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也不拿正眼瞧她,转过身狗腿地将一个华服青年往里请,“少爷您往里边请,你要的书小的已经让掌柜的给您打包好了。”

    说完瞥见正在打瞌睡的掌柜,上去一把掀开他的蒲扇,呵斥道:“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觉,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还不赶紧起来去把书给我拿来。”

    “元宝啊不要对人那么凶嘛,和气方能生财啊......”

    青年说话间不经意看见了覃蝉脸,瞬间眼前一亮。

    当即用折扇推的小厮,凑到覃蝉跟前行了一礼:“见过这位娘子,小生这厢有礼了。”

    “是在下对手下管束不严,冒犯了姑娘。”

    “作为赔礼,小生想邀姑娘到霞飞楼共用晚膳,还望姑娘赏光。”

    覃蝉想也没想直接拒绝道:“不用了,我还有事儿。”

    这边覃蝉话音刚落,那边书肆老板就挤了过来,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就把人往外拖,嘴里还不停地叫骂道:“你个瞎眼的獠女,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也敢往里闯。”

    “我就打个瞌睡的功夫竟就让你混了进来,赶紧走吧你,不识字的来这儿瞎凑什么热闹,白扰了这儿的清净。”

    说话间已经把人拖到了门外,解了栓驴的绳就往覃蝉手里塞。

    一旁的华服青年使眼色让小厮把店掌柜拉开,然后不由分说地夺过覃蝉手里的缰绳,再次厚着脸皮想邀:“小生诚心相邀,还请娘子赏脸则个。”

    覃蝉现在觉得很烦、非常烦,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尽遇见些糟心玩意儿。

    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强压下拔刀捅死对方的冲动,面上扬起一抹娇媚的笑,捏着嗓子娇娇柔柔道:“哟,奴家瞧小郎君这架势,可是心仪奴家?”

    说着一只手搭上对面青年的肩膀,冲对方抛了个媚眼儿,然后低头状似娇羞道:“奴家也对小郎君心生好感,只不过......”

    华服青年伸手想捉住她搭载自己肩膀上的那只雪白柔荑,嘴里迫不及待道:“娘子有话但说无妨。”

    覃蝉躲开对方捉来的手,从腰间挎着的荷囊里拿出一个方形盒子,接着道:“只不过小郎君也瞧得出奴家是从山里下来的,依照寨子里的规矩,郎君若是想和奴家想好,那就需得心甘情愿让奴家为你种下情蛊,从此若是郎君变心蛊虫将一寸寸啃光郎君的——狼心狗肺。”

    说到后面四个字语气格外加重了些,见对方神情有些退却,覃蝉再接再厉,打开盒子让浑身绒毛的色彩斑斓的蜘蛛爬到了她的手背上。

    覃蝉先是温柔地摸了摸蜘蛛,然后深情款款地望向对方,“瞧瞧郎君这唇红齿白的模样,奴家可真是好生心动呢。”说着就要用摸了蜘蛛的手去摸华服青年的脸。

    看着那只染着鲜红丹蔻的手就要摸到自己脸上,华服青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好险避了过去,额上冷汗涔涔。

    华服青年踉跄着后退到一丈开外的地方,对覃蝉恭敬行了一礼,“是小生叨扰娘子了。”

    说完就带着人匆匆离开,竟连打包好的书也顾不上拿。

    覃蝉看见一群人被她吓得落荒而逃的样子在原地笑的前仰后合,半晌缓过劲儿来正准备给掌柜道谢,却见掌柜早就缩进了店里,紧紧关上了大门。

    覃蝉啧了一声,收起蜘蛛,隔着紧闭的大门冲着书肆方向正经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牵着毛驴小红出了文昌坊。

    覃蝉刚到东城门就看到进城来的阿水叔三人,汇合后一行人赶着骡车往北市而去。

    苍梧城不大,通过东门内横街就到了北市,北市坐落在城郭的东北方向,其内有一大泽,大泽周围商铺云集,果子行就在大泽以北的一带。

    虽然已经酉时,但是街市上依旧行人如织、热闹非凡。行到大泽之北,入眼就是让人眼花缭乱的各色的果子铺,有卖新鲜果子的,像什么樱桃、芦橘、柑橘、杨梅、石榴、杏处处都是,甚至还有从天竺来的频那挲;也有卖干果的,有核桃、杏仁、栗子,还有从新罗运来的海松子;除此之外还有卖各色果脯的和毕罗的铺子。

    真是看得人是眼花缭乱,好容易穿过人群到了果子行东最大的果铺——乔氏果铺,掌柜乔三年正和客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抬眼间看见覃蝉一行人来的,忙丢下客人迎了出来。

    “姑奶奶你可算是把货送来了,我在这儿可都等你老半天了。”

    那客人见乔三年这副着急忙慌的模样觉得甚是稀奇,遂也跟着过来凑起了热闹,但当看清楚骡车上的东西后却撇了撇嘴角。

    “乔老板,不是我说,你这儿怎么什么果子都收啊?”

    “你瞧瞧这樱桃皮都皱成什么样了。”

    上下打量了覃蝉一行人一番,然后面露鄙夷之色,“您老人家可别是老眼昏花被这群獠人给骗了。”

    阿布听这人说话的语气当场就想冲上去揍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乔三年示意果子铺的伙计给拦了下来。

    那个客人也是个不怕事儿的,当即就叫嚷起来,“怎么着你们卖烂果子不让人说还想打人不成,大伙儿都来评评理!”

    见过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那么对着他们一行人指指点点,覃蝉真的觉得自己今天是冲撞了什么东西,正想发火却被乔三年安抚住了。

    要说怪不得乔三年能在这苍梧城里能从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白手起家成为这果子行里最大的一家果子铺的掌柜呢。

    只见他等周围围观的人越聚越多直到把路口都堵得水泄不通后才摸着胡子须不紧不慢地对那位客人解释道,“这位郎君有所不知,这载种樱桃啊颇有讲究,若是能养樱桃至五月中,使皮皱如鸿柿而不落,则其味数倍。”

    “此前我去长安,闻得长安城内有一宦官名曰齐日昇因擅此法,颇得贵人恩宠。”

    “遂回梧州后我便托这几位仡佬的小友帮忙琢磨此法,而诸位眼前这车樱桃正是用此法培育所得。”

    这话如凉水滴落油锅,使得人群霎时沸腾起来。

    “真的假的?”

    “这么神奇?”

    “我看像是假的。”

    “吹的吧,这些商贾嘴里可没半句实话。”

    “可我看那樱桃颜色确实极艳,应是不难吃吧。”

    乔三年见状也不恼,捻着胡须笑到,“老夫所所言是否为虚,诸位一尝便知。”

    说着从箩筐里抓出一把樱桃分给围观的众人。

    “哎!好甜!”

    “真的假的,快给我也尝尝。”

    “我第一次吃到这么甜的樱桃!”

    而那个闹事的客人在品尝后面色也变得很是尴尬,冲覃蝉几人抱拳行礼致歉后就匆匆逃进人群里寻不着踪影。

    “乔老板给某来三斤吧。”

    “我也要,我也要。”

    “我我我!”

    “还有我。”

    有人说着就想上手去扯车上的樱桃框,覃蝉将伸过来的手拍开,然后瞪了乔三年一眼。

    乔三年收到眼神,还是乐呵呵不紧不慢的安抚众人,“诸位莫急、莫急,且先让老朽把账与这几位小友结了。”

    说完示意一旁的伙计帮忙把樱桃搬进店里去。

    结完账后覃蝉也不急着走,带着人挤到乔三年身边,扶正被挤歪的发髻,冲一旁正乐呵呵看着人群疯抢樱桃的乔三年不客气道:“老头儿,樱桃我给你种出来了,你答应带给我的东西呢?”

    “小友莫急,请随我往这边来。”

    说着就把覃蝉一群人往后院引去。

    覃蝉狐疑地盯着乔三年,质问道:“老头,刚那人不会就是特地请来的吧?”

    乔三年听了也不生气,摸着胡子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非也非也,老夫不过顺势而为之。”

    “几位小友且在此处稍坐片刻,老夫去去就回。”

    不多时乔三年从房间里拿出一个荷囊,从里面找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覃蝉接过油纸包打开,只见里面的种子约么有半个指甲盖大小、色黑、形扁,饱满而富有光泽,一看就是好种子。

    阿水叔三人也凑了过来看这稀罕物,一时间大感新奇,“这就西域那边的寒瓜籽?”

    “没错,正是此物。”乔三年笑咪咪地答道。

    覃蝉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包收进荷囊里,道过谢正要带人离开,却被乔三年叫住。

    “小友且留步,老夫此去京城听闻一趣事,小友可有兴趣一听?”

    覃蝉心知这老头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但还是看在他帮忙带回来了寒瓜子的份儿上,坐回了石桌前。

    “你且讲来听听。”

    乔三年从荷囊里又抽出一卷羊皮纸递了过来,覃蝉接过来展开一看,皱眉不解道:“你给我舆图做甚?”

    “此前我去京城与一交好的胡商宴饮时,他无意之间透露他于几十年前意外落至昆仑墟某处山谷,那里的人曾用一种非常特别的果子招待过他,那果子状若樱桃,但十倍于樱桃大小,味极甘、色极艳,能久放而不坏。”

    “此舆图乃他凭记忆所绘。”

    覃蝉从舆图里抬头看向对方,“所以你是想我出海去替你寻这果子?”

    “是极,是极。”

    覃蝉有些狐疑的盯着对方:“若是真有这种好东西,你不自己藏着掖着偷偷去找了回来,反而告诉我知晓?”

    乔三年还没回话,阿水叔先坐不住了,直接拍桌子站起来,扯过地图扔还给乔三年,拉上覃蝉就要走:“阿蝉我们走,这人没安好心,开口就想骗你去给他卖命。”

    阿泽和阿布也附和道:“对没错,阿蝉这人一看就没安好心。”

    “且慢,诸位小友别先急着走,我听闻阿蝉小友的舅父很是下爱下山给诸位寻些麻烦事儿。”

    覃蝉拍了拍阿水叔的手示意他松开,转头坐回去盯着对方的眼睛:“你接着说。”

    阿泽犹是劝道:“阿蝉你不要被这些城人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你放心有我在定能保护好你,不让你阿舅把你抓回山里去。”

    阿布也附和和道:“阿蝉,阿兄说的没错,还有我们在呢。”

    覃蝉摆手制止住了他们想要继续劝说的意图,示意乔三年继续说下去。

    “后年圣人便是今上四十整寿,届时年底各州郡的朝集使少不了要借着参加大朝会的名义至天都贺寿,故刺史欲从本州招募乡勇出海寻找奇珍,以作贺礼献上。”

    “若是小友愿意登名,届时若是寻来这一宝树,何愁不能借着献宝的功劳向刺史讨一份恩赏。”

    说到得意之处言语中不由地流露出一两分对侗人的轻视,“若是有官府出面,替你摆平区区几个峒蛮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这话落在覃蝉耳朵里让她感觉有点儿不舒服,这些城里人就是这点儿不好,无论表面再和煦但和他们往来时对方有意无意间总会不经意流露这种傲慢。

    覃蝉压制不住心底的别扭,直接开口讥讽道:“啧,一个胡人酒后的胡话你也信?”

    “再说了都几十年过去了,这胡人画的地图能有几分可信?”

    乔三年正要解释什么,突然一个锦袍华服的少年从外间闯了进来。

    “我不是让你下了学回你阿母家吗,你怎么又来了!”

    “外大父,你可不知道我今儿在学堂可......”

    话没说完,视线触及到乔三年身边坐着的覃蝉身体猛地一僵,话本子里各种恐怖的场景瞬间浮现在眼前,来不及多想就疾步走过去拦在乔三年身前,惨白着一张脸冲覃蝉厉声质问道:“妖女!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小爷我不过是不小心惹了你,已经给你赔礼道歉了,你竟还要带人追到我家里来行那赶尽杀绝之事?”

    “我警告你,有什么恩怨你都冲着我来,我休要伤我外大父。”

    “大不了...大不了我去给你当第八房夫侍。”

    说完心一横咬咬牙捞起袖子露出胳膊,闭眼将手伸到对方面前,“来吧,给我种情蛊吧。”

    就在这是一道浑厚的中年男声从连廊处传了过来:“乔老板这里是在作甚,这里好生热闹,可是某来得不巧了?”

    紧接着一个身着官袍领着一行差役出现在众人面前,本来还气定神闲的乔三年见到来人后神色剧变,但很快堆起满脸笑容,走到对方曲腰哈背的就要将人往正堂请。

    “长史,见笑了,小孩子不懂事儿正胡闹呢。”

    “今日不知尊驾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尊驾勿要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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