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踏着晨雾而入,眉角还粘着些晶亮的清露,景元白迈步过来,姿势闲散的坐了下来。

    景元白抿了抿唇,目光含笑的看向君思年。

    君思年仗着王大娘也在身边,笃定景元白不敢把他怎样,便继续不怕死的接了下去,“去集市呗,你昨个在这附近溜达没看到么?哪个女子不戴花不涂粉,烟烟妹子就算天生丽质,这这这也太素了吧!”

    “素?”

    景元白似是没懂他的意思。

    君思年“嗯啊”一声:“女孩子都爱打扮,你看烟烟妹子头上的发钗,就没怎么换过样。”

    他其实是在瞎掰。

    卫夏烟的头饰确实不多,妆容也淡,但景元白并不曾亏待过她。

    卫夏烟身上的衣裙剪裁精美,花样繁杂,布料之昂贵,连曾见过大世面的君思年都甚少得见。

    二人在清河镇找的那家成衣铺并非寻常,而是专门收罗稀有布匹的奢侈铺子,定的价格虽是天价,但这对于景元白来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他没什么特别的想法,见烟烟穿着好看,就都买了。

    不过饰品上,确实忽略了一些。

    他不是女子,自然不太了解女子的喜好。

    君思年压下心中的小心思,冲着景元白笑,他就是想哄这俩人一起去逛集子。

    一通“叭叭叭”后,君思年偷觑一眼身边少年,发现景元白的神情未变,唇畔的笑也还扬着,只是如墨的眼瞳深处,却犹如蕴着一抹化不开的死雾。

    君思年恍然,似是刚注意到这一点。

    他心神略有不宁,内心立刻翻江倒海起来。

    倒也无他,只是这样的神情……令他太过熟稔,当年“家里”出事时,他亦是如此。

    那时的他,比如今的景元白年岁还要更小些。

    君思年其实惯会察言观色,只是管不住自己那张有点欠儿的嘴,他隐约察觉到,景元白的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恐惧的事,或许还不止一件。

    否则,怎么会养出对方这样阴森的“气质”。

    思及此,他忽的生出怜悯之心。

    君思年避开景元白投来的视线,吭着声建议:“其实这村子里也没什么好玩的,集子太小,饰品太少,我看你们不如去别处逛算了。”

    “别处是哪处?”

    景元白挑了下眉梢,仿佛真的在认真请教。

    君思年咕哝一声:“就……出了村往北——啊不,还是去皇城吧!咳咳咳,要不就随便逛吧。”

    他本能想要往北指路,一想自己就是从那处来的,北边可不是什么好去处,所以就想改说中卞皇城。

    皇城里毕竟安全些。

    可又想起卫夏烟是流放犯……

    君思年话锋转来转去,差点咬到舌头,也没憋出个具体方位来。

    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有些滑稽,景元白深沉的瞥去一眼,就不再理会了。

    吃过早饭,王大娘就收拾收拾和君思年去了集市。

    卫夏烟见二人走远,看向景元白问:“景公子,我们现在要上山去吗?”

    山头在河对面,不远处的河边停着些羊皮筏子,想来是专门给要过河的人准备的,卫夏烟得知要上山,就提前观察过。

    她知景元白寻鬼生兰心切,自然不会想去逛集市浪费时间。

    卫夏烟起身整理裙摆的褶皱,细白的手腕就被少年拉住,二人对视,卫夏烟的目光从景元白的手背一路落到唇上,不由得一怔。

    昨晚“借”景公子的唇来缓解副作用的画面,又出现在了她的脑子里。

    毕竟心里有鬼,她面庞很快红了。

    景元白跟着起身,松了她手腕:“先去集市,不急着上山。”

    “好的,上山——嗯?”

    卫夏烟刚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顿感讶异的抬起头来,再次对上景元白那双眼时,少年只是淡然一笑。

    景元白低下身,清凉的气息落在她耳垂上:“去给烟烟买饰品。”

    卫夏烟想说“其实不用的”,连她都看得出君思年是在瞎扯,她不信景元白瞧不出来。

    不过景元白已经拉上她出了门,顺着河边往羊皮筏子的反方向走,看来是非要去集市了。

    卫夏烟失笑。

    就觉得此刻的小景公子,好像多了几分……幼稚?

    二人一路走着,不少出来洗衣裳的女子都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女子们知道他们是王大娘家的客人,态度自然和善些。

    再加上百草村的村民本就质朴,也爱搭话。

    因见他们整日出双入对,所有人便都默认他们是一对璧人。

    一女子先是感叹了下二人的般配,而后便掩嘴笑道:“听二山哥说,他媳妇晚上就进村了,等我把这堆衣裳洗完,也要去他家看新妇!”

    “虽是已经成婚了,但为何要晚上过来?青天白日的岂不是更好,还能在村里逛逛呢。”

    那女子思索一番,猜测道:“人家不是皇城来的大小姐么?可能路途遥远,赶路耽误了时辰呗。”

    “那我也要去凑热闹,二山哥会摆酒请大家吃吗?”

    “会吧会吧!”

    卫夏烟跟着景元白从一侧胡同插出去,女子们的讨论声也渐渐远了。

    周二山他们不熟,自然对女子们讨论的话题不感兴趣,但有一件事,卫夏烟却不得不放在心上。

    趁着时辰尚早,周围人不多,她小声跟景元白说:“年大哥今早说的话,好像是话里有话。”

    “他想撵我们出村。”

    景元白应着,指尖挑起一只钗来,看过觉得成色不够好,放下后又去看那对儿耳饰。

    “我也是这么想的。”卫夏烟对这些饰品兴趣一般,只是随便看着,“他此前出现在义庄我就觉得奇怪,今天又要撵我们离开,难不成,是这村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并非本地人。”

    景元白回。

    “但他一定知道什么。”

    卫夏烟肯定。

    说完,耳朵一凉,景元白的手指正从她小巧的耳垂上划过,凉意散开,一颗精美的碎玉耳饰就被戴上了。

    “小公子真有眼光,姑娘戴这款红玉的好看,和小公子的衣饰也配的很!”

    老板热切的称赞着。

    卫夏烟从铜镜里看自己,对于老板的后一句,倒是认同。

    景元白今日换了红衣,身上的暖玉也换成了同色的,虽然这耳饰的大小和形状与暖玉不尽相同,但不细看,倒也看不出差别来。

    “烟烟喜欢吗?”

    景元白笑着问了句。

    又去看其他颜色的玉石耳饰,似乎很热衷此道。

    卫夏烟轻轻点头。

    随后,景元白又接连挑了几副不同款式,才离开了摊子。

    百草村面积不大,出来逛的人稍多些,就显得拥挤。

    也正因如此,谁家有什么新鲜事大家都能八卦上好几日,他们一路走着,耳旁叽叽喳喳,几乎人人都在说周二山的新媳妇。

    逛了小半圈后,他们便和王大娘、君思年相遇了。

    君思年早上那点心思已经淡化,而且他本性也并不爱管闲事。

    他暗示过了,这俩人又一意孤行,那就算了。

    君思年“噗嗤”一乐,笑眯眯地看向卫夏烟:“烟烟妹子有福气,我不过随口一提,小景弟弟还真带你来买饰品了?”

    “托你的福。”

    卫夏烟也无奈的笑了笑。

    王大娘手上拿了只镯子,不过材质普通,她看到卫夏烟的耳饰,笑道:“还是你们年轻人有眼光,这镯子好像是简单了些……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喜欢。”

    君思年立刻安抚:“哎~礼轻情意重,总归是个心意嘛。”

    王大娘家清贫,即便什么都不送,周家也不会介意,可她心里过意不去,毕竟儿子能到外面去闯荡,也是多亏了周二山给指的明路。

    闲话叙完,君思年又看向景元白:“你们等会儿打算去哪儿逛?去周家是晚上的事,我闲来无事,还真有点寂寞。”

    景元白自然听出他想跟着自己,便淡淡提议:“太闲可以去河边学学垂钓,还能多加个菜。”

    君思年:“……”

    “走了烟烟。”

    景元白伸手拉住卫夏烟,从原路折返。

    王大娘还在担心手里的镯子能不能拿得出手,也没注意这几人说了什么,而卫夏烟他们刚走开,君思年就收起笑意,连唇畔的弧度都淡了些许。

    卫夏烟和景元白在集市上逛过一圈,再回来时,洗衣裳的女子们也已经回家了。

    午时已至,头顶的烈阳烤的人后背灼热。

    二人来到羊皮筏子处,看到撑筏子的老头正猫在树荫下躲热气。

    卫夏烟走上去说明来意,老头满脸讶异:“这个时辰去山上?”

    “山上凉快些,想去转转。”

    卫夏烟随口找了个借口。

    老头没多想,站起身来,边走边道:“往常大家都是一早上山,太阳落山前我会过去接一趟,你们这会儿要去,落山前赶不回来的。”

    景元白坐到筏子上,“赶不回来也不用等。”

    老头看他一眼:“这个月份,夜里山上倒是不太冷,不过过宿也折腾的很。”

    说完,见二人执意要去,就撑起筏子往河对岸划。

    村子里这条河面并不太宽,不过一袋烟的功夫,就到了对岸。

    卫夏烟和景元白从筏子上下来,正要道谢,老头便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们一眼。

    卫夏烟见老头戴着草帽,浑浊的眼垂着,布满茧子的一只手抬起,手指一下下点着,像是在掐算什么。

    她和景元白互看一眼,然后好奇发问:“您这是在……?”

    老头默默叨念半晌,见四下里无人,便声音极轻道:“公子,姑娘,若你二人今夜赶不回来,明个一早,也一定要回来。”

    “为何?”

    卫夏烟惊诧。

    老头走近两步,声音压得更轻:“我算过日子了,明晚不可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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