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啪”的一声脆响,似有什么在空气中散开。

    河对岸,前一刻还迫切想离开的赵老汉倏地身形一顿,就连迈出的脚步也定格在原地。

    画面像是静止了般,但卫夏烟知道,真正“静止”的,只有赵老汉一人。

    唇红齿白的少年眼眸平静,无波无澜的深瞳内却隐隐浮现出异样的光彩,景元白唇畔弯起,懒懒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来。”

    他对着赵老汉发出一声指令。

    这漫不经心的声调与方才大喊的卫夏烟相比,更像是在逗趣一般。

    莫说是岁数偏大的赵老汉,哪怕换个年轻力壮,耳聪目明的,如此距离,也未必能听得到。

    可赵老汉却真的听到了。

    非但听到,还有了行动。

    卫夏烟怔怔看向河对岸,老头僵硬的动了下身体,而后缓缓转过身来,如提线木偶一样,一卡一卡的往河边走着。

    他弯下身,重新捡起撑筏的杆子,姿势僵直,肌肉也绷的笔直,似是连身体上的柔软度都失去了。

    卫夏烟看的心中惊惶,不由得往后退开两步。

    赵老汉缓慢的上了羊皮筏子,杆子一面杵到水中,看动作,正是要过来接他们。

    虽是夜晚,可月色将河面映的明亮,卫夏烟明显看到赵老汉眼底弥漫着深重的恐惧,他知道自己被控制了,却又无能为力。

    除此之外,卫夏烟似乎还瞟见了杆子上的一抹红,也不知是天色缘由,还是那红被风干,已经开始有些发黑了。

    景元白欣赏了会儿便失了兴致,身形一偏,靠在了身后的树桩上。

    “且等等,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景元白笑着看卫夏烟。

    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卫夏烟的面用香来控制人,少年并没什么顾忌,只觉得有趣。

    景元白眼中笑意堆聚,可眸中透出的淡漠却又显得冷情薄性,似是半点不关心赵老汉的死活。

    可卫夏烟目睹全程,心生恐惧,硬是连话也说不出一句。

    上次景元白告知她这河中有血气,她还没怎么察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到那杆子上蹭的红而引发联想,卫夏烟蹙蹙鼻子,仿若真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还真是这河水发出来的?

    她往河边站了站,想看看河中到底有些什么,却只瞥见流速湍急的河水,其他什么都没发现。

    水面生了些薄雾,月色似也被浓云覆盖,周边的草木比刚刚黯淡一些,对岸的几户人家也忽然齐齐吹熄灯火。

    虽然看着和平时也没什么不同,但卫夏烟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河中的赵老汉已划至中央,老头的目光很是抗拒,可手中的动作并不听他使唤。

    卫夏烟跑回景元白身边,正要跟他说这里的异常,二人就见对岸多了个人影,那人先是“啧”了声,而后掐着腰朝他们喊:“小景弟弟,烟烟妹子,你们两个好不听话,大半夜不回去歇着,玩什么水呀。”

    “是年大哥。”

    卫夏烟眼中有惊喜,抬手朝君思年挥了挥。

    景元白只是没什么耐心的瞥了瞥对岸,并没搭理君思年。

    君思年眼珠转悠了下,又朝赵老汉喊:“喂,老头!你回来回来,黑灯瞎火的别摔进河里去了。”

    他说完,景元白总算开了口。

    “怎么,你要替他?”

    君思年知道景元白的意思,忙点头道:“嗯嗯嗯,我替他过去接你们成了吧,不就是渡个河,本公子也是练过的。”

    他一拍胸脯,大包大揽的表情看上去还真似模似样。

    见景元白只是笑着看他,并未动作,君思年不免急切起来:“哎呀快点啦,接完你们我还想回去睡觉呢,阿嚏——这夜太凉,给我冻坏了你们要负责的。”

    君思年作势抱了抱肩膀,看上去似乎真的很冷。

    但他这张嘴巴说出来的话亦真亦假,景元白并不买账,少年只是悠闲的抱起双臂,目光含笑的瞟着他。

    君思年翻了个白眼,总觉得对方看他的目光,像是在欣赏野山头的猴子。

    见景元白不肯叫回赵老汉,君思年思忖片刻,一脚踢上旁边停着的羊皮筏子,筏子受了力慢慢往水中行去,君思年轻盈的跃上去,借着滑行的筏子追上了赵老汉。

    两只筏子虽也相差了一大截的距离,但君思年步子迈的大,轻功又不错,转瞬就来到了赵老汉身边。

    站稳后,他还朝景元白挑衅的扬了扬下巴。

    卫夏烟没想到君思年竟然会武功,不过她对此人早有怀疑,倒也没想得太多。

    一旁的景元白见此,敷衍的拍了两下手,“漂亮。”象征性的捧了个场后,少年从衣袖里摸出个东西,直接递给卫夏烟,“烟烟,丢给他。”

    “好。”

    卫夏烟急着等君思年他们过来接,也没细看景元白给她的是何物,就对准君思年,用力将手里的东西扔了过去。

    一抹银光在半空划过,君思年顺手接住,这才发现是枚银锭子。

    “……你当本公子是演杂耍的?这是在给我打赏么?!”

    君思年气哄哄问。

    景元白认真想了想,“难道不是么?”

    “……”

    君思年气的不想说话了。

    卫夏烟见君思年明明比他们大些,举手投足却总和孩童般幼稚,就掩嘴笑起来。

    气氛忽然变得轻快,导致君思年和卫夏烟都没注意到赵老汉的变化。

    筏子行至大半,赵老汉忽的一抖,像是突然清醒过来,而后,就目光腥红的盯向那如黑墨般的河流,嘴角也止不住的开始抽动。

    君思年见没什么事了,索性放松下来和景元白聊天,“要不是这来来回回的太耽误时辰,我就先把赵老汉给送回去了,他跟着来也没什么用啊,不过也好,我省的撑筏子了,舒服~”

    景元白不言语,只是笑着看赵老汉。

    君思年继续道:“我说小景弟弟,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你是不是不信任我?你放过赵老汉,我真的会过来接你们的哟——”

    他用了“放过”字眼,也算是和景元白暗戳戳的摊牌了。

    景元白这次有了回应,“我自然是信任你的。”

    少年目光瞟过去,君思年也顺势转头,他这才发现,景元白不知何时已经收了对赵老汉的控制,这老头现下恢复正常,可竟没吵着要划回去。

    君思年正纳闷,便见身旁的老头眸子越来越红,眼白处惊恐的像是要裂开一般。

    还未待他反应什么,赵老汉便“嗷”的大叫一声,进而变得狂躁,一边大喊着“是我不对,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要害你啊!!!”,一边丢开杆子,冷不防一下,就跳进了河中。

    赵老汉的手臂在水中拨弄几下,便无声陷落在深流处。

    君思年被吓了一跳,眼疾手快接住杆子,用力撑了过来。

    惊变突生,卫夏烟恐惧的看向河中,尝试着寻找赵老汉的身影,可惜,她连个布条都没瞧到。

    她被景元白带着上了筏子,仍心绪不宁,眼前,君思年已经戳着杆子准备回返,离着近了,卫夏烟踮起脚看向杆子一头,越看越觉得那蹭到的红像血痕。

    可赵老汉是撑筏子的,那上面怎么会有血呢?

    君思年见她一直盯着看,便叹了声道:“别看了,这杆子打死过人。”

    不等卫夏烟问,他又自顾自的说:“没错,是赵老汉干的。”

    卫夏烟更惊:“我原以为你叫他回去换你过来,是因为——”

    她以为君思年是心地善良,考虑老人家年纪大了,又或是觉得景元白太过残忍。从方才的言语中,她也明白,君思年知道景元白会些不寻常的手段,更知晓是景元白控制了赵老汉。

    君思年耸了耸肩,既然都挑明了,他也就不装傻充愣了:“我才不是怕那老头受什么伤,本公子不过是担心小景弟弟,万一他控制的不好赵老汉中途醒来,那他肯定也会害你们的。”

    “他……到底害死过谁啊?”

    卫夏烟依言问道。

    君思年单手撑杆子,思了思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就周二山他媳妇来的那晚,村里不是大摆宴席么,我和王大娘去吃席,席间赵老汉喝多说漏嘴了。”

    因为这条河并非日日都能走,之前的某次,有个村民回来晚了,但赵老汉不肯等他,那人便大着胆子跳下河凫水,追上了筏子。

    可赵老汉害怕耽误回返的时辰,不肯让他上来,那村民害怕,就用手抓着筏子不肯松开。

    赵老汉趁着筏子上没有其他村民,竟挥杆子把人给打死了。

    卫夏烟听得内心惊恐,“不过是将人拉上来而已,能耽误多少时辰?犯得上打死么?”想到刚刚赵老汉那癫狂的样子,卫夏烟又道:“所以,他方才——”

    君思年猜测:“可能是良心不安,亦或是……”他笑眯眯地看向景元白。

    亦或是赵老汉并不知是景元白控制了他,因着清醒时自己已在河中央,就下意识认为,是那日死在河中的村民来报复他。

    殊不知,这世间多的是人心作祟,哪里真的有鬼怪呢。

    不过君思年没说下去,卫夏烟也懂。

    卫夏烟见景元白坐在筏子上,自己也撩了下裙摆跟着坐下,只是他们越往回行进,河上的血气就越是浓厚,呛得卫夏烟直捂鼻子。

    不多时,君思年看向景元白,“啧”了声:“别闹了小景弟弟。”

    景元白扫他一眼,动也没动。

    卫夏烟也狐疑望过来。

    君思年则又说:“不许调皮啊你们俩,老实坐着,别拽我衣裳。”

    景元白懒得理他,但卫夏烟却是听得后脊一凉,她抬眼看着君思年,有些艰难道:“我们、没有拽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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