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

    夜空深深,光影重叠;夜晚只余月色与远处燃烧的红灯一点光亮。

    两位身长如竹,带着斗笠的人正居于一简陋竹筏,高壮的人在撑船,身量纤细的人手指正拂过湖面。

    月亮在她的手中盛开,一挑水,月亮消散,泛起波波涟漪。

    人间的天仿佛美酒,多一沉浸,便微醺其中。

    雨停,斗笠骤然消失。

    竹筏上的人是来到人界的伏夷和宴从月。

    他们来这是因为伏夷选错了降落地点,旁人看来这话十分不可信,但宴从月是一千个、一万个相信。

    宴从月座下的竹筏看着像漂浮在水上,实际上这竹筏也是一片水。

    她弹着水,水流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划船的时候用仙力了。”她默默地揭穿摆姿势的伏夷。

    伏夷动作一僵,神色不满地控诉:“我撑船的姿势不吸引你吗?你居然有空想别的。”丢了船桨,凑她旁边,“嗯?”

    他扭过她的脸,嘟囔一声又一声:“看我,快看我。”

    宴从月的两侧脸颊都被他把控,眼里止不住地笑意:“嗯……看你了。”

    他们双目对视,月光化作丝绸状流淌在两人间的眼眸,那上面映出的人是他与她。

    两人间绯色的气氛都要快化为实质。

    伏夷倏地轻声问:“我想亲一亲你,可以吗?”

    他似乎也觉太唐突,害羞到垂落浓密的睫毛,阴影之下的目光依旧落在宴从月身上。

    宴从月也呆了片刻,脸微微侧过去,话也说出口:“怎么不可以。”

    她刚一说完,整个人倾身而去,捧着他的脸,一触即离。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宴从月眨了眨眼睛,又亲了一口,还是一触即离。

    “你……我……”她抬眼望他,欲言又止,“还要来吗?”

    伏夷脸上微红,呼吸有点急促,一双眼睛现在好像只能用来看她,他抱住她,不再是一触即离,继续生涩地加深这个吻。

    “今天好像没有星星。”

    “好像是,你想看星星吗?”

    “还好,只是觉得有星星的话,天空可能会更绚烂。”

    “我也这么觉得。”

    伏夷刚这么说,夜空开始突兀地发生了变化。

    疏星开始露头,渐渐地,星辰在后半夜开始聚集。

    这一瞬,宴从月只觉得所有的星星都落在了她的一寸目光里。

    她知,今夜本该不应有星星。

    星辉落在她浓稠有淡的远山眉上,恍若神仙妃子。

    他心从月,从未更改,他的心始终都在为宴从月而动。

    伏夷顺她的动手,牵住了她的手,做着幼稚的举动,数着一颗颗星星

    宴从月顺着他,没觉得无聊,虽然他们都知道天上的星星多少颗。

    群星盛开在天上,地上仙神缠绵。

    一人坐着,一人躺在膝上。

    宴从月正梳理伏夷的头发,她给他编了两个细长的辫子,垂落两边。

    整个人倏地添了几分少年英气。

    “阿月,你看。”

    宴从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看到天上有两颗星星在聚集。

    他起身从背后圈住她:“那是我们的星星,它们在相连,而我们亦如它们。”

    竹筏边水珠四散,落在两人身上。

    “前面水流湍急。”宴从月还没说完,只听到他说,“阿月,把手给我。”

    宴从月把手伸了过去,被他揽入怀中,眼前一片白花水。

    他们穿过一片瀑布,两人落在草地,四周野兽似乎有感而离。

    他们两人都突发奇想地没有用仙力,起来的两人面面相觑,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同时笑出了声。

    “阿月。”伏夷有些担心的声音倏地响起。

    他单膝跪下,抚上她的小腿,不带一丝旖旎的氛围,只是单纯地抚摸。

    仙力将她的小腿上的擦伤一一抚平。

    伏夷动用仙力时眉头却皱了起来,宴从月注意到,轻声问:“怎么了?”

    “不开心?”

    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

    “没有,只是有些后悔不用仙力。”伏夷随口回答,但下一秒,他又多说了些,“我刚刚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在这六界。”

    宴从月轻笑:“你不也是因为太信我,而我也是因为太信你才不用。你不必常常对我心怀愧疚。”

    “当然,这话也适用于我。”

    她的指尖放在他的眉心处,笑容似山间春花:“我虽不能感觉你感觉到的。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对我来说就再也没有可以称之为可怕的事。”

    她抬头看了看天,双眸纯澈,心性不知何时又更上了一层楼。

    宴从月主动握住他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天亮了。我们回小镇吧。”

    他们的落脚点是京城一处边缘小镇。

    对面山上的山尖处正升起一轮红太阳。红太阳的周围是白色雾气与云,一幅旭日东升的自然之画倏地形成。

    他们都少有见到这种景象,大约时日长长,很少会注意这一时之美景。

    他们都看得专注,伏夷望着宴从月的侧脸,萌生出一个想法,对于他们来说都不太一样的想法。

    小镇集市人来人往,集市上的铺子琳琅满目,靠近京城,连这里的东西都比其他的边远地方种类繁多复杂不少。

    他们走过订购成亲相关用品的街道。

    伏夷落了几步,目光专注地盯着里面的商品,剪刀、铜盆、龙凤被……如果他没死,他们本该成亲。

    这一错过就错过了千年。

    大约是他看得太专注,里面老板探头:“公子——”

    老板话没说完,愣在原地。他第一次见到谪仙一般的人物。

    伏夷只看到宴从月在往前走,他连忙追了上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一腔热血上头,追上去,忽然在她耳边说:“阿月,我们成亲吧。”

    宴从月侧过目光,她的表情有刹那间的空白,但又直接说了好。

    “我们成亲。”她轻声呢喃这四个字。

    他说的这话对她来说太熟悉、太陌生,熟悉是因为是他所说,陌生是因为两句同样的话相隔了太久的时间。

    宴从月过分轻地言语被伏夷清晰地听到,那一刻,瞳孔不自觉地睁大,当即开始激动得乱转,也不在乎周围的目光。

    “成亲,成亲,我们成亲……要准备的东西应该会很多,不如我先去方才那家店去买。”

    他的脚步又转了回来:“那些物件看上去有些简陋。定制的话要花费时间,夜长梦多,万一又出了猜错怎么办,还不如我直接变出来。”

    “你觉得怎么样。”

    他口中的话没个停顿。

    宴从月看着他着急的模样,忍俊不禁:“成个亲而已,你又不是没经历过。”

    听到这话的伏夷直接否认:“我何曾成过亲?除了你,我谁也没有。”

    宴从月神色一顿,想了想:“是我——”她一顿,继续往下说,“是我误会。”

    她又觉得不是这样,忍不住反问:“难道那次合籍大典不算吗?”

    伏夷立刻反驳:“不算,当然不算。”

    “它根本不是在我感情之下形成,他们还欺骗了我,害得我们分开这么久。我同意她提出的联姻也不过是因为她代替了你的身份。”

    他话当中,全是对这些东西的厌恶。

    他真诚的眼眸迫人,宴从月神色一顿,想不出合理的驳斥,这一切不过是命运弄人。

    “那……我认为这不算。”

    宴从月眼睛微微弯,一说出口,也没那么在意。那事,的确是个误会,他们终究在错误形成前认出彼此。

    思来想去,她的确不应该因为这个误会徒惹他伤心。

    她往前走,他在后面跟着。

    伏夷看了看两人拉开的距离,朝她热烈招手:“娘子。等等我。”

    宴从月停下脚步,等他过来,才对他纳闷道:“明明能追上我,还偏要我等。”

    伏夷半点不认同:“不管怎样,你还是等好了。”

    “方才你喊我什么?”

    “我喊你——”太故意拉长了音调,故意弄出一副忸怩之态,“我喊你娘子,我喜欢这样喊你。”

    宴从月捂住他的脸,扭过头:“你别看我。”

    伏夷覆住她的手:“为何?我想看你。”

    宴从月神色一顿,松开了手:“那你看吧。”

    他总爱说这样直白的话。

    晚间,伏夷用一个法术把所有的一切都装扮好,宛若普通人家的新房。

    院外挂着红灯笼,院内是身穿喜服的两人。

    宴从月忽然想起什么,手上凭空打着一把团扇,只露出一双新月似的眼睛:“我这样是不是更像新娘子?”

    伏夷的视线随她而动,握住她柄着扇的双手,将团扇下移,缓缓露出她的整张脸。

    他轻轻一笑,额头相抵。

    “还请娘子和我共行合卺之礼。”

    他们手拉手,红绸在两只手上缠绕。

    凡间成亲多如牛毛,不算什么有趣的事情,只因和阿月一起做这种事,便只觉新奇无比、兴奋多余。

    两人行完合卺之礼,睡卧在喜床上。

    宴从月看着上方,倏地道:“被子下面是不是有些东西?”

    伏夷:“好像是有,一些干果。”他动了起来,“要不把它们都挪走吧。”

    宴从月轻声说:“……我觉得可以。”

    两人在床上一阵动静,又戛然而停。

    “等等。”宴从月突然撩开帷帐,从里面探头出来,“把红烛点燃。”

    红烛萤萤,暖被生香。

    睡得两人情意绵绵,千万年夙愿终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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