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获得视野时,刃应欢发现自己坐在一个篝火旁,火苗烧着树枝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刃应欢挠了挠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刃应欢——!明明说好今天带我去采买的,为什么带的小算盘?!”一个滚烫的身躯一下子蹦到刃应欢背上。

    刃应欢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火灵弟弟炎英炽,他虽然不记得今天为什么没带炎英炽,敷衍的话却是张口就来,“今天太热了嘛,带你就更热了。”

    “带你去?”古童个子矮,看起来年纪小小的,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他怀里抱着从不离身的算盘,冲炎英炽翻了个白眼,“你们两凑一块正经东西是买不了一点。”

    炎英炽刚准备回嘴,就见到不远处曲棠拎着个罐子晃晃悠悠走过来,他顿时闭了嘴,还着急忙慌的从刃应欢背上下来,整了整衣服,站得笔直。

    “刃应欢,我的酒呢——”

    “你这小丫头,说了要叫哥。”刃应欢揉了揉眉心。

    “哎呀,”曲棠走近一把搂住刃应欢的脖子,“我们谁跟谁呀。”

    旁边传来珠子碰撞的声响,原来是小算盘正在计算着什么,他算完后神色凝重看向曲棠,“酒罐子姐,你以后的酒得克扣克扣了。”

    “为什么——!”曲棠发出一声尖叫。

    “棠棠,”水水坐在池边梳理着她浓墨般的长发,一下、又一下,她生得清纯,神波却总带着几分勾人意味,“你怎么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

    “哈?”曲棠自然知道水水的言下之意,她把全身的力气压在刃应欢身上,“我要是想找道侣就不会在这厮混啦。”

    “什么意思啊,不要败坏我们三、三刹域的名声啊喂。”刃应欢抗议。

    三刹域……

    奇怪,说出这熟悉的三个字竟然会觉得有些绕口。

    炎英炽搔了搔脸颊,神色不太自在小声叨咕,“就是啊……我们三刹域怎么不能找道侣了。”

    水水看在眼里,眼波流转,朝一旁伸了伸手,周默途熟练地给她递上花簪,唰唰声响起,几片叶子飞扬,掉落到了曲棠的酒壶里,也掉落到了水水脑袋顶。

    曲棠大咧咧的压根没发现,水水撅了噘嘴有些不满的抱怨,“人家刚梳好的头发,小灵树真讨厌。”

    像是当做收到了夸奖,小灵树摇了摇枝杈算是回应。

    水水似乎还要不依不饶,可这时付七数回来了,他如往常一般扛着那把巨斧,拿着个卷轴,有一下没一下的掂着,见几人朝他看来,他打了声招呼便直入主题,“哟,应欢,有人找你约战呢。”

    “啊——?”刃应欢懒腰伸到一半,顿听噩耗,倍感心痛,露出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他们有完没完啊。”

    在道魔鬼灵中,唯有修道的门派每年都会收录大量凡人。

    原因也简单的很,魔修利用自身负念,鬼修利用他人体魄,灵修世代传承。唯有道修讲究苦其心志,磨砺性子,跟鬼魔之流相比,正直而又符合凡人对修字的理解,所以大多修道门派都看上去气派而又讲究,加上传闻中的华彩天宫,总能让人生出几分虚无缥缈的阶级概念。

    期待之下,各大门派也是互相攀比起来,而攀比带来的便是钱财上的困难,好在凡人中不乏名门大户奔着修道而来,门派的衣食住行皆出,定价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如此,门派的门楣也好、设施也好,总算能维持得住。

    可变数便是这三刹域。

    付七数是人间胜境十里八方有名的老好人,大事小事对谁都尽心尽力,刚开始也有人奔着占便宜的心思找上他,可他那双眼睛仿佛看透了一切,他从来不会让人下不来台,而是通过豁达的胸襟令对方折服,时间长了,甚至演变成一种下意识反应:如果有自己无法处理的事情,那就找付七数,他未必帮得上忙,但他一定会帮你想办法。

    与之完全相反的是曲棠,她总在骏都最旺的酒馆讨酒喝,她相貌艳丽沉迷酒醉,少有清醒的时刻,没人知道她的出身,也没人见过她的的家人朋友,只知道那最有名的酒馆有个著名美艳酒鬼,名声响了,还有人慕名而来,曲棠确实漂亮,可她再不清醒也能轻松将人撂倒,即便是三两成群,她也轻松搞定,漂亮的人总是吸引人瞩目,可强大的人却让人不敢觊觎,所以大家只敢在酒馆点上一壶酒,远远观望两眼。

    如果说付七数跟曲棠那是名声在外,那古童则是非一般人可能知晓,谁家没有算不对的数目?找小算盘!谁家有正要被查的账本?找小算盘!凡是要过那算盘,找古童准是没错。

    而这看起来完全不相关的三人,却都隶属于一个魔修门派——三刹域。

    这很难不引起人们注意,而这一观察,更不得了,英姿却气质风流的帅哥、爱炸毛叽叽喳喳容易害羞的帅哥、沉默寡言冷冰冰的帅哥、宛如白月光下凡的温柔美女……他们甚至还养了一棵灵树跟只可爱的小猫咪啊!

    修道有什么意思?修魔这看起来不也挺好的吗?

    口号一出,三刹域莫名收到不少投递来的请书。

    动了道修门派的苗子,他们怎能罢休?一次接一次的挑战,试图让刃应欢输得难看,可刃应欢路子野,不按常理出牌,总能打得对方措手不及,这反反复复,反而让三刹域名声大噪,道修门派一看情况不妙,这只能联名上报华彩天宫了吧?结果,就等来了刚领封的祁月剑尊。

    刃应欢嘴上说着麻烦,却也懒得避战,灵巧躲过门派联合的埋伏后,杀气从侧面袭来,他扭身迎战,瞬间就知来人不同凡响。

    刃应欢一边与祁月打的有来有回,一边心里直突突,他的直觉很准,他不该在这恋战,可身体像是有肌肉记忆,接招、解招、进攻、躲闪。

    大阵形成,不妙的预感成真,好在他一直预感强烈,有所防备,及时抽出一丝神魂,逃离了镇压的大阵。

    可他好像迷了路,记忆损失得厉害,不知以灵体的形态漂泊了多久,路过了何处。

    他看到一堆干枯的树枝被烧的黝黑。

    他看到溪流干涸只剩下河道。

    他看到瓦罐摔碎在地。

    他看到破落的树干深嵌一柄巨大的斧子。

    他看到油亮的梳子埋在泥浆里,脏兮兮的。

    他看到一个古怪的碎片,檀木材质。

    他看到不知名的卷毛毛发,他捡起来百般聊赖地缠在手指上。

    不知为何,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他出发的那座山,火光漫山遍野,似乎永远不会熄灭。

    似有感应,他的神魂被一束白光笼罩,再睁眼,背上是一具火热的身躯,“刃应欢——!明明说好今天带我去采买的,为什么带的小算盘?!”

    刃应欢愣了愣,本该张口就来的敷衍卡在了嘴边,他的目光逐一扫过所有人,眼眶难得泛起红。

    可一切像是编排好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当初,他一言不发,曲棠跟水水还是搭上了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刃应欢看向外边,果不其然,付七数回来了。

    赶在他开口之前,刃应欢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不去。”

    付七数愣了愣,表情有几分意外,摸摸后脑瓜,“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就不去?”

    如果有一天你回到了非常重要的决策时刻怎么办?

    要正常人说,定然该不动声色扭转一切,可刃应欢从来都不是正常脑回路,他理直气壮说道,“你要说有人要找我约战对吧?我跟你说他们找了个混蛋拖住我,用阵法将我镇压,然后你们一个个都可惨了。”

    他说得随随便便,其他人更是听个乐呵,根本不当回事,刃应欢也知自己没什么公信力,只得对着最为信任他的炎英炽目光灼灼,“火灵弟弟,你相信我的吧?”

    炎英炽欲言又止,他对刃应欢的滤镜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依照往常经验……不不不,我得相信应欢哥!可是……炎英炽几番挣扎,于是试探问道,“那,我们怎么个惨法?”

    不是炎英炽自吹,这世上能让他很惨的人屈指可数,再加上火元本就强盛,很惨?怎么会呢?

    刃应欢眉头紧蹙,啊这……

    他沉默的反应在众人眼中那就是平时胡说八道的人终于没词了,付七数松了口气,心想小炽本就风风火火的,万一冲动去干嘛了可怎么办?还好没骗成孩子。

    而坐在一旁的水水嘴角挂着一抹了然的笑,心道,直球天克弯弯绕绕这话有理。

    小灵树总是口是心非,刚开始还幸灾乐祸见刃应欢难得吃瘪,那叶子唰唰作响如同鼓掌,可看刃应欢陷入沉默,他又舍不得,伸出个枝丫蹭了蹭刃应欢脸颊。

    类长云将小灵树的动作看在眼里,它眯了眯眼,化作如猫一般的原型,轻飘飘两步就蹭进了刃应欢怀里。

    刃应欢倒是没在意太多,盘腿而坐,一手揉揉叶子,一手摸摸小卷毛。

    他在努力回想,却发现他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当下那些表象让他感觉悲戚。

    可那堆树枝未必是小灵树,河道虽然平时哑巴弟弟天天都在打扫,可干涸也可能是天气太热嘛?瓦罐也不一定是酒罐子,斧头挂在树上也不代表付七数有什么事,梳子可能是水水不喜欢了,她向来喜新厌旧,那檀木碎片也不一定是古童的算盘,那卷毛可能只是某个小猫小狗的。

    至于炎英炽……

    怎么个惨法?

    刃应欢福至心灵脱口而出,“你都放火烧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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