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栩离开阅览室,阴差错乱还带走了那本不简单的“闲书”。说是闲书,只是林栩追求平庸、欺骗自己的说辞。他的人生命运已经离线,只是见证过父亲的经历,从小的观念让他一直不愿做出头鸟——在林栩五岁那年,他的父亲因好心泛滥地帮助了一班看似憨厚的小伙子,却反被利用,被法官判为同伙又无力无财为自己辩驳,最终含冤入狱十五年,连累了林母甚至周遭不少亲戚。林栩恨父亲在他重要人生中缺失的十五年,却深谙了生存之道,决心此生只一个人平淡度过、这辈子不会为任何人出头,自然也不会拖累任何人。

    他心狠,绝不会走上他眼中父亲那样失败的路,把自己的人生路控制得不能再普通。这一狠,就是十五年,二十岁这年只当命运稍有弄人,当然没有更改他心中大志。

    倒是说回这本闲书,名唤《驳古齐志异》,是林栩在刚上大学时偶然间接触到的。作者在其中对古天文学的夸赞实属天花乱坠,却又对《古齐志异》中的各种描述批驳得狗血淋头,当年林栩也是好奇才带着兴趣读下去。

    作者在这部奇书里还原描绘了古齐王朝应有的灿烂文明:古齐天文化已成当时国文化之命脉,从百姓的农作时律到吃喝住行也渗入天文、夜至不寐地自发举行观星活动;从天子皇帝的痴迷天象到军事上行军用旅皆需向苍天观星问象;古齐的天文学自成体系,大大助推国之昌盛、成就古齐繁荣盛景,可能已经发展到超现在的地步,只是缺少史书的佐证。

    古齐天文学笃信世间万物的规律都能在天际中找到答案,却唯独没有算到古齐自己的命运吧。

    在丰富的古齐天文历史里,有一位名为南蓁的不可忽视的天文官。在作者笔下,她不像《古齐志异》里那样被贬低、或者好好一个活人被比作面怖蛇妖,而是一位冷面冷性却痴迷星际、上通天文科学、下心系百姓、比话本里的齐天大圣还要无所不能的千年难一遇之奇才。就是这样一个虽然入世的天才,却不为世所容。死后的形象竟被扭曲成《古齐志异》那般。

    就在这天降紫微星死后的短短一年里,大古齐王朝文明也突然在无端中彻底覆灭了,令人唏嘘。

    自从林栩读完这部奇书以来,心中便对那神秘的冷面天文官升腾起无限的好奇。毕竟作为天文巨匠的南蓁,就光是看她在骨天堆里留下的的写满理论算式的张张藏纸、设计精巧的古齐罗盘等重要古文物,就远远超越历史上同期朝代很多了,而且很有可能还只是冰山一角。有一些千古流传的天文理论不知出自谁手一直困扰人们,骨天堆里挖掘出的种种证明直接让这些疑问有了答案。林栩控制不住地在心里敬佩起她来。

    正想着,林栩已经回到寝室坐在自己桌前,手里又一次控制不住地翻开这本他已读过不知多少遍的《驳古齐志异》。眼里容进行行仿佛有着强生命力的文字,心里想着那支南蓁的毛笔,困意猛地一阵袭来,心里的好奇、敬佩好像化作缕缕安神香,林栩缓缓垂了眼皮竟就这样睡着了。

    他好像在做梦,梦到自己在深深的一团黑暗里。他害怕、害怕命运的脱轨、害怕命运脱轨带来的这无尽黑暗。他想要高声呼救,哪知一张嘴便有滚滚浊水涌进咽喉,他感觉自己就快要窒息了。千钧一发之际,有几丝光穿过层层深深的浊水投射下来,他马上挥动起手脚,就要往上浮,哪知挣扎这许久的手脚此刻再也使不出力气了。昏昏沉沉中他感觉到有一只手将他缓缓托起,他终于在四周冰冷的水里感受到了能依存片刻的温暖。

    惊疑之下,林栩猛一睁眼,发现自己正全身湿漉漉地躺在河边草坪,有一片树荫正好替他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光线。他缓缓起身,觉得头上身上都好重,周围的环境也无比陌生。他低头打量起自己来,发现自己正一身古代公子的装束,长发束成了高马尾,腰间扣有一枚刻有“林”字的玉石。

    林栩万分恍惚,发生这样的事,他脑子越来越混乱不辨了,即使恍惚中弄清了自己的处境心里也不肯相信。

    这次,命运好像真的离他的控制而去了。

    这荒山野岭里只有一些鸟叫虫鸣,本一直以自己对人生的控制力为傲的林栩深感自尊心破碎,见四下无人竟肆意向天愤愤地哭喊起来:“老天爷啊,你别再捉弄我了!我林栩‘大好’人生算是彻底被你老人家折磨没了…”哭喊到后面,怒气都转为了满腹伤感,零星点点泪珠转在眼眶里却没有掉下来。

    忽然,从林栩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女声:“天是不会骗人的。”

    林栩身躯一震,猛地回头,看到一位穿着一身也湿了一半的朴素布衣的女子,正提着一篮杂类的草药,手里握有一个神秘的罗盘,温婉地朝他笑着说话,仿佛春风都被揉碎进了她眼波里。

    林栩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从河里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他很快站起来,学着古人的样子不偏不倚地作揖行礼、言谢:“多谢娘子救命之恩,林某无以为报。”

    女子正轻轻笑着,她身后传来一个老妇的声音:“枝姑娘,你采好了吗?我们得赶紧出山了,不然等到了黄昏,一年一度的观星礼就要开始了!”

    女子应了老妇一声,转身就要走。林栩心里琢磨着这老妇口中的“观星礼”,才猛然反应过来还不曾报答这救命恩人,她却要走。于是用声音拦道:“枝…枝姑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个人在这世间无依无傍,你收了我做个打下手的无谓小弟吧。也算偿还姑娘一片好心。”

    谁知女子捂住嘴笑得花枝乱颤起来,回身指着林栩腰间玉佩,一字一顿道:“林公子,你看着确实不像是个无依无傍之人啊,起码是这实沈镇上的哪家林府公子。”

    林栩一时间也不知道作何解释,说自己是未来穿越来的一定会被当作怪胎吧?他只好皱着眉头真诚地卖起惨来:“姑娘,实不相瞒…”他带着哭腔,刻意地停顿,“今落水这一遭,我已经忘记了我是谁、家人是谁…也许今后只能如一具行尸走肉般孤独地过完一世…”

    “鄙人愿认姑娘为恩重义姊跟随左右,也不愿没头没尾地混一辈子。”

    来到古代世界的林栩原本还是秉持着“在哪都是过”的初心打算混一辈子,只是刚刚听到老妇的话语,他猜测自己身处的时代正是古齐王朝,他忍不住心痒起来想见见那位,于是找了个借口打算通过枝姑娘帮他熟悉一下古齐。

    枝姑娘温柔的眼底却好像突然隐隐藏了锋利的寒光,严肃地上下打量起林栩,心里推敲着他说的话,虽然有顾虑却不认为眼前少年在撒谎。犹豫片刻,随即又爽快地说:“好,那你就跟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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