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家出来的于归有些迷茫,她明明已经死了,却没有传说中的阴差来指引她去投胎,也没人看得见她,找不到随身的玉佩,也就没办法找到一直陪伴她的仙人,她现在该怎么办?

    她在街上游荡了一会儿,忽然阴云密布,不多时便下起雨来,虽然这雨根本淋不到她,于归还是下意识找了个地方避雨。

    她坐在桥洞底下,抱着膝看着雨滴淅淅沥沥落进河水里,溅开一朵朵小水花。

    说来也奇怪,她变成鬼的这些时日里,竟然一个同类都没见到,害得她都没能找到个前辈求教,看来这阴差做事还是极尽责的,只是怎么偏偏就漏了她?

    不过她向来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既然自己已经努力过了,还是什么也改变不了,就先这么飘着吧,说不准哪天判官就想起来她这笔糊涂账了。

    不知飘荡了多久,于归这日正惯常在洛阳城中闲逛,忽然感受到一股力量,似乎在牵引着她,于归激动得原地蹦了好几下,没控制住蹦得太高,好半晌才落回地面。

    这必定是要指引我去转世了!

    也不知那阎王爷到底有没有胡子,她这辈子才活了十几年,虽然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好事,但也没做过坏事,应该能投个好胎吧。

    听说还要喝孟婆汤,那汤要是好喝的话她一定求孟婆多给她两碗,她都好久没有吃过东西了,虽然不饿但实在馋得厉害。

    喝了孟婆汤就是奈何桥,传说中过奈何桥时能见到此生最重要的人,那她是不是能再见见娘亲了,还有仙人!她还没来得及同他好好告别呢,要是能见到他,一定要认认真真地跟他道谢,这些年要不是有他的陪伴,她一定没办法过得这么开心。

    他到底是什么模样呢?

    于归思绪已经越飘越远,魂体也不由控制地飘动着,她正疑惑这是要朝哪个方向去时,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当她再睁眼时,第一眼先看见的并不是阴曹地府,而是一张极漂亮的脸。

    以至于她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我在哪儿,而是她见到仙女了!

    “仙女”见她醒了,缓缓露出一个笑意,道:“成功了,看来我的巫术又精进了。”

    于归尚且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便反应过来不对。

    她好像有触觉了!

    见她不可置信的表情,红衣女子点点头道:“没错,你活过来了。”

    没等她说话,对方又接着道:“不过,只是暂时的,还不算真正的复生。”

    于归只觉得一个天大的馅饼砸中了自己,不过往往馅饼都同时伴随着陷阱,她想了又想,终于在繁杂的脑海中挑出一个问题:“请问有吃的吗?”

    红衣女子笑了笑,轻轻拉动床边的铃铛,不多时便有侍女捧着托盘鱼贯而入,目不斜视的将东西摆在了桌上。

    见红衣女子没有反对的意思,于归几步奔了过去吃起来。

    呜呜呜呜想不到她竟然还能吃到天香楼的炙鹅脯,还有这水晶肴肉竟然比她府上厨子做的还好吃!

    等她终于吃饱喝足,才终于想起来问对方的身份。

    “我名羌云,是个巫女,你应该很奇怪吧,为什么你明明已经死了,却仍有灵魂在世间游荡,没能去转世投生。”

    于归点头。

    羌云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枚似玉非玉的圆盘,她将圆盘递到于归手上,随即圆盘上逐渐现出一条红线,红线的一头指向于归,另一头朝着东南的方向。

    羌云解释道:“你尘缘未了,在世间仍有牵绊,故而不能投胎。”

    于归疑惑:“尘缘?可我并无什么未了之事。”

    “看到这条线了吗?有人以心血相系,才换得你魂魄不散,若我没有猜错,你的身体也在那人手中。那日我在街头见到你,便知你身怀奇遇,所以用了一段柳枝为你做了身体,又将你魂魄牵引来此,如今你的魂魄暂居于柳枝之上,不过这种秘法只能维持半年,只有找到你的身体,和一枚月魄珠,才能令你真正死而复生。”

    心血相系。

    于归喃喃着这几个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这世间还有什么人会为了她做到这样的地步。

    难怪她后来鼓起勇气飘回城外悬崖却没见着自己的尸体,原来是被人捡走了。

    可是这人又该去何处寻?还有那个月魄珠又是何物?

    她不经意间已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羌云说:“这人必然是与你有莫大干系的,心血相系之法是世间难寻的秘术,你可以想想你认识的人中,谁最可能接触过这些。”

    羌云说完,紧紧盯着于归,似乎很在乎她的答案。

    于归忽然问道:“以柳枝做身体,如此异能,我从未听说过,你应当是个很了不得的巫女,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想要什么?”

    “看来你也不算傻,我的确有所求,你是皇后,我要你帮我抓一个人。”

    “你认识我?”

    “自然,你是礼部尚书府上大小姐,也是皇后。”

    于归皱了皱眉,觉得她似乎误会了什么:“你既然认识我,就该知道,我是在入宫前死的,册封礼未成,还不是皇后。”

    羌云信心满满:“那没关系,只要你能重新活过来,皇帝失而复得,必然十分高兴,再重新立你为后不就行了吗?”

    于归一时无言,自方才醒来,羌云所言所行一直显得十分稳重,直到这句话,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才让她注意到羌云看上去不过同沈时章差不多大。

    小姑娘嘛,天真一点也很正常,不过她觉得她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如果我死而复生的话,陛下恐怕不仅不会立我为后,还会立即让人将我投入火中烧死的。”

    羌云疑惑反问:“为什么?你们不是马上要成婚了吗?你不是他的妻子吗?他不应该很爱你吗?”

    于归解释道:“寻常人家遇见这种事尚且不能接受,何况那可是皇室,天家是不允许说这些怪力乱神的。更何况我连陛下的面都不曾见过,哪里有什么感情?”

    羌云的神情有些不解还有些生气:“不管怎样,你是要成为他妻子的人,他既然要娶你就不该嫌弃你才对,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这是圣旨,我不能违抗。”

    羌云摇摇头:“这样的人,不嫁也罢,真正爱你的人庆幸你能活过来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害怕。”

    这话让于归开始对她的来历有些好奇了,这样的天真性情,敢爱敢恨,必然不是洛阳这等富贵皇城能养出来的。

    她将话题拐回去:“所以你知道了,就算我活过来,躲着从前旧识走都来不及,恐怕是没办法替你抓人的。”

    谁知羌云只犹豫了片刻,便又道:“没关系,我还学过一种巫术,可以让皇帝爱上你,并且对你死心塌地、言听计从,这样一来,你不仅得到了一个爱你的夫君,也能帮我抓人啦!”

    于归实在震惊于她的胆大,连连摆手:“那可是陛下啊!传说他年少时便随先帝上战场杀敌了,还曾亲手杀过兄弟姐妹,那样的人,你要对他用这种巫术?!不行不行。”

    这也太恐怖了,要是被发现,不仅要掉脑袋,还得株连九族的。

    羌云不以为然:“我是族中最厉害的巫女,绝不会被发现的。”

    于归仍然试图说服她:“可你方才不是说夫妻之间应当有感情吗,我对陛下并无男女之情。”

    “你都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不会有,你现在不是没有心上人吗?我听说当今皇帝年纪不是很大,并且生得十分英俊,说不定你一见到他就会喜欢上他的。”

    于归脑海中划过一道倩影,她又道:“要不你再想想?对天子下手,实在是、实在是——”她从小也是读圣贤书的,更何况家中爹爹虽然才能上中庸了些,但忠君之心是没得说的,她哪里听过这样的大不敬之言。

    羌云撇撇嘴:“这有什么,你且等着,找到了你的身体,我就给皇帝施术,要不了半年,你一定能继续当你的皇后。到时候,你还能去找那个害死你的人报仇。”

    说完不再听她的相劝,让她好好休息便走了出去。

    于归坐在原地,只觉得心如死灰,半年恐怕不是她复生的日子,而是她真正的死期,挫骨扬灰的那种。

    不行,她不能留在这儿。

    羌云似乎很忙,这一日于归都没再见过她,晚饭也是有人送到房间里来的。

    辗转不安到深夜,于归终于下定了决心跑路。

    反正按照羌云的说法,她还能活半年,她可以先去找找自己的身体,那人既然懂得这种法子,说不定也知道怎么让她真正的活过来。

    更何况,如果可以选择,她真的不想去做什么皇后。

    后位虽然空悬,但宫中已有一位十分得宠的贵妃,还是她的老熟人——中书侍郎之女姜止月,从前算得上是她为数不多的闺中密友。

    帝妃恩爱,她却去横插一脚,总觉得有些对不住止月。如今她没了,也正好给止月腾位置,说不准过些日子姜贵妃就能变成姜皇后了。

    就算最后找不到身体也没什么,她已经多得了半年时光,并无遗憾。

    她留了封信,将自己的感激歉疚和忐忑害怕都写了进去,还打了张欠条——她如今不是魂体,总需要吃饭住宿,于是从首饰盒中借了几件首饰当作盘缠。

    所幸羌云并未料到她会出逃,因此也并无防备,依仗着丰富的翻墙经验,于归轻松地离开了这处院子。

    此时已经宵禁,于归没敢走太远,找了个偏僻的小巷,捡了个竹筐挡住自己,便窝在墙角睡去。

    天光还未大亮,于归便醒了过来,她辨认了会儿方向,朝着城门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无拘无束地走在大街上,从前身份所限,她出门都有丫鬟婆子跟着,任何不够得体的动作都不被允许,更不要说这样随意闲逛了。

    于归长舒了一口气:自由可真好啊。

    她挑了根不太打眼的簪子,在当铺换了些钱,又买好了干粮,朝着城门前进的步伐愈加轻快。

    再见啦洛阳城。

    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城门已经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忽然被人从身后蒙住了眼睛,迅速拖进了路旁一家半掩着门的店里。

    天杀的绑匪——

    她这是什么破运气。

    于归战战兢兢,以为自己第二次生命也要宣告结束时,忽然听见了绑匪的声音。

    清澈好听,还带着那么一点熟悉——

    “可算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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