事情的真相,她便出离的愤怒,想要为义兄讨个公道。

    杨思婉倔强的不知如何开口,气的胸口不断起伏,只听眼前的义兄安静地说道:“我不想在乎其他人的看法,我只在乎你和祖父的感受。只要你们知晓我是怎样的人,这就足够了。所以,婉婉,别为了这些无聊的小事伤神,好吗?”

    杨思婉听着义兄的话,只觉的越发心疼,下定决心日后定要加倍补偿他受得委屈。

    宋仁和看着杨思婉的神情,早就将她心中的想法猜的七七八八,他确实想让她更加疼惜他,也希望纵使他身为她的义兄,有朝一日也能与她更进一步。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确实不在乎这些人的看法。以前他是皇子,是黎朝的皇帝,所以他对百姓、对朝臣、对身边每一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责任。他不得不在乎他们的看法,不得不为他们所有人筹谋。可是如今他已经不再是一国之君,他自然不愿再背负那份沉甸甸的枷锁。这一世,他只想预防当年杨家军惨案的发生,守住婉婉和她在意的一切,并与她相守到白头,便再无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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