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尾露暗,日色将没。

    宴从月与伏夷对坐于殿中,听泉水叮咚时对弈。

    伏夷说,他们即将分开一段时间,她这几日须得日日陪他,不许去分心到事上。

    她同意了。

    几天过后,冥王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冥王满脸笑意迎进去,不多时,界殿里传出神息的调侃声:“蓝芩,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旋即,他又满口的惊讶,“欸,你这是怎么了?你身上的魔气很重啊。”

    “你还在跟那魔尊纠缠。”他稍稍往前倾,“他不是死了?”

    “找我来干吗?有事说事,少扯些没用的。”蓝芩神色不耐地问,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神息食指轻敲着桌面,缓缓摇头:“嗯?你这话说的不对,不是你来找我的吗?”

    玉砌成的桌面被他敲得叮当作响。

    蓝芩眉头紧紧皱起:“谁要来找你?”神息过来按住站起的她,微微一笑,“自然是你,你带着那魔尊来我的地界岂不是来找我的?”

    蓝芩拍开他的手:“你监视我?”

    听到这话的神息仍是一笑:“监视?你在说笑,就这地界,有什么能逃过我的眼睛?”

    蓝芩不屑地冷哼一声,对他的自吹自擂只觉得可笑。

    “我问你。你见到了伏夷了吗?”

    神息神色自然地回:“自然见到了,和他的道侣一起。”接着悄声说,“他们现在就在我殿中。”

    看蓝芩神色中流露出恐惧,他一脸揶揄,像是故意提起讽刺她:“你不是被伏夷发配到神墓了吗?我还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还能出现在我冥界。你是怎么出来的?是有人放你出来的吗?”

    蓝芩双目紧盯着他:“你问这些做什么?与你无关。”她若有所思地别过头,幽幽道,“自然是崖曲救我出来的。”

    “伏夷和宴从月……他们来这做什么?”她皱着眉问。

    提到这,神息神色变得扭曲奇怪,嘴角还含着一声滑稽的笑意:“说到这,我都忍不住发笑。”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便不再往下说。

    蓝芩被引得往下问:“什么好笑的事?”

    她没多问,神息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一定会说出来。

    神息语气带着嘲意:“自然是伏夷的道侣想要复活她那凡间父母,似乎其间有些因果要解决,伏夷不太赞同其道侣的做法。两人在闹别扭呢。”

    “你也知道,伏夷最重权欲,他的形象比甜大,这种事情爆出来,最影响他的名声。”

    蓝芩冷笑一声,怀疑道:“你不会是得了什么假消息吧?据我了解,宴从月根本不是这么自私的人,况且,他也不像会做出这些的人。”

    “你口中的她是叫这么个名字吧?”她又多问一句。

    神息则是一愣,缓缓点头:“是,是啊,是叫这么个名字,怎么了?你认识她?”

    蓝芩神情冷淡:“算是认识吧,我仔仔细细地调查过她,是个很不简单的角色。看起来不像是会做出这事的人。”她狐疑地审视神息,“这不会你随口瞎编的吧。”

    神息垂下眼,他倒是忘了还有这种可能性,哎哟,真是麻烦。

    他默默在心里吐槽,面上情绪无波地道:“蓝芩,你是神当久了就不了解人了,人这种存在,最容易受到情的影响,更何况是他们的生身父母。当然,你没有父母也就不太了解。”

    神息看她若有所思,连忙揭过这个话题:“你来这做什么?你不会是想要追回伏夷吧?”

    蓝芩避而不答,语气坚定地直接道:“神息,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我想让你帮我让他们彻底分开。”接着,她露出像是吞了口苍蝇般的难受表情,“我想把伏夷抢回来。”

    神息一怔,满脸尴尬地摇头:“呃,这我可做不到。”

    “你怎么会做不到?”蓝芩的视线在他脸上逡巡片刻,冷哼一声,“你该不会是还顾念儿时旧情吧?我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伏夷那家伙故意没杀你的仇人,只是把他放逐到深渊里。你难道不恨他吗?”

    听到这话的神息再也掩饰不住震惊的表情,讶异地喃喃道:“我恨他?”

    “我当然恨他,但是我又不能得罪他,我还想坐稳冥王这个位置。”他无可奈何道,接着开始连声叹气。

    蓝芩轻蔑一笑:“他们闹分开,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只要让他们分开就好了。”她又轻声劝说他,“而且,就是些让他不愉快的小手段,他不会计较,这会破坏他的形象。”

    神息没说话,蓝芩已经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微笑。

    两人开始细细商量,转眼间已经计划好了该怎么做。

    在等待伏夷来时,神息仍有些紧张:“你确定能成功?”

    蓝芩勾起唇,不耐烦地扫他一眼:“这只是第一步,后续她会看到长着和伏夷一样脸的人与我在一起。”

    伏夷一来,便神色冷淡地瞧着两人:“逃出神墓是重罪,你别想为他求情。”

    蓝芩适时露出可怜兮兮的神色,但口中的话却是极为狠毒。

    一旁的神息则在合适的时候喊来宴从月,并给她施了一个障眼法,眼前的场景在被施法人眼里便会变成卿卿我我的模样。

    当然,这施法实际上对宴从月无效。

    宴从月进来时按照计划装作一脸震惊的模样,大喝一声:“伏夷,你在做什么?”

    只见凌空一把剑,从天而至,凶狠异常。

    这把剑劈散中间的桌椅,剑气凌厉非常。

    伏夷不解地看过去:“阿月,你这是做什么?”

    宴从月却像是被点燃了火气,一把推开他,只管负气往外走。

    被推得一个踉跄的伏夷神情疑惑地看着眼前变成废墟的一堆,似乎还不明白她为何突如其来地来这一遭。但脚下已经有了动作,直接追了过去,连看也没看剩余的两人。

    外面轰地一声,不知名的物体在空中炸开。

    神息和蓝芩连忙出去看,原来是宴从月和伏夷打了起来,愈打愈激烈;实力较低的宴从月渐渐落在下风,伏夷也看穿这点,对穷追猛打的宴从月也不知然如何应对。

    “你真是无理取闹。”他有些气闷地看着宴从月。

    宴从月却是冷言嘲讽:“是我无理取闹,还是你早已变得初心?”

    伏夷似是词穷,只能干巴巴地吐出四个字:“无理取闹。”直接遁走于面前。

    宴从月还没反应过来,他怎么走得如此之快,这就是他说的配合?他们应该还要打上几个来回吧?这样行吗?

    一个个疑惑接连不断地冒出,但她能感觉到伏夷现在确确实实是离开了冥界。

    蓝芩在下面盯着全程,看到离开这的伏夷,神色变得异样。

    他们的意图明明是想让宴从月负气离开,情况却横生意外,走的人不是她,而是伏夷。这样的话,地点一换,意外发生的可能性便多了许多。

    而且神息与神祖有血海深仇,要是被他发现,那神祖必定命丧冥界。但宴从月独自一个人,这大好的机会,不得不抓住。

    若是他们三人相斗,她坐收渔翁之利。这样的话,似乎也没那么不好。

    神祖污染了她的血脉,理应受到这种惩罚。

    蓝芩和藏在暗处的崖曲对视一眼,立刻通知神祖,刚才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估摸了宴从月此时的实力,他们找机会动手得不偿失。

    当然,也要有个充分的理由——神息。

    崖曲悄然走到蓝芩身旁,觑了眼传讯:“你确定他会来?”

    蓝芩神色不动,嘴角溢出恶意的微笑:“不确定,但是我们没办法活捉宴从月,神息在这牵绊住我们。我们又怎么有机会动手?”

    崖曲轻声说:“神祖老奸巨猾,怕是不会上当。”

    他说话时不禁面露担忧,他们都已破破烂烂,再恨彼此已经没有必要。

    蓝芩神色变得高深莫测:“按照常理来说,他不会上当,但这是能扳倒伏夷的好机会,他不会不来。伏夷是他的心魔。”

    她看着欲言又止的崖曲,怒骂:“说到底还不是你蠢,要不是你,他怎么会有机会逃出深渊。”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是因为那把带着她血的匕首,本来是给崖曲留的一线生机,却被他给钻了空子。

    也是崖曲蠢,给他神血他不知吸收,再顺便吸一吸其余残魂,说不定会有奇遇,怎么反被那老家伙利用。

    崖曲看着她的表情,便知道她的所思所想。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她从来都是信奉理论那一套,从不考虑实际情况。

    “你去哪?”崖曲快步追上她。

    蓝芩鄙夷地看他一眼:“你说去哪?自然是做做样子,去找宴从月。”

    *

    宴从月回了冥王殿,只有她一人。

    现在的步骤应是她也负气离开,又因为父母的事,占据忘川旁,只等时机一到,他们便可瓮中捉鳖。

    她开始收拾行囊,在地图上点几下,选中了个客栈。

    按照推算,蓝芩他们也该找来了。

    宴从月刚在原地消失,大门也在同一时刻被打开。

    进来的三人看着空荡荡的寝殿,问:“人呢?”

    “离开了。”

    “哼,这么快就走,大约是不信任你吧。”

    神息苦笑着默认,算是接收了她的嘲讽。

    “那现在你可以去神界找伏夷了,他现在孤身一人。”

    蓝芩不答,而是带着崖曲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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