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前,熙和自导自演落水一事没掀起太多水花。

    皇上甚至亲自出面,让她澄清此事,否则就要罚她禁闭以示惩戒,听也不听她的辩解。

    因为顾表哥他跟皇上说,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他居然……一丝都不肯怀疑她。

    只因为她是他夫人,对么?

    凭什么一个离开京都好几年的人、一个后来居上的人,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她梦寐多年的位子?

    熙和心里燃起了一场嫉恨的火,将她的内里烧了个中空,只留下光鲜亮丽的壳子,剖开她的肚皮,里面全是焦炭的废墟。

    可是后来她想明白了,为什么她两位名义上的表哥都站在姜氏那边,好像是合起伙来治她一般。

    因为婉妃。

    一切都是因为婉妃怀了皇子享受着盛宠,才有底气开口让自己妹妹按照婚约嫁给顾表哥!然后借镇国公势力的加持,巩固荣宠!

    她们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熙和一气之下离开宝鹭山行宫回到郡主府,可越想越不甘心,难道她就这么认输了么?输给一个破落户?

    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木已成舟又怎样,她便要拆了这舟,再烧了做舟的木头!

    可熙和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什么破局之法。

    她的生母怀庆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妹妹,从小到大跟着母妃看尽了宫中女人斗来斗去的手段,自己手上也染过鲜血。怀庆公主对熙和这个唯一的女儿,是千百倍娇养,只希望她享清福,远离那些腌臜,并未授其她此时最需要的宫斗之术。

    最后还是她身边的大婢女提醒了她:“奴婢听老家的人说,前不久一个富贵人家的贱妾失足落水死了,收拾遗物的时候从她屋里搜出来一个写着她生辰八字的小人,眉心扎着一根长针,正在查是怎么回事呢。郡主,奴婢觉得,宫中忌讳这个,正是因为它确实有效果,既然决定要做了,就得把事情做绝。”

    熙和一听,觉得有道理,而且只要做得小心,就算暴露也查不出是谁做的,是个好办法。

    但是……

    “我倒也没有狠毒到想要了她的命,她要是变成鬼我也不安生,有什么折中的法术么?”

    “郡主既已想到那姜氏女全仗着婉妃享福,那让婉妃失了荣宠不就得了?”

    “你是说……让她小产,失了孩子?”熙和摸着膝上的猫儿,心砰砰跳着。

    “正是。听说婉妃刚刚受惊,如今正是胎像不稳的时候,若是真小产了也不奇怪,不会有人想到这上面,奴婢觉得更为稳妥。”

    熙和思量了一会,露出胜券在握的笑:“你去帮我打听打听,有什么道法高的仙姑大神,去请来指点。务必要小心,千万不能暴露!”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按照琰婆婆指点的方位埋下的死婴,居然不翼而飞,更没想到,她隐瞒了身份去接触的琰婆婆,竟然还是暴露了,着了她的道。

    熙和现在是真的悔了,她只想做回原来那个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郡主,她宁愿不再一心挂念顾表哥。

    可不是她做的事,她当然不会认。一听姜氏女似乎还遇上了别的麻烦,她不禁在心中暗喜,报应,都是报应,谁的都跑不了。

    又听她说没有多喜欢顾表哥,熙和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声听着古怪,像是放肆的大笑,却又像哭泣,还透着几分冷意。

    “没有多喜欢?好一个没有多喜欢!”

    她伸手用力一推,姜初妤的肩背撞在门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你是不是瞧我为他折腾到这般田地,故意刺激我?呵,真是幼稚,你以为我很在乎你?不,我在乎的从来都只有顾表哥。”

    熙和吐出一口气,双肩向下一沉,目光向上瞥着,往日高傲的眼眸流露出脆弱来:

    “你下再多马威,炫耀再多,也远不比上他不信我是被你推下水。”

    他一定认为她是阴险狡诈之人,她只是想想,就要受不住了。

    姜初妤一愣,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她今日来,只是想问庙会那日欲对她不轨的人,是否是熙和在幕后指使。想来事到如今她也没必要再说谎,一问便知。

    没曾想,居然问出了她一直惦记着的那事。

    原来顾景淮并没有不信她,相反,还为了摆平熙和落水风波去求了皇上?

    那为什么秘而不谈,非要瞒着她?

    姜初妤贴在门板上,听见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心尖像有蝴蝶轻点而过,一种从未有过的痒意细细密密地传到指尖。

    从前看话本里写少女春心萌动,她将拿纸上的黑字看了又看,也不明白悸动是什么感觉。

    就是现在这种感受么?

    既然熙和并非幕后的人,姜初妤此刻一点儿也不想继续跟她耗着了。

    她想见他。

    她拉门而出,门两侧隔着段距离候着的守卫立刻来重新落锁。

    姜初妤面上的喜色收敛不住,微微低首勾起了笑,刚要抬步离开,却见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就立在大红色的门柱旁。

    虽然她是很想见他,但也不愿是这么个见法——

    他怎的会出现在郡主府?难道是来探望熙和的?

    老实说,虽然她曾问过他是否喜欢熙和,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但他们表兄妹多年,应是有情份在的,而那些往事她一概不知。

    怎能就这么事事大度地装无所谓呢?

    刹那间,那悸动又变成了涩然,蝴蝶振翅只是瞬间的幻觉。

    姜初妤脸上的喜色一扫而空,像一只窝藏在洞穴躲避天敌的小兽那般担惊受怕:

    “夫君怎么会在这里?”

    顾景淮撇了她一眼,眼底有她看不太懂的情绪,似怒非怒。

    他忽然用鼻音“哼”了一声,甩袖就走。

    姜初妤竟被他甩了脸子,也不高兴了。

    这是什么意思嘛。

    道旁的守卫见这对夫妻一前一后往府门口的方向走去,面上还都带有薄怒,虽好奇,但也不敢乱看,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眼看快要出府了,姜初妤还是按耐不住,小跑几步揪住了顾景淮的袖子:“等等。”

    顾景淮停步,回头幽幽地看着她。

    “您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她盯着他的步子盯了一路,越来越多不安的思绪冒了出来,有些委屈,“莫非……您终于意识到想娶的人是熙和郡主了吗?”

    顾景淮差点被气笑了:“我有时候真想把你脑壳撬开,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边说边出手刀,在她眉上比划了下。

    姜初妤不由得倒退了两步,捂着脑门控诉道:“那您为什么刚才故意不理我?”

    “你很在意这个?”

    姜初妤诚实地点头。

    顾景淮扳回一局,心情舒坦了些:“不告诉你。”

    姜初妤真有些怕了,又拉住他衣袖,眼神斜落在旁处:“您以后娶平妻,能不能千万别是熙和郡主?我们处不好的,有我没她……”

    后面的“有她没我”,她可没底气说,万一真被休了呢。

    “我说了,我对熙和没有那种心思。”顾景淮整了整袖,正色道,“倒是你,前不久才出过事,就敢出来乱跑,被人杀了都不知仇人是谁。”

    “那您是担心我,才专程来找我的吗?”

    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望着她灿着浮光的眸子,顾景淮在心里哂笑,她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还像个孩子,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回府路上听说你来了郡主府,顺道而已。”

    ***

    回到顾府后,顾景淮第一件事便是问下人:“药熬好了吗?”

    话音刚落,就有人端来了还冒着热气的黑水。

    “您不会要来真的吧?”姜初妤最讨厌苦味的东西,一见药汤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真的没病,健壮得很。”

    说到这个,她若是有根尾巴,早翘得跟发梢齐平了,一双杏眼中满是欢喜,甚至还有些得瑟:

    “您还记得小叔是怎么描述我将熙和从水中拉起的么?一点儿没夸张,我一直坚持炼气炼体的。”

    姜初妤很想确认他是不是真为她与熙和的事去求皇上帮忙了,可话到嘴边,她反而羞于捅破那张窗户纸,兀自甜蜜着,面上却矜持了起来。

    顾景淮懒得探究她的莫名其妙,目光移回汤药上,淡淡道:

    “这是专开了方给你调理身子的,一日两次,一月为一个疗程。”

    中毒的事,他打算暂且瞒着她。韦大夫开的药方他也拿给宫里太医瞧了,稍作调整,尽量把疗程缩到最短。

    听到是调理身子的,姜初妤惊得口不择言:“您真想与我要个孩子了?”

    顾景淮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切齿道:“跟那个没关系!你时不时害风寒,哪天传染给我了怎么办?我得考虑这些。”

    说罢,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俯身垂眼看着她,薄唇凉凉地吐出句惊人之语:

    “你不是没那么喜欢我吗?还想着与我要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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