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风声呼啸而过,乱飞的发丝直接迷乱了她的眼。

    卫夏烟心中从未这么慌过,但即便知道自己坠崖,强烈的求生欲依旧支撑着她。

    卫夏烟极尽所能的挥舞手臂,想要抓到什么。

    猛地一下,右手碰到类似藤蔓一样的植物,她迅速攥住想要借力攀上山崖。而在同一时刻,腰间一紧,一条细长的丝带也刚好托住她下坠的身体。

    是景元白!

    卫夏烟慌忙抬头向上寻找。

    山崖边裹着厚重浓雾,崖上之人令她看不太清,氤氲冷月下,她只能隐约瞧见一抹修长的身影。

    可即便如此,她也知道,拽住她的人一定是景元白。

    停止下坠的卫夏烟趁机喘了口气,她发现自己其实离崖顶并不太远,而景元白又在上面拉住了她。

    卫夏烟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借着藤蔓和丝带的力量,一点点爬上去?

    静默片刻,上方的少年传来一声:“还好么,烟烟?”

    本想说“还好”的卫夏烟腰间被痛感侵袭,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我……还能撑一下。”

    上次她被善哥儿胁迫,景元白也是用丝带把她拉了回来,可那只是一瞬间,卫夏烟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就已经结束了。

    但这次情况不同。

    下落本就比平行移动要沉重些,而那丝带材质精细,上面又挂了无数碎玉,如果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即便她不被硌死,也要被勒死了。

    卫夏烟语调中的艰难被景元白听出,少年再问:“身侧可有借力之物?”

    “倒是……有些草藤。”

    卫夏烟感觉到自己的腰已经要勒的不过血了,就连扯着藤蔓的那只手,也逐渐变得僵硬麻木。

    不行。

    必须尽快爬上去。

    “景、公子,我现在……尝试着向上爬。”

    她用尽力气喊出一声,也是为了告诉景元白,可以帮忙往上拉她。

    “嗯。”

    景元白应过,卫夏烟便察觉腰间更痛,缠在腰上的丝带似乎也越来越紧实。

    她大呼口气,强忍剧痛,另一只悬空的手也往藤蔓处移。

    只是这看似容易的动作其实困难的很,因为山涧有风,山崖处又毫无遮挡,这里的风比之山林还会更大些。

    卫夏烟本就身量轻盈,风吹过时,她的衣裙便随风摇摆,稳不住的身形左摇右晃,手才抓住藤蔓,就滑空了。

    而山崖之上的景元白,只能凭借自身的力量拉住她,身旁也没有可借力的树木。

    卫夏烟被吹得晃,景元白也被带的不太稳当。

    她在空中悬来荡去几次,依旧没有抓牢藤蔓,而又一次的风吹过之后,她便感受到阵阵凉意,这凉意不是从身体上传来的,而是腰上。

    她心想,应该是皮肉被丝带勒出血所致。

    卫夏烟心中有点绝望,可她依然不想放弃。

    正准备在尝试一次时,景元白便出声阻住了她。

    “烟烟,继续下去的话,如若我体力耗光,或许不但救不了你,自己也会跟着下去。”

    卫夏烟挣扎的身形一凛,抬头向上望去。

    景元白的身形依旧被隐在雾气中,她还是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容。

    看不到景元白的脸,便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卫夏烟只能凭本能去猜测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如果救不了,那就只能放弃了。

    她心头浮上这句话。

    看来今天,她是必死无疑了。

    景元白说完,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似是有些不解的向下看,不过隔着浓雾,卫夏烟看不清他,他也一样看不清卫夏烟。

    少年眉梢轻抬,再次开口:“烟烟?可在听?”

    “在听。”

    卫夏烟怔愣着回神,也不知接下来还应该说些什么好。

    她做人一向有自己的一套原则,人家救你是情分,不救也是本分,卫夏烟并不觉得景元白放弃她是错。

    这世间,能舍身救人于水火之人并不多见,是是非非谁也理不清。

    卫夏烟心想,她努力过了,可还是逃不脱将死的命运,趁着景元白还没收回丝带,那就做个简短的告别,也不枉萍水相逢一场……

    想好之后,她忽的轻松许多,卫夏烟透过雾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压过风声。

    “景公子,今后——”

    话未完,她便觉得腰间一松,托住她的丝带已经离身。

    卫夏烟又控制不住的向下坠落,藤蔓被她拽下一截,连话也没机会说全。

    她心中激荡,用力闭上眼睛。

    须臾,被松开的腰倏然一暖,卫夏烟止不住惊愕,登时睁眼。

    这一瞧,她的魂顿时吓掉半边,刚刚还在崖顶的少年此刻正在她身边。

    景元白一只手臂紧紧揽住她,头发被风吹散,被雾气侵吞的额间印记若隐若现,妖异的暗红色犹如生出的红莲般明媚耀眼。

    不待她反应,二人便已落到地面。

    到崖底时,少年借着树木减缓冲击,卫夏烟只觉得脚底震得痛,却并没受什么伤。

    虽没受伤,但落稳后,腰间的痛感便更明显,卫夏烟紧皱了下眉头,有些站不稳,只好双手都圈在了景元白的腰上。

    景元白瞥她一眼,目光缓缓从被抱紧的腰上收回。

    少年唇畔溢出淡笑,轻声问:“吓坏了?”

    卫夏烟只是痛的站不稳,但又一想,刚刚那场面惊心动魄,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便顺着点了下头,继续抱着。

    失了血色的小脸在银月下显得苍白,再加上她此刻又一言不发,看在景元白眼中,乖顺如鹿。

    景元白似乎很喜欢她乖巧又黏着自己的模样,顿了顿,打算先找个地方歇一歇。

    天色越来越晚,即便想要上去,也要等天亮了。

    不过好在崖底的风小了很多,雾只浮在空中,这里的视野倒不那么闭塞,足够他们看清楚周围的一切。

    景元白目光四下瞟着。

    靠近山壁一侧有一丛一丛的杂草堆聚,杂草生的茂密,片片缕缕的遮在崖壁。而另一面是如斜坡一般的山林,只是那坡度矮的很,林中树木密实,一眼望不到出路。

    “就先在此歇歇吧。”

    景元白低头看怀中少女。

    卫夏烟依旧没松手,断断续续的痛感传来,她额头冷汗直冒,只能用点头来回应。

    少年本在诧异为何她今天这么乖,难不成真如此害怕?

    可下一秒,景元白眼眸顿时眯了起来,总是浮着笑意的那张脸,此刻看着也冷肃许多。

    他缓缓松开揽着人的手,指尖轻微摩挲之后,手掌在月色下摊开,道道血红顺着深刻的掌纹正在蔓延,浓重的血腥味一股股渗入鼻端。

    看到有血蹭在手上,景元白目光遽然阴冷。

    “这是……你的血?”

    少年偏眸去看卫夏烟。

    卫夏烟登时一紧,很快便想起景元白非常厌恶被沾到血,她腰间被丝带勒出了血痕,一定也顺着纱裙渗出来了。

    卫夏烟立刻松开景元白,四下里寻了寻,发现这处并无水源。

    之前的每一次,自己或是景元白的身上蹭到了血,都会第一时间去沐浴清洗。

    那如果没东西能洗掉的话——

    景元白会怎样?

    早在月圆之夜那晚,卫夏烟便隐隐察觉到少年不正常的一面,想到此,她焦急的目光闪来闪去,也不太敢看景元白。

    头顶压迫传来,景元白已经面向了她。

    少年眼底掠过一抹不正常的红,景元白垂下眼,似是又问了声:“你受伤了,烟烟?”

    卫夏烟听得手指攥起,被迫点了下头,声音微小的回应着:“下落时,被丝带勒——”

    话说一半,便断在喉口。

    如果说丝带能将她的腰勒出血,那么从衣裙里渗出来的血岂不是……也会沾染到那条丝带上?!

    卫夏烟只觉得一阵窒息。

    那是景元白一直缠在手腕的东西,虽不知这丝带到底有什么用,但杀人是足够方便了。

    她目光偷偷瞟去一眼,正借着月光看到了那条丝带。

    碎玉凌乱坠在其上,通体的红色一圈圈绕在腕部,丝丝缕缕犹如肆意张扬的软刃,随便一下,都能轻易勒断她的脖子。

    她的视线定格在丝带上,景元白也瞥眼望过去。

    空气忽然凝滞,周围死一般沉寂。

    不知哪里飞来的不知名鸟雀停在脚边,鸟雀叽叽喳喳打破静谧。

    卫夏烟鼻端闻到些异样的香,说不出是哪种花的香,总之这味道清透细腻,令她有一种置身花海的错觉。

    这如梦似幻的味道让她多了些放松之感,可不过片刻,她便发现,刚还在脚下活蹦乱跳的鸟雀,现下已经直挺挺倒在地上,俨然全死透了。

    而这一瞧,卫夏烟更是有了新发现。

    原来除了鸟雀,此处蛇虫鼠蚁也不少,它们早在二人落下之时便伺机而待,想要趁机偷袭他们。

    不过在那阵诡异的味道后,这些东西也全部成了尸体。

    不用想也知道,这味道来自于景元白。

    不知怎么,她就生出一种兔死狐悲之感,景元白厌恶蛇虫,厌恶想要靠近的鸟雀,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用香杀了它们。

    那么对于蹭了他一手血的自己呢?

    卫夏烟想罢,心虚着抬眸,却正巧对上少年的视线。

    景元白似是正在看她,殷红的眼尾渗着冷意,似乎还有她看不太懂的异样在流转。

    卫夏烟后脊生寒,不知怎么就抬头看了眼天上明月,而后,便在心中呐呐道:今天的月亮,好像也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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