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忆盯着纪卿沉的双眸,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醒了?”声音哑哑的,精神不足。

    纪卿沉此刻才看清自己的周围,他除了脖子以上的部分,其他的均泡在水里,他的头就枕在季忆的大腿上,季忆的下半身也泡在水里。他看了一眼周围,周围都是金黄色的“芦苇”,随风飘曳。他好奇:“这是哪?”

    季忆:“极乐梧桐,这里适合疗伤,你受伤太重了。”

    受伤?纪卿沉想起来了,他应该是在空荒山才对,他应该是在那里和那些妖怪打起来才对的,如何又到了这里?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季忆解释:“你被围攻差点……我及时赶到。先别说了,你还没好,继续休息,我去找点吃的给你,养好了伤我们再说。”

    纪卿沉虽然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他的确精神不济,因为他开始感觉到痛了,浑身的伤口似乎有蚂蚁在钻,夹着原伤口的痛觉,很是难受。他就这样醒醒睡睡地熬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极乐梧桐很大,这里貌似是纪卿沉之前没踏足过的地方。季忆告诉他,这里是贵人汤,这汤泉有疗伤的功效,重伤将死之人到此是最佳选择,平常不建议来,因为这汤泉治疗之法甚“毒”,它可以让伤口快速愈合,治疗人的经脉损伤,可是治疗过程带给人体的痛觉和其他难以忍受的感觉超乎想象。看着纪卿沉的神色大好,季忆就把他给抱了出来,在岸上临时搭建的小木屋里休息养伤。

    得知自己居然只在贵人汤里泡了三天而已纪卿沉觉得这汤甚是神奇,因为在他看来,他以为自己已经熬了几十天了,那感觉实在是太难受,堪称度日如年。不过他发现他身上的伤口基本都愈合了,只是还有一道道血痂尚未脱落,估计脱落以后会留下疤痕,不过他一个男子无所谓。但是当他看到为他忙前忙后的季忆之后他又觉得,似乎也不是那么的无所谓,万一有人嫌弃怎么办。

    发现纪卿沉的目光,季忆放下了手中的活在纪卿沉的身边坐了下来:“怎么了?”

    纪卿沉脸忽然一红,脑子千回百转地想换个话题,忽然他想到这阵子他几乎只做了两件事:要么昏昏沉沉地在汤里睡着,要么就是醒了之后喝汤药或者吃东西。好不容易精神了些,自然是有很多事情要问的。

    他开口道:“你不是在清原上君那里吗?怎么知道我去了空荒山?”

    季忆一愣,隐瞒了自己罢形的事情,答道:“我收到了沈姑娘的传信,说你在空荒山有危险,我就过去找你了,你怎么去了那里?”

    纪卿沉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一切。

    当时在云溪,常棋放话只要云溪交出纪卿沉,他们便带着人离开。当时的纪卿沉想着如果实在不行就跟常棋离开,离开之后再想办法逃走,先与云溪撇清关系。结果他还没动作,师尊李符就拒绝了交人的提议,说道既然事情关乎云溪弟子,那么云溪也有责任去追查清楚,待查明真相之后再给鹊山一个交代。

    云溪的理由也很充足,可是鹊山的人却不依不饶,最终发展成两方人直接就要开打。纪卿沉自然是感恩师门这么维护他的,见到双方都要打起来了心里很是着急,结果就在他们拔剑相向准备开打的时候,所有人忽然倒下了。

    纪卿沉大骇,莫不是得懿山庄的悲剧要在云溪重演?他赶紧跑到沈修崖身边,一手绕过对方的后背把人的上半身给扶起,然后尝试把人给叫醒,还提防着即将出现的人。果然,不多时就有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很陌生的一张脸,他不虞地盯着对方,不过他看着对方似乎有些熟悉,他在脑海中搜寻着,另一只手偷偷去掐沈修崖的腰,试图唤醒对方。

    这小动作没瞒过来人,对方开口:“别弄了,他们暂时不会醒,不会打扰到我们。”

    纪卿沉不悦地问:“来者何人?”

    对方听到这句话也是愣了神,怪异地道:“我好歹帮过你,怎么一转头就忘了?你这记忆怎么越来越差了。”

    帮过他?这说话的语气似乎还和他挺熟的,纪卿沉上下大量对方。忽然,灵光一现,他想起来了,是那个帮助他和季忆逃跑的小仙!

    当时的纪卿沉对这位小仙官的出手相助甚是疑惑,可是终究没有找到机会再问对方缘由,如今这位小仙官居然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既惊喜又疑惑,惊喜的是没想到时过已久还能再会,疑惑的是他们的相遇却是这般情形。

    纪卿沉:“这位小仙官,您这是做什么?”他指的自然是对方把在场的人都弄昏的事情。

    对方听到喊他“小仙官”便知道纪卿沉已经认出了他,便着急地说道:“你赶紧的,先去空荒山救季忆。”

    纪卿沉听了一愣,季忆不是在清原上君那边吗?怎么跑去空荒山了?这突然而来的“相救”又是怎么回事?

    看着纪卿沉疑惑的表情,小仙官便知道对方不会轻易相信自己了,于是一咬牙,说道:“卿沉,我是顾念,和你在云溪一起相处了七年的顾念。”

    纪卿沉听到“顾念”这个名字时,感觉此刻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小仙官几回,可对方身上没有一处是他熟悉的模样。纵然对方曾经救过自己和季忆,他也不能容忍对方拿已故之人来开玩笑。

    纪卿沉忽然拔剑指向对方,喝道:“你到底是谁?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他顿了顿,不忍心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最终还是敌不过心中的凶意问了出来“是不是你把顾念的生魂给带走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这样就能解释为何他们找不到顾念的生魂了,估计是这些设局的人做的好事,为了陷害他们,居然连死人都不放过。

    小仙官知道纪卿沉想岔了,不过看到对方的反应这样大,忽然眼眶红了,都怪他,当初什么都没说就自裁了,纪卿沉不相信他也是情理之中。

    对方没有理会纪卿沉的剑拔弩张,反而是平心静气地开口叙述自己和他们的过往,连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私密之事都说得出来,虽然因为仓促描述得并不详细。纪卿沉有些动摇,但是又不肯定,毕竟鸠占术似乎也能获得宿主部分记忆,但是鸠占术无法获得宿主的能力。如果是竹落假扮的,他有能力做到一下子让这么多人都昏睡过去?其中还包括自己的师尊和师父?

    纪卿沉放下了剑,再仔细地想了想,如果对方的目的是让他去送死,大可不必如此费周折,之前在他们去偷看天签时只要不出手就可达到目的了。何况今天这种情况,对方亦可悄无声息地让他消失,没必要在此和他多费唇舌。

    纪卿沉不确定地说道:“若你真的是顾念,当初为何要自裁?又为何找不到你的生魂?”

    小仙官看到对方已经有动摇的念头了,于是说道:“第一个问题说来话长,等你们都安然无恙了我再找机会和你们说道说道;第二个问题,我自裁之后回归仙界,自然是没有生魂的,因为我再度归仙。其实,我偷溜出来的,时间有限。你赶紧先去救季忆,他如今罢形之中,估计抵挡不了多久。你……”他忽然顿了一下,有人踏入了他设的结界,他不宜久留。他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和一个物件,直接塞到了昏睡过去的沈修崖怀中,纪卿沉没有看清,然后对方催促纪卿沉赶紧上路,然后就不见了。

    纪卿沉呆了一下,然后赶紧去掏沈修崖被塞的物件,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一面镜子和一张字条,字条上面说的是常棋乃妖附身,可借此镜将其收复,然后就是写着使用之法。他一惊,没想到常棋居然是妖,他本来想直接解决掉常棋的,但又想到他此刻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去救季忆,而且这里的事情并非杀一个常棋就可以解决掉的。他相信沈修崖可以处理好这里的事情,于是便直接御剑飞行,直奔空荒山。

    他没想到的是空荒山那边没有看到季忆,反而是遇上了一群妖怪,看他们喜形于色的模样,他以为自己来迟了,季忆已经罢形被抓,逮着几个妖怪就开始逼问。妖怪们本来就为找到了引出季忆的方法高兴,尚未开始实施,却遇到了一个为季忆而来的同伙,结果可想而知,引来越来越多的妖怪。纪卿沉在妖怪包围下杀了好几轮,饶是此时的他已达到八阶的境界,还是难以抵抗成百上千的六阶妖怪的攻击。

    后面他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加入了战斗,可对方是谁他不记得了,因为那个时候他的要意识已经开始涣散。

    后来的事情不用纪卿沉叙述了,因为季忆都知道。季忆把他为何去空荒山的事情也跟他说了,听完两人均沉默了。

    纪卿沉紧张地抓住季忆的手腕:“季忆,对方跟我说你在空荒山有难,可是我过去时没看到你,反而你是在我之后来救我的,所以我是被骗了吗?那个小仙官并非顾念,那他所图为何?”

    季忆沉默了一会,说道:“他未必是骗你的,因为不管有没有他,那些妖怪是冲着我来的,我总归会去空荒山,这是事实,区别只在于我是因何而往。”顿了一下,“可是我收到的却是你在云溪有难的消息,先去了云溪,然后小团子来信。小团子是你派过来的么?”

    “是。”纪卿沉在到达空荒山时发现事情不妙,于是立刻用灵力把小团子送回了云溪报信,原是向云溪的师尊或者师父求助的。他又不傻,寡不敌众的道理他是懂得,可是他没想到小团子找来的人居然是季忆。其实,小团子的确是先找的沈修崖,在一群不认识的人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还不赶紧扑上去,可是沈修崖因为无法分身便托付给了正在发疯的季忆,也算是阴差阳错。

    季忆并不关心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仙官的图谋,他更关心的是在这件事里,沈书颜和江梦闲到底是作为何种角色参与进来的,他们提供的信息为何有误?

    多想无益,不如直接说个明白,季忆看着纪卿沉的身体应是无碍了,他们在极乐梧桐多待无益,于是收拾了一下把人给带了出去。

    再次回到人间的纪卿沉恍如隔世,他这算是经历了一遭生死了。季忆招来了狐焰,来的是秦未,他想知道江梦闲和沈书颜的情况。

    秦未都不需要去调查,直接就说出了近期的情况。距离他们离开空荒山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这段时间里,江梦闲把许位带回了云溪为自己和纪卿沉自证了清白,鹊山掌门在天下同门面前先失德后失踪。鹊山虽然又推举了一个掌门,但是由于之前的事情闹得太大,导致声誉一落千丈,很多弟子都离开了,门庭萧条。江梦闲解决掉师门之事后便去祭市接走了沈书颜,听说这三个月都在梦想间落脚,沈书颜在梦想间和天地通呆着,江梦闲独自一人在附近的山林木屋里闭关修炼。

    他们既没有留在云溪,也没有回沁源,估计是因为沈书颜身份的关系,未婚的身份不适合长期留在云溪,也不适合带回沁源。说起来他们订婚日久,按道理应该是要择日成婚的了,为何一直没有动静?纪卿沉不知道为何,不过这不是他该管的事情,如今知道他们人在哪里便好办了。

    当他们出现在梦想间时,面前很是安静,他们并不意外,因为梦想间就是晚上才热闹的,白日都是安安静静的。季忆让秦未带路,然后,就来到了沈书颜休息的厢房前。

    沈书颜开门看到季忆和纪卿沉的时候,激动得差点要抱住他们,不过想到自己是江梦闲的未婚妻又克制住了。她不担心季忆,毕竟是她去找季忆救人的,她围着纪卿沉上下好好大量了一下,看着人没事就安心了。

    沈书颜:“我听着梦闲说你受了很重的伤,我可担心了,但是他说季忆把你带走了,让我不要担心,好好等着你们回来就好。你们回来就好。”

    纪卿沉:“让你们担心了。”

    季忆等他们寒暄完,然后问道:“江梦闲呢?”

    沈书颜:“他在附近的一个山林里修炼,我们也只是偶尔去看他,他不让我们随意打扰。”

    他们一起往山林里走,途中,季忆跟沈书颜打听起她传递消息的事情。沈书颜一听到这个就笑了,先大概说了一下她是如何拿到字条的,然后又说了一句:“幸好我猜到了,不然就耽误你救人了。”

    季忆抓住了那个字眼:“猜?”

    沈书颜:“是啊,那个符送到我这里的时候下半部分被截掉了,我看不到后面的字,然后我和天地通前辈一起猜,最后猜到是云溪,就去找你了。”

    “不过我当时也是的,明明最后那个是个‘于’字的上部分,我猜成了‘云’字上半部分,幸好还是误打误撞猜到了。”

    季忆听了之后,心里的疑虑被打消了,估计原来字条写的是“寻季救纪于云溪”,那他原来去云溪应该是没错的,只不过他到之前纪卿沉被小仙官叫走了,去了空荒山去救他,所以这彻头彻尾是个误会?

    纪卿沉的心思一直在季忆身上,他感觉自从他说了小仙官的事情之后,季忆的情绪就有点奇怪,然后一看沈书颜解释完之后对方如释重负的样子,他在想难道季忆的这个奇怪表现和江梦闲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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