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之后,池瑾带他去换了身行头,先前的那身破烂衣服定是不能穿了。

    又考虑到十四岁的小孩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池瑾一口气买了一大堆不同尺寸的衣服。

    商铺老板的脸都笑出褶子了,看着池瑾的眼睛泛着兴奋的光。

    她把那些衣服连同之前的丹药一并收进了一个新的储物袋里递给晏舟,这个储物袋还是从雁愁那里拿来的。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池瑾自己有神识空间,并不需要这些东西。

    雁愁撩撩额前的碎发表示,一个优秀的剑灵首先要学会考虑周全,可以没有实力,但一定要贴心。

    当然他两者都有。只不过池瑾和之前的晏舟不太需要他的实力,所以他就将贴心发挥到了极致。

    池瑾看着焕然一新的晏舟……

    很好,还是没眼看,这没营养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头疼。

    *

    他们来到据说是这条街上最好的酒楼,秉着晏舟还在长身体的原则,池瑾点了一桌子菜。

    此刻,看着满满一桌菜的晏舟非常生无可恋,果然是一种新的折磨人的方式吗?让我因为吃太多而撑死,自然比被打死更让人难堪。

    如此用心险恶,果然还是他太天真。

    雁愁表情平静摆手:正常操作啦,不要惊讶。

    池瑾在刚救下晏舟的时候,他才五六岁,她那时没多少耐心,也没什么经验,把适合小孩子补身体的通通拿出来喂他。

    当时晏舟虽出生皇室,但因为一个没头没尾的预言,被视作是祸国的怪物。

    不受皇帝待见,虽然每顿都有饭吃,不至于让他饿着,但饭的质量自然是无话可说了。

    小孩子的胃本来就禁不起折腾,还总是吃些不健康的东西,他的肠胃必然就很虚弱。

    刚开始,几乎吃一点吐一点,搞得池瑾那段日子非常暴躁。

    看得雁愁都觉得胃疼,主要是被暴躁的池瑾打得感同身受。

    但那时晏舟年纪太小了,不能吃太多灵药,身体虚弱又受不住神力。

    池瑾几乎是耗了大半辈子的耐心,学着常人的法子,一步一步地调理,才慢慢把他的肠胃养好。

    那时如果不是这孩子太乖,池瑾可能真的会忍不住把这倒霉孩子扔回去不管了。

    “师姐……”晏舟刚想拒绝,就被池瑾无情打断,“知道你饿了,慢些吃。”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辟谷了,不用吃饭。”

    对她的心思心知肚明的某愁幸灾乐祸:她就是嫌弃这些东西难吃,以后肯定会叫你去学的。哈哈哈,看戏使我快乐,特别是看他俩的戏。

    池瑾则表示,我只听我想听的,其他的都给我收回去。

    不过看戏归看戏,雁愁还是有点担心的,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待会儿还是守着些主人吧,免得到时候半夜疼醒没人在,那得多难受啊。

    这天,池瑾带着晏舟把山下一条街都逛了个遍,风卷残云一般,各式各样的灵果将储物袋装满她才罢休。

    她只是懒得再逛,一次性买完,最好是一劳永逸。

    而逛完因为太晚了,他们便没回山,而是就住进了一家客栈,雁愁则是收敛了自己的气息,悄悄去守着他。

    果不其然,半夜乱吃东西的后果就来了。

    池瑾看着眼前疼的脸色煞白的人,陷入沉思。

    良久,思出一句:“他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弱。”

    当然,反思是不可能的。

    雁愁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一流,“许是因为还未开始修炼,吃太多,消化不了吧。”

    一个合格的剑灵要学会适时做个睁眼瞎。某剑为此总是很骄傲。

    池瑾从晏舟的储物袋里摸出几颗消食丹喂给他。

    怕他再出事,等他又重新睡下,才回了房间。

    晏舟在疼的迷糊间,看到一抹青色的人影坐在屋内的桌子前,认真盯着他。

    很温柔的目光,像是,看着小孩儿一样,很柔和,很温暖。

    以至于他差点儿就忘了,害得他如今这样的罪魁祸首是谁。

    这样想着,晏舟再次沉沉地睡去。

    恍惚间,好像也有这样一幕。

    背景是云雾缭绕的山,一座小亭子,有个女人坐在那里,看不清容貌。

    而小时候的自己,被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背,哄着入睡。

    那人的怀抱很温暖,带着一股淡淡的雪夹杂着梅花的气息,她的眼神好像也如这个人一般,宁静又温柔。

    眼里像是容下了万物,却又像什么也装不下,很矛盾。

    梦里飘飘忽忽地,总叫人瞧不真切,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恐慌感,好像下一秒她就会离开一样。

    后来画面一转,年幼的他缩在一颗树下,白雪盖了大半身,呼吸微弱。

    雪还在下着,模模糊糊间,他听见脚步声,求生的渴望战胜了一切,他奋力爬过去,死死抓住来人的衣摆。

    不知道多久,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梅花香扑了满鼻。

    那时他就是知道,自己得救了。

    *

    翌日早晨,池瑾带着面色苍白的晏舟去吃早饭。

    一路上晏舟都在想拒绝的理由,若是还像昨日那样要命,说什么也不能再吃了。

    别人吃饭要钱,他吃饭是要命。

    还是昨天那酒楼,一个靠着窗的位置,正值夏季,从窗外望出去,恰好能看见天水峰。

    整座山被掩在层层翠绿的树木之中,偶尔能看到突然乍起的鸟雀,这是和落云山完全不同的景色。

    落云山也有四季的变化,只是山上都是灵植灵兽,没这么能闹腾,加上那种不知名的白色小花,总显得没有人气。

    所以比起落云山,池瑾更喜欢这里的景色,生气勃勃的,很热闹。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明明她也不是爱热闹的人。

    叫来小二,池瑾只要了一碗清淡的粥,引起众人的瞩目,她才懒得管这些。

    晏舟把悬着的心放下,乖乖的端起碗小口小口的喝着。

    毕竟养过那么久的小晏舟,对此,池瑾还是有些经验的。

    至于昨日,那真的只是个意外,池瑾不小心忘了他的处境,把他当之前十四岁的那个晏舟养了。

    那时的晏舟就已经有几分后来的模样了,清隽贵气,乖巧的不行,当然只限于在池瑾面前。

    雁愁作为他的契约剑,对此可是深有体会,那整的跟两个人似的,特别变态。

    应池瑾的要求,他乖乖地吃饭,认真修炼,最后比池瑾还要高半个头。

    晏舟:我是吃货我有罪?

    “想修炼吗?”池瑾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看着晏舟,突然开口。

    晏舟愣了愣,放下碗。

    良久,方才自嘲地笑笑,说:“师姐听见的吧?我灵根残破,无法修炼,这辈子注定是个人人可欺的废物罢了。”放在一旁的手紧握成拳。

    只是我不甘心,那些欺辱过我的人还能心安理得地过他们天之骄子的日子。

    妄图用一句道歉就抹平一切伤害,没这样的道理。

    “我只问你想不想,想不想修炼,想不想亲自,用自己的力量报仇。”池瑾语气严肃认真,与平常很不一样,没了懒散的气息。

    “我想的。”做梦都想。

    晏舟被她的态度感染,这次回答地很快,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对。

    直到池瑾的一声低笑打破沉默,晏舟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被坑了。

    他有一瞬间的羞恼,连忙说:“我说我想修炼,没想过报去报仇。”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坏的一面。

    每次看着她,自己总是很奇怪,把原有计划打乱得一团糟。

    说好的不能再有牵连,却又舍不得真的离开。

    晏舟很讨厌这样的感觉,但却没办法讨厌她。

    这是世界上唯一对自己好的人啊,哪怕有利用自己的可能,但怎么舍得呢?

    见过光的人,是无法忍受黑暗的。

    欲盖弥彰。

    池瑾笑得更欢了,向后躺在椅背上,眸中是掩不住的笑意,声音清凌凌的,“好,粥粥心善,我都知道。”

    晏舟被她的笑晃了一下神,接着又听到她的话。知道她不信,他自己都不信,于是放弃挣扎,继续吃着粥。

    “哎,你们听说没?昨日山水宗闹鬼了!”夸张的声音从隔间传来。

    “闹鬼?可别吧,修道还信这些鬼神之说吗?”另一个人十分好奇。

    “你还别说,这本来吧,是不信的。”,又有一个人的声音插进来。

    话锋陡然一转,压低声音阴恻恻地说:“可是听说啊,这大半夜的,嘿!还是同一时间,宗门几个内门弟子都被打了!这神不知鬼不觉的,半点声响都没传出去!就是他们自己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人。你们说是不是奇了怪了?”

    “还有还有,这最玄乎的是,那些人身上没一点儿伤痕,可那喊疼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又有不少人参与进来,讨论这个话题。

    “嚯,你别说,还真有点儿邪门儿呵!”

    “切。”也有人不信,“莫不是哪位高人出手?故意传的神乎其神,乱人阵脚。”

    众人白他一眼,一脸鄙夷,“你家高人这么闲呐?没事儿抓着几个内门弟子不放,这不是降低自己的格调吗?”

    在他们的眼里,仙人都是清高自傲的,根本不屑于与常人作比,怎么可能做出此等损害自己名誉的事。

    而此刻,仙人本仙池瑾正懒洋洋的斜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谈论。

    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腰间的白玉佩来回把玩,欠欠开口。

    “是啊,谁家高人这么无聊?没事儿在这儿欺负小孩儿呢。”

    要是晏舟有记忆,一定直接拍桌而起,在心底狂叫:“我家的,我家的!!”

    但他现在没这么无赖,只是微垂着头,欲言又止,眼中情绪翻涌,思绪纷飞。

    虽然池瑾没有承认,但他就是觉得那个人是她。

    为什么要救我?又为何要教训他们?

    是因为可怜?或是同情?还是真的如她所说的,只是因为无聊呢?但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敢相信。

    “哼,真是一群没眼力劲儿的凡人。有见过本剑这么帅的鬼吗?”雁愁忿忿地为自己正名。

    老实说,雁愁的长相还真跟帅不沾边儿,他长得偏清俊可爱,与他主人千差万别,看着就十分好欺负,刚好性格又怪欠的,让人想不打他都不行。

    “你还怪骄傲的?”池瑾的声音突然响在空间里。

    雁愁摸着鼻子讪笑道:“……这不是被阿月打出经验了嘛。”

    雁愁这把剑是真的“剑”,连向来冷心冷情的衔月都能被他气到,有时实在被他烦的很了,就漫山遍野追着他打。

    很有技巧的打法,不见伤,只有疼。

    当然疼都是装的,衔月自然不会下狠手。

    而有一次刚好被池酒撞见,想着不能教坏小孩儿,衔月主动停了手,雁愁强颜欢笑。

    池酒看见就问:“小愁子又惹到月姐姐了?”

    雁愁立马小声反驳:“小孩子懂什么,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自在。

    但小愁子和月姐姐是什么叫法?差辈儿了啊。

    衔月踢他一脚,过去抱着池酒走远了。

    雁愁只顾着嘀咕,没瞧见衔月悄悄红了的耳根,被抱着的池酒却是看了个清楚。

    所以到底为什么最后,除了雁愁自己,他们都知道衔月的心思。

    大概因为他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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