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骑术很好,在郊外的草场上飞驰,红色的纱裙飘扬在暖黄的夕阳里,这一刻洒脱与飞扬有了具象。

    雪堂骑了一圈,然后牵着马缓步走向夕阳更深处。

    无论他怎么走,小公主都以他为圆心,一圈又一圈的跑马。

    好像如此就能把人圈住一样。

    晚霞染红天际之时,小公主停下来,他挥手让人把马牵走。

    两个人一起沉默地走了很久。

    “我要走了,你想我留下吗?”小公主终是沉不住气。

    雪堂摇头,想着她刚才骑马时的意气风扬,这样漂亮的人,就该在草原上飞驰。

    不该被困在京城的宅子里。

    小公主顿时黯然。

    然后慢悠悠地掏出一把匕首,对着他的胸口,“你说你没有心,我不信!”

    雪堂不惊不惧,淡然开口,“公主不信,要刨开看看吗?”

    小公主盯着他看了许久。

    恨透了他什么都不在意的温和面庞。

    就好像无论她做什么,都无法在他心里掀起一丝波澜。

    兰鹿儿把刀尖对着自己的心口,“父王说,我不能把你绑回去,也不能伤害你,否则会给高阙带来灾祸。”

    雪堂看着小公主决绝的眼神,有一瞬的惊惧。

    小公主握刀的手很稳,刀尖瞬时刺进血肉,没有一丝犹疑。

    雪堂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具顿时碎裂,他用力打掉那把刀。

    开口时才发现自己被气得说话都是颤音,“高阙的公主,这般不爱惜自己,为了一个男人自残,怎配公主的称号?”

    “我知道,这很让人瞧不起。”小公主带着苦笑道,“可我的心好疼还好气,一想到从此见不到你,就很难受。”

    “用你们中原的话说,这是苦肉计。”

    雪堂压住怒气,用软布压住伤口,唤人把马牵来,然后把人抱上马背,伤口虽然不深,但也必须立刻处理。

    兰鹿儿靠在雪堂怀里,他的怀抱一点也不冷,柔软馨香,和她想的一样,让人不想离开。

    偏头向上看,能看到他挺直的鼻尖和紧抿的唇线,他很生气,嘴边的笑意消失的干干净净,一贯温和的眼睛也冷下来。

    虽然伤口有些疼,但她还是低声笑了起来。

    听到怀中传来笑声,雪堂只觉一阵热血上头,他真被气着了,“公主为何发笑,伤害自己好玩吗?”

    “我笑是因为终于看到你生气了。”小公主说着更紧地往他怀里靠了靠。

    他一时气结,“生气有何好看?”

    “当然好看,我都们见过你生气,走了就看不到了。”小公主越说声音越小。

    雪堂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小公主脸色苍白地靠在他怀里,微微合上眼,“我想睡一会。”

    雪堂“嗯”了一声,只想尽快回府。

    及至府中,包扎好伤口,雪堂才道:“你对我不满,该伤我才是,如何能伤自己?”

    向来神采奕奕的小公主,经过方才一番折腾,此时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我不能伤你,会给高阙惹麻烦,我说过了,你不是最聪明的人吗,这么快就忘了?”小公主说完笑了笑。

    “而且我也舍不得伤你。”

    雪堂一顿,然后道:“高阙没有会自残的公主.........”

    “你会看不起这样的人,更不会看上这样的人,对吗?”小公主有气无力地笑着,竟让人觉得有点凄惨,“你也说过了,我记得。”

    雪堂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目,让自己冷静。

    “你这样反复说,我会当是你关心我。你就不怕我误会,然后更加缠着你,烦你啊,我不回高阙怎么办?”小公主看他的样子,又加了一句。

    闻言,雪堂睁眼,向来古井无波的眼中,暗潮翻涌,他道:“不想回去就不回去,我向陛下请旨。”

    恹恹的小公主愣了半天,然后跳起来,抓住面前人的肩膀,“你说什么,我可以留下来,和你一起?”

    看着小公主重新亮起来的眼睛,雪堂心中的犹疑突然就散了,他想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开心的,眼睛亮起来的样子。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他点点头。

    小公主松开他,原地起跳转圈。

    他上前把人拦住,“不要乱动,仔细伤口裂开。”

    小公主顺势扑到他怀里,用手揽住他的脖子,“我真的太开心了。”

    他无声的笑了笑。

    “你不要这样笑,我会想亲你的。”小公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是真的在笑,真好看啊。”

    他只能低下头,吻在她晶亮的眼睛上,被如此盯着,他也会不好意思。

    也会想亲她。

    兰鹿儿留下,高阙大君率部下返回草原。

    在大君走后三个月,哥舒玄从南方回京。

    “你怎么回来了?”小七看着笑的没心没肺,顶着一头秋霜的人问,“南方的匪患都剿了。”

    “完了,都消停了,陛下就让我回来了。”

    小七点头。

    两个人顺着皇宫的甬道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哥舒玄都没再说话。

    这很不像他。

    小七主动开口,“还回南方吗?”

    “不回去了,你忘了,我的家在北方,虽然不如高阙势大,但也有自己的土地。”哥舒玄道。

    “你的家在柔知,你母亲是前朝的和亲公主,你是柔知的三王子。”

    哥舒玄难得严肃,“你知道了啊,我母亲是前朝宗室女,因为被选去和亲,才给了公主的封号。”

    “柔知是小国,夹在高阙和前朝之间,小国在大国间,不两属无以自安。”

    “柔知王左右逢源,两边讨好,这本没有对错,但他不该在前朝势弱时,为了讨好高阙,就完全不顾夫妻之情,要把我母亲献给高阙王。”哥舒玄冷笑道。

    小七默然开口,“我大致知道。”

    这不是愉快的回忆,他可以不讲。

    “我想说给你听。”哥舒玄道。

    小七点头。

    “最可恨的不是柔知王,而是前朝,母亲多年来谨小慎微地维持着草原和前朝的关系,受了多大的委屈,有谁知道?”

    “母亲得知柔知王的打算,连夜给边城的守将传递消息,让他们早做打算,做好防御。并在信的末尾,言明希望能回归故土,柔知已非常危险。”

    “可是苦苦等了几日,只等来一个口信,皇帝让公主为了大局着想,不要轻举妄动。”

    哥舒玄沉声道:“接到消息时,我母亲顿时心如死灰,断然自裁。是柔知王和前朝皇帝,杀了她。”

    柔知王进献妻子固然禽兽不如,但前朝皇帝,用一个弱女子换和平,却又弃如敝履,岂不更可恨。

    语毕,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之后,小七开口:“如今和高阙关系和缓,若回柔知不仅可以借道高阙,还可让高阙骑兵相助。”

    “前朝皇帝已死,你可要回柔知报仇?”

    哥舒玄没有接话。

    他们到达宣室时,皇帝正在看舆图。

    行礼之后,皇帝道:“哥舒玄,我曾许诺,会把前朝皇帝交给你处置,是朕失言,迫不得已之际杀了他。”

    “朕欠你的,你可提一个要求。”皇帝道。

    哥舒玄看了一眼小七,然后道:“我想回柔知。”

    “好,朕让一万墨云护你回去。”

    小七道:“我愿同去。”

    皇帝思索片刻,然后点头,“让兰七将军护送你回去,柔知王任你处置。你需要的东西,我让雪堂给你备好。”

    “大晋是你的后盾,不会负你。”

    哥舒玄稽首。

    正阳宫,言月站在春日刚种的紫藤树下,在秋日与前来辞行的小七道别。

    “我让小六多给你备些甜水酒,你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言月道。

    “半年左右回。”

    “哥舒玄这一去,定然不再回来。”言月看着面前的小七,不知她如何想。

    “我知道,但我会回来。”说完灿然一笑,“我是将军,不是去和亲。”

    言月愣了一下,小七也会说笑话了!

    和哥舒玄在一起多了,终是被沾染了些。

    “不论你怎么做,放心去做,剩下的事交给我。”言月道,不管小七是回来还是留下,都可以。

    小七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山君”,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做事,最利落。

    言月不担心。

    不知站了多久,皇帝走近,揽人在怀里,言月往后靠了靠,天冷了,他身边总是暖的。

    皇帝牵了皇后的手,“月儿,你可听说,最近御膳房丢了东西?”

    “也没丢什么,只是有几道菜被偷拿了。”言月道,最近几次宫宴,御膳房临时抽调了些人去帮忙,人多口杂,这才被人钻了空子,丢了几道菜。

    “少了几道菜还好,多了几道更吓人。”皇帝心情好时,也会开点小玩笑,不过大多时候都不好笑。

    言月觉得这样的皇帝很好笑,每次都捧场。

    笑了几声,言月道:“我让小六去查,小六非常气愤,丢的那几道菜刚好都是她新研制的菜品。”

    “查到了吗,虽说是小事,但事关吃食,还是要查个水落石出才好。”

    “查到了,是兵部尚书家的小儿子,文武皆不爱,只醉心美食。”

    “自从春日宫宴吃过小六做的几道菜后,一直念念不忘,这才想着去御膳房找人,人没找到,被菜绊住了脚,忍不住偷偷先尝了些。”言月好笑道。

    皇帝点头。

    言月在花厅坐下,指着院中的桂花树道,“今日又是月诞节,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那时你身上全是桂花的香气。”

    皇帝挑眉,“你第一次见我,是何印象?”

    言月扫过皇帝坚毅的下颌,挺直的鼻骨,冷冽不失温柔的双眼,笑道,“当时就想,这个人呐,长得极好,比南斋馆里最好看的小倌,还好看。”

    皇帝皱眉,挥退侍从。

    待从退去,皇帝双手一掐,握住一段柔软的腰肢,“你知道南斋馆,还见过里面最好看的小倌?”

    言月自觉失言,解释道:“您当时如天神一般,我心存敬畏,生怕自己说错话,这才想点轻松的事,让自己放松,不知怎么地就想到南斋馆,大概是陛下长得太好的缘故。”

    皇帝双手一提,把人放在自己腿上,然后低沉道:“当真见过?”

    “没有没有,只是听说,虽然没见过,但我十分肯定,您定然比他们好看多了。”言月说得义正言辞。

    皇帝知她在哄他,也不反驳。

    “再说,陛下您文稻武略,长得好只是您众多优点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即便如此,对容貌最为看重的小倌也不及您万分之一。在我心中,这天下都没人能和您比。”言月哄人的话,自从当了皇后,就很难有发挥的余地。

    偶尔逮着皇帝总要演练一遍。

    好在皇帝也十分配合。

    就是......就是皇帝不经哄,说不几句,就眸色深沉的看着她.......

    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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