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稳之后,夏蕰小心地从后座下来,她摘下头盔,和往常一样,递给林野朝。

    他伸手接过,一言不发地掉转车头,朝着自己住的地方驶去。

    夏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人完全脱离视野才缓慢地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进了单元门。

    每一个和林野朝分别的傍晚,都是如此,没有交谈,没有告别。

    每一个夏蕰想和他说点什么的瞬间,下一秒都会因为她心生退缩而终结。

    她之所以没能说出口,并不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话题,也不是因为林野朝提前讲过什么拒绝交流的话。

    而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所作所为释放出的都是拒绝交谈的信号,偏偏他并不是针对她一个人,所以夏蕰连多心的机会都没有。

    每天一起上下学,每天一起吃午饭,自己除学习之外的闲暇时间几乎都有他的存在。

    即便是这样,除了收到头盔的那一天,夏蕰再也没有产生过两个人的心好像有一丝靠近的错觉。

    他不爱讲话,所有人都了解,并习惯,夏蕰更是。

    在学校的时候,那么多人面前,两个人偶尔还能说上一两句话。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更少了,却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想和他做朋友,真难。

    钥匙怼了两下都没塞进去,夏蕰不得不整肃精神,专心开门,迎接她的是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物的茶几,一早就被她放在上面的信封,已是无影无踪。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夏国兵对自己还是挺关心的,不然怎么能在每一个考试过后的周一,准时来拿钱。

    没和他碰上面,是不幸中的万幸。

    保温壶里的水少得可怜,连一个不到四百毫升的马克杯都填不满,她从前习惯了被人照顾,平时喝水又少,所以总是忘记提前备水。

    一年多了,这个坏习惯,还没成功改掉。

    刚搬过来的时候,她用的是插电版热水壶,方便,快捷,还不用时刻盯着,唯一的缺点就是燃烧电费。

    用煤气烧水这个办法,是一个卖包子的摊主阿姨告诉她的,说是更省钱。

    依照她的喝水量,每月省的十分有限,用到现在也不过是求一个心理安慰而已。

    她对做饭等一系列家务事都没有天赋,所以这么久也没能学会听声音判断烧水进程,每次都要站在厨房门口等着。

    这个时间被她用来发呆,倒也不算浪费。

    除了卧室里的床,她无聊时最爱摆弄地就是手里这个用三十块重金买下的杯子:粉色外壁凹凸不平,上面印着的英文单词是白色的。

    Never give up,简单到谁都能随口一说,应该可以当选烂大街英语前三名。

    夏蕰每次看到,都觉得不如直接写water,目的作用一目了然。

    把杯子填满之后,夏蕰转身去了卧室。她拉好窗帘,把顶灯和台灯一起打开后,拉开椅子开始写作业。

    起初,人尚且能分神喝几口水,全身心投入进去之后,连上卫生间这件事都被往后拖。

    等她再拿起水杯的时候,入口冰凉的滋味让她忍不住皱眉。放凉的水总有一股苦涩味道,夏蕰强忍着喝了两口,权当提神。

    一直到闹钟开始响铃,夏蕰才依依不舍地从题海抽身,身子贴在椅背上后,她抬起双手反按住肩膀,开始用力捏动酸痛的肌肉,简单放松之后,人开始昏昏欲睡。

    为了避免感冒,她眯着眼,挣扎着站起身。

    穿了一天的校服被她随手搭在椅子上,她随便梳理了一下松散的头发,扎了个丸子头,方便洗漱。

    困意满满的脸被凉水一激,瞬间清醒。

    看到镜中人面无表情的脸后,夏蕰下意识咧嘴笑,因为所剩力气不多,所以笑容看起来了很勉强。

    还是冷着脸比较轻松。

    换好睡衣就睡觉的计划没能顺利执行,因为她刚才发现胳膊上的结痂掉了,暴露出来皱缩粉白,视觉观感并不美丽的伤口,不过无伤大雅。

    夏蕰伸手摸了两下,触感和她想象的差不多,有点干,有点皱。

    想到一堆人记挂着这个伤,夏蕰决定老老实实抹药膏。换做从前,她大概会置之不理。

    她选的,是林野朝送的那支,之前一直被放在书包里,拿取很方便。

    眼前的伤口小的可怜,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能流那么多的血,真是奇怪。

    心里想着,她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想到祝贺说的“狠话”之后,手里的力气变得更轻更小心翼翼。

    确认伤口被药膏完全覆盖之后,夏蕰赶紧放松胳膊,有时候不用力比用力难受多了。

    这么一折腾,困意消减了不少,眼看才刚到十二点,夏蕰决定再学一会儿。

    *

    自从月考成绩出来之后,三班部分人开始尝试着接近林野朝,理由也很纯粹:他这次数学又是满分。

    其他几科,不提也罢。

    全班倒数第一和数学全校第一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林野朝这个当事人,却比所有人都要淡定,连被数学老师在课上公开夸奖五分钟,都面不改色。

    在绝对的硬实力面前,爱答不理可以变成不善言辞,情绪冷淡也可以是宠辱不惊。

    不过在行动开始之前,他们还是决定先问一下赵岩,毕竟这孩子是班里和林野朝相处比较久的人。

    要说为什么不问夏蕰和陈蔓,也是有原因的:

    班长大人的心比全班人加起来都热,可参考性直接为零。

    陈蔓的话,除了夏蕰,她摆明了谁都没看在眼里……

    “啧,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在她眼里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地位的!”赵岩忍不住出声打岔,顺道把大拇指和食指靠在一起,捏出“一点点”。

    “兄弟,你搞清楚重点行不行!”

    “你是不是最近和学委走太近,受虐成癖啊你!哈哈~”

    “滚蛋!”

    有事相求,自然不能真把人惹恼了,男生赶紧好声好气地问:“你就说说呗,这么些天你有啥进展?”

    进展……

    舌头抵着牙跑了两圈,赵岩也没想到有什么进展,不过他也是有点收获的,“你要是有问题去问他,他应该不会拒绝。”

    “哈?”

    “我和他连话都没说过一句,直接问不好吧?”

    听人这么说,赵岩毫不留情地告诉他一个真相,“你要是想和他说话,那等下辈子吧。”

    见人被吓到瞪眼,他有点心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交流方式。”

    “你直接拿着题去问他就行,别在意这些细节。”

    “你确定?”男生总觉得赵岩的话不靠谱。

    “你爱信不信。”

    “我信我信,等我下午试试。”

    “不过既然他也不和你说话,你还整天和他一起吃饭干嘛?”

    “那桌子上又不是就他自己,我和祝贺聊挺好的。”

    再说了,见面三分情,说不定什么时候,俩人就能聊起来了呢。不过这种不确定的话,他不好意思说出来,怕丢人。

    “也是,我看除了夏蕰,没人受的了他。”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男生提了件大家都快忘记的事,“就说赵宇之前那个朋友,追他有半个月?最后不还是歇菜了。”

    赵岩没想到人还记着这事儿,“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啦?”

    “我一般不八卦,谁让这哥们儿不是一般人呢!”

    “好了,不和你说了,我得好好找两道题。”

    赵岩嘴上这么吐槽人,心里也存着同样的疑惑,李梦窈就这样放弃了?

    这几天几个人倒是在食堂见过几次,李梦窈却再没和林野朝打过招呼。

    他想找人问问,想了半天,能问的好像只有夏蕰。

    “班长,你说说是为什么?”

    “啊?”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的事儿再次被拎到跟前儿,夏蕰是万万没想到。

    她也没想过。

    “可能是,没有新鲜感了吧……”

    “那你的新鲜感,什么时候到期?”

    “……怎么突然扯到我身上?”夏蕰无奈地看着不知道从哪来的陈蔓,被她的话惊的眼冒金星。

    本来想问一句就走的赵岩来了兴趣,一脸八卦地盯着夏蕰,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问问。”

    “哎……”被人挤到一旁的赵岩不情愿地挪了两步,还没想好怎么据理力争,就被人用眼神逼退,“我好男不跟女斗,哼!”

    坐在夏蕰对面的陈蔓没一点儿不好意思,对赵岩更是毫不遮掩的嫌弃,“他怎么和傻子一样?”

    夏蕰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纠正一下自己的措辞,“你能不能对赵岩好一点儿,别天天怼他。”

    这种话,陈蔓从小到大不知道听过多少回,早就无关痛痒,她推了下镜框,神色平静地问:“好一点,多好?”

    “像你对林野朝那么好?”

    夏蕰赶紧放下手中的笔,反射性把手掌往前推,做足了认输姿态,“当我没说。”

    不过陈蔓这次并不打算配合她轻轻揭过这个话题,“林野朝现在和你住一起?”

    夏蕰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个,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祝贺说的,不过这并不重要。”陈蔓个人意识极强,自然不会被一句话影响思路,“你觉得,他为什么会一直骑车带你。”

    夏蕰没有说话,强迫自己不去躲避陈蔓锐利的眼神。

    “如果你的伤好了,他还会这样吗?”

    见人低下头,气提到一半的陈蔓头一次感受到了无奈,可是话说到一半,向来不是她的风格,“你可以试试。”

    “什么?”意识出逃的夏蕰反应有点慢,眼神恍惚。

    陈蔓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建议,成功目睹了夏蕰的再次沉默。

    直到见人乖乖点头,陈蔓才满意地起身离开。

    原本普通平静的一天,因为陈蔓一句试试,扰的夏蕰不得安宁,上课时罕见地跑神了三分钟。

    学业当前,一切都要让步。

    所以在看到林野朝准备骑车离去的背影后,试探的话便脱口而出,“我的脚已经好了,以后……就不用带我了。”

    夏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企图能从人的细微动作中得到一些证据,证明他对自己也不完全是歉意。

    可是林野朝没什么反应,只是在间隔几秒后,语气平静地应下,“好。”

    或许是不怎么说话,再加上天越来越冷,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沉了些。

    说完,他就走了。

    如果不是电车不听话地卡了一下壳,估计自己早就看不到人的踪迹了。

    想到这儿,夏蕰不由苦笑一声。

    “好了,这下可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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