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菊踉踉跄跄的被人搀扶着离开了侯府,杨思婉看着她不似之前纤细的腰肢,轻叹了一口气。她也不知,义兄到底所未何事,偏要教她这般刺激青菊。

    许是宋仁和猜中了杨思婉的心思,杨思婉刚压抑住了繁杂的心思,就被宋仁和邀约出门逛逛。

    今日的马车上异常平静,宋仁和一直在翻阅手中卷宗,而杨思婉则垂眸想自己的心事。本以为他们今日是在市集上逛逛,可是马车逐渐穿越了喧闹的集市,在一处静谧之地停了下来。

    宋仁和见马车停稳,率先下了马车,杨思婉先是撩起车帘往外瞥了两眼,只见此刻马车停在了一片一望无际的田地之间,她虽然不知义兄这是何意,却还是没有多问,被义兄搀扶着下了马车。

    义兄一直望着眼前半人高的玉米田一言不发,她只好跟着义兄身后,用金线绣制的绣花鞋在干燥的黄土之间踏出几个秀气的脚印。这般燥热的天气,不出半刻,众人脸上便淌汗不止。

    青英见小姐的鬓发都被汗水濡湿,便匆忙给小姐递上了锦帕,可杨思婉却没有接,而是抬眼望着麦田中用木桶、水瓢给玉米浇水的少年。那少年晒得黝黑,愁容满面吧,却还是一趟趟往返于田地与即将干涸的水塘之间。

    近日荇州临近的几个州皆受旱情所累,圣上几次设祭坛向上天求雨,却仍无任何好转。她不常出门,只知近日荇州城内难民增多,却不知现下境况已经如此艰难。如果旱情这般延续下去,只怕今年这几个州就要糟难了。

    宋仁和一抬手,阿十等人就拉着青英等人一众仆从退到了远处。杨思婉被眼前绚烂的日光刺的睁不开眼,一转头,就看见义兄欲言又止。

    杨思婉扯起唇笑了笑:“义兄大可直言。”

    宋仁和犹豫片刻回道:“我知晓你今日跟青菊说这番话心里不舒服,你觉得她虽然罪恶滔天,可是腹中孩儿却十分无辜。”

    被义兄戳中心事,杨思婉抓紧了手指,垂眸不语。

    “前几日,朝中接连收到忻州、荇州两地的旱情急报,圣上下令开凿河道,引渠水救两地旱情,途经之地,若毁坏了百姓田地,便照价赔偿。可孙家外戚专权,名下都是不缴纳税款的私田,无法向朝廷申请补贴。所以孙家为了保自家千顷私田无虞,与朝中官员沆瀣一气,生生改了图纸,让新开凿的河道绕行了数百里,自群山荒野中取道。若真这般行事,只怕两年内也挖不通这条河道。届时只怕两地百姓受旱情所累,再无宁日。”

    杨思婉回想起前世,因为这场大旱,忻州与荇州两地此后一蹶不振,百姓生活十分困苦。

    后来两地百姓为了求活路,数次揭竿而起,与朝廷抗衡。那时她不知其中关窍,只道民生多艰,现在她才明白,若不是孙家贪婪无度,延误了时机,两地百姓不至于路有饿殍、易子而食,受这无妄之灾。

    “孙家树大根深,你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宋仁和抓住了杨思婉紧握的手指,安抚道:“虽然孙易泽并未入仕,可是孙家大部分的产业都是他在打理。我近日暗中接近他,就是想要拿到孙家的私账。这次要利用青菊,也是万不得已。所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狠心利用她,是我要置她和孙家于死地,与你无关。婉婉,你答应我,你不要自责,也不要难过。”

    杨思婉抬眼望着眼前本该青翠欲滴的玉米枝叶此刻泛起丝丝枯黄,看着一趟趟从池塘中舀水救田的困顿少年,轻轻点了点头,反手抓住了宋仁和的手:“我知你心意,可是你答应我,你不可冒进,定要有万全的把握之后再动手。”

    青菊自侯府老宅回来后,就一直腹痛难忍,急召了大夫前去诊治,才稳住了胎气。窝在床榻上,青菊泪流不止,她是第一次真心恋慕一个男人,可是这颗真心却换不来半分回应。她不甘心,她想长久的守在世子身边,她绝不轻易放弃!

    第二日宋仁和便来到了青菊住的私宅,青菊虽然有些体力不支,却还是强打着精神,露出了柔媚的笑意与宋仁和调笑。可是无论她怎么尽力逢迎,世子却根本不肯展露半分笑颜。

    又一次仰头干掉了杯中酒的宋仁和将酒杯一甩,那价值千金的酒杯便在地面上岁的一干二净。身边的婢女们吓得立刻跪地求饶,青菊也瑟缩着不敢多言。眼看着世子怒火更盛,似乎有起身离开的心思。

    青菊情急之下拉住了世子的衣袖,哀求道:“妾虽然学识不高,也不懂朝中纷扰。可眼看着世子这般烦心,妾感同身受。若世子不嫌弃,大可将忧心之事说与妾听,也好过您事事憋在心中。”

    宋仁和低着头冷漠的望着青菊,青菊见世子这般神色,已是心如死灰,可是惊恐之下,她却仍未松开牵绊着世子衣袖的手,就在她坚持不住,准备松手时,宋仁和抓住了她的手,坐回了原位。

    “我心中烦闷,若不是有你这般善于宽慰人的可人在身边,只怕我就要憋闷死了。”

    青菊见世子的情绪稍有缓和,便立刻给世子换了一个崭新的酒杯,斟满了酒,双手递到了世子面前,见世子接过她手中的酒杯,青菊这才放下心来。

    “近日世子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

    宋仁和见青菊已经上钩,便顺势抱怨道:“蓟州侯现下已经大好,只怕不日便可起复。这两年我虽然在军中稍有建树,可杨家军毕竟是由蓟州侯一手创建。若是他回到军中,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青菊听了这话,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因为世子所说句句属实,就在她嗫嚅着不知如何安慰时,就听宋仁和接着说道:“我有心拉拢孙家,可是这个孙易泽太过滑头,根本不肯与我合作。这个家伙还贪财好色,日日旁敲侧击的询问我你的消息。据说他本就无力生育,听说你有孕在身,觉得那孩子是他的种。真是笑话!”

    青菊听到这里,顿时变了脸色,吓得不知如何回话。

    宋仁和醉眼朦胧的望着她,伸手指了指她微微隆起的肚子,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这肚子,确实比寻常有孕的女子大些。”

    青菊面如死灰,立刻泫然若泣、跪地俯首帖耳:“世子殿下,求您明鉴,妾腹中孩儿确实与孙公子无关。”

    宋仁和笑了:“那与城中的于掌柜也无关吗?你没有与他无媒/媾/和?看来你是真的铁了心要把我当傻子戏耍。”

    青菊这时才明白,世子已经将她腹中胎儿的时日算得一清二楚,也将她卖/身换钱银的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今日世子之所以这般动怒,就是要和她算账:“青菊只是太过爱慕世子,这才一时糊涂犯了大错,求世子饶了妾吧!”

    宋仁和伸出手抬起青菊的脸,看着眼前我见犹怜的面容,冷冷道:“我本该杀了你,一泄心头之恨。可既然孙家少爷喜欢你,你也还有几分价值。孙家老爷盼孙子心切,既然孙公子认定你腹中胎儿与他有关,你今日便收拾收拾去孙府吧。”

    青菊这才明白,她的那些小聪明在上位者眼中不过是孩童把戏,将她做猴子般戏耍。

    世子走后,青菊坐在地上,嚎啕不止。

    那新来的女婢不再畏畏缩缩,而是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深受打击的青菊,沉静道:“姨娘,世子宽宥,还望姨娘谨记世子恩德。到了孙府后,谨言慎行,好好伺候孙家公子。”

    宋仁和回府后,就看见书桌上摆满了小山一般的画轴。他乜了一眼屋内的小厮,那小厮刚忙上前回禀:“是小姐派人送过来的,说是世家小姐们的画像,请世子空闲时看一看。”

    宋仁和眉头微蹙,疲倦地闭紧了双眼,抬手吩咐道:“都送到厨房去,扔到灶台里当柴烧!一张也不许剩!”

    那小厮从未见世子发过这般大的火,两人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端走了画像,迈着碎布朝着厨房走去,片刻也不敢耽搁。

    宋仁和望着在书房与内院来回忙碌的杨思婉,十分迫切地想走到她身边,伸手抓着她的肩膀问一问,她为何这么想将他推开,为什么如此迫不及待地想替他迎娶新妇,为什么要送来这些卷轴。

    明明他的心思如此明晰,连侯爷也忌惮他的心意,暗地里想将婉婉与姚恩祁的婚事提前。可是她却一直不为所动,无论他如何暗示、明示,他都将他当作那个憨、老实的杨兆麟。恨不得让他赶快生儿育女,为侯府延续香火。

    她还总是日日念叨,要一直留在侯府,日后替他教养孩儿。

    每一次听她这样说,他的心就狠狠揪紧一次。

    因为他此生别无所愿,只想与她共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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