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将明日去,秋向此时分。”

    秋分日,云中县第一中学社会实践如期而至。

    大巴车上,学生闹闹哄哄一片。

    “这次真的去橘子园采摘啊,学校是不是太穷了些?”蓓靖莹坐在后排,江氤合上拉帘,阳光隔绝在外面。

    女生轻柔的声音传来,如细水般冰凉清脆:“其实也挺好的,贴近社会,全面发展。”

    蓓靖莹听后也就全然赞同,她阖上眼,打个哈欠:“橙黄的小橘子,我来啦~”

    车内颠簸,江氤见身侧人昏昏欲睡,便没有多加打扰,手机在腿上震动。

    她奇怪的扫去一眼,□□界面多了两个好友申请。

    [Eden:陆青河]

    [Bai:厉尚白]

    一一通过,江氤径直把三人拉群。

    江氤:你们怎么有我□□号?

    陆青河:我在你们班还是有认识的人的。

    女生细想,才回复。

    江氤:李圆?

    厉尚白:对。

    群里沉默一段时间,江氤收到一条私信。

    陆青河:拉窗帘。

    大巴车正停在红灯前,女生愣了半晌,看看已然熟睡的蓓靖莹。

    她叹口气,拉起窗帘的一角,将头探进去,用身体挡住茫茫光线。

    再抬眸,对上陆青河玉树临风的脸庞。江氤有短暂的失神,绝大部分是被这百年难见的脸蛋深深吸引。

    她冲男人一笑,示意他看消息。

    江氤:你怎么长的?

    陆青河:什么意思?我丑到你了?

    女生少说也有约莫半分钟的宁静。

    江氤:你对自己的认知是否不太准确?我是想问,你怎么长的,长这么好看。

    陆青河:承蒙厚爱。实话说,我并不认为我的面庞很出众。

    江氤:好吧。但我认为。

    目的地到达,女生相伴下车后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橘子园,而完完全全是个硕大的村庄。

    屋舍鳞次栉比,茂密的树林,高山流水,巍峨壮观,有如半个仙境的程度。

    清风飒爽,蓓靖莹后悔道:“再也不乱吐槽了。我终于懂得陶渊明为什么要写桃花源记了,美好的不像话呀。”

    江氤轻笑:“小桥流水人家。这里一定很温暖。”

    “天呐!看那儿。”

    身旁的同学不约而同的惊呼,江氤便随着目光看去。

    水泥墙,硬山顶,黑瓦片整齐排列。而这淡色的屋舍不是为之深深震撼的对象,而是后面巨大的橘子树。

    枝桠繁茂生长,深深的绿叶遮住抬头可见的阳光,再远处已然泛黄。数多橘子点缀其间,橙黄色的一片,浓烈的彩色蔓延在整个村落。

    风起云涌,狂风大作,清凉的风中弥漫着薄荷气息。视野被绿油油一片掩盖。

    “大自然的馈赠。”

    江氤听到身后的声音,清亮的眸子闪闪发光,陆青河站在她正后方,斜侧是厉尚白,他们的发丝被风吹得飘荡。

    “你们到啦!”

    三人站成一排,皆抬头望着四面环合的橘子树,高大耀眼,清香四溢。

    江氤想了很多,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汇成一句话—生于此,何其有幸。

    自由解散后,蓓靖莹和江氤去橘子园采摘,用竹编织的篮筐,轻又便捷。

    “你们知道摘怎么样的橘子最甜吗?”橘子园的园长是这里的村民,和蔼可亲,跟江氤想象的一样温暖。

    他带两人去到一棵树前,示意她们:“一般长得越高,越甜。”

    “为什么呀?”蓓靖莹翘首以待。

    “因为靠近太阳,日照时间足。”江氤抢先回答,转瞬就收到老爷爷笑眯眯的眼神。

    “对咯!”

    女生有些害羞,她抿抿唇笑道:“之前我爸跟我说过。”

    “可是…这么高,我们好像够不着呀。”蓓靖莹有些犹豫,似在思考她们的身高该如何是好。

    老爷爷指向她们后方:“让你们同学帮忙吧。”说罢,就转去另一边帮忙了。

    回头望去,江氤既是激动,又是踌躇。蓓靖莹还劝阻她不要和厉尚白来往来着…

    正此时,身旁人好看的笑颜就绽放开:“可以帮我们摘吗?够不到…”

    江氤:???

    趁两个男生在树前精挑细选,江氤默默把蓓靖莹拉到旁边:“我记得你貌似不太喜欢厉尚白?”

    蓓靖莹:“我是不喜欢厉尚白啊。但我不讨厌他,帅的吓人啊!一个大帅哥为你献殷勤,此时不享何时享?”

    “而且他旁边那个男生也不错,赏心悦目啊。”

    —她说的是陆青河。

    江氤随口敷衍一应,直勾勾看着厉尚白的背脊,男人身形高挑,身段优渥,想到此,她无法不赞成蓓靖莹的话。

    这种天降甘露,此时不享,何时享?

    一筐橘子到手,澄灿灿的黄橘子令人垂涎欲滴。

    江氤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剥好的橘子,在细长白皙的手指上搁置着。

    厉尚白:“尝尝甜不甜。”

    “谢谢。”女生接过,掰了一片送入嘴中,甜而不腻,清香填满口腔。

    “好吃。”又斟酌一会儿,她从橘园拿了个竹筐,倒了半数橘子进去,递给厉尚白:“这些你跟陆青河分吧,谢谢你们。”

    男人顺势接过,一旁的陆青河也开口:“都是朋友,别那么客气。”

    兜兜转转一圈,老爷爷又走回来:“采好啦。”

    “是啊爷爷。”

    “都尝过没,甜不甜?”

    江氤回复:“甜的。”

    老人顿时容光焕发:“甜就好,这些都是我们村民一起种的,花费很多心血呢。”

    他又往后指:“闲下来去爬爬山,不过衣服裹紧些,林子里穿堂风凉飕飕的,容易感冒。”

    “多高呀爷爷?”蓓靖莹无奈道,她和江氤都是体育差生,四肢宛如刚装的。

    “不高不高,上山不耽误就半个小时,还有小商铺的。”

    江氤细想,确实还行,回首对上厉尚白的视线,满目都是询问的意味。

    —去吗?

    女生微微侧头,谢过老人,征询蓓靖莹的意见。

    蓓靖莹:“走呗,离集合还久着。”

    于是四人同行上山。

    走了半程,江氤也还算吃得消,不过林间的确如老爷爷所说,风大,吹得脊背都发凉。

    两个男生走在前面,厉尚白回过头来,目光灼灼:“你们冷吗?”

    江氤:“风挺大的,不过爬会儿就热了。”

    蓓靖莹:“同上,不过我已经热了。”

    男人视线又在江氤身上停留半晌,神色深的叫女生不敢与其对视:“冷和我说。”

    “好。”

    越达山顶,风呼啸声越浓烈,似野兽在嘶吼,吹得树叶簌簌作响,江氤大致出了些细汗,脱下外套,也没觉得冷。但还是被善意关怀一句“小心感冒”。

    也是真正到达,四人才发现这里有座小庙宇,阳光透过空气射下来,洒在满天的飘动红绸上,熠熠生光。

    鲜艳的红充斥了眼眶,极为亮眼,随风扬起的景观也值得惊呼。

    “你说,这里许愿会灵吗?”蓓靖莹看着,莫名提出这个问题。

    江氤思考一会儿:“灵不灵不知道,但心足够诚的话…”

    蓓靖莹往前走几步,趴在栏杆上,望向底下的一片净土,让风肆意吹打脸颊,闭眼,开始许愿。其余三人对视一眼,也通通靠过去,学着她的样子。

    江氤张开双臂,与迎面而来的风相拥。

    她看向远处的万里晴天,云朵仿佛近在咫尺。

    —老天啊,请让我得偿所愿吧。

    —老天啊,请让我爱的人,也得偿所愿吧。

    风过林梢,在少男少女的脚边徘徊。

    “希望我们的愿望都能实现!”蓓靖莹的喊声震天动地,其他人也一起,清脆的响声此起彼伏,朗朗笑声如此悦耳。

    江氤:“我们要一直是朋友!”

    “我们要一直好好的。”

    你们是平凡青春里的不平凡,你们是晦暗人生中的不晦暗。你们是谷底的光,是深夜的群星,是海岸的灯塔,是迷途的指示牌。

    我们一直是我们,这是简单人生中最美好的夙愿。

    -

    期中周来临,江氤恶补数学补的头脑凌乱。

    她现在明白自己初中时老爸曾说的话。

    初中学的不好,最后几个月有很大可能逆袭。

    高中学的不好,基本从零开始。

    同学们已经添上外套,风呼呼作响,钻心刺骨的凉意。

    考试前一天,江氤荣获体温计的一曲。

    38.8摄氏度,熬了这么多日日夜夜,最后还是在紧要关头发烧。

    “明天不去学校了,期中又不是高考,身体更重要。”江城去上班前,对着在屋里的江氤这么说着,结果回答他的只有几声细小的咳嗽声。

    女生不是不愿回答,她当然不想身体抱恙去考最无把握的数学题,但此时嗓子疼的说不出话,只好浑身乏力的在床上拼命咳。

    陆青河:没来?

    江氤收到消息,在手机上回复。

    江氤:发烧了。明天考试也不去了。

    陆青河:知道了,好好休息。

    同时,另一头发来几张消息,蓓靖莹的连环炮让江氤不得不睁开将要阖上的双眼。

    蓓靖莹:大瓜!!!!

    你喜欢厉尚白吗?

    江氤对着手机一懵:问这个干嘛?

    蓓靖莹:准备好你的尖叫

    [图片]

    女生对着手机里弹出来的照片沉默了一瞬,心跳骤然加速,因为从小框中,她模糊的能看到厉尚白好看的双眼,身旁站着穿校服的女生,依偎在他怀里。

    她甚至没有勇气点开,没有勇气去看厉尚白的表情。

    会是什么样的。喜悦吗,亦或是冷淡…

    蓓靖莹:我跟你说过了,他是个大渣男,不过第一次亲眼看他谈恋爱哎!

    江氤把手机拍在被上,闭眼,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可是终究反其道而行之,她越不愿想,那张照片就越是频繁在脑海里出现。她克制不住的头疼,疼到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难过。

    泪划过鼻梁,她突然觉得好热,不寻常的热,浑身上下都要愈演愈烈的燃烧。

    江氤吃力的拿来体温计,再测,体温不降反升。她觉得有些可笑,却又笑不动了。怎么会不热啊,都发高烧了…

    头昏脑胀,昏昏欲睡,江氤做了个绝望的梦。

    她曾以为她在厉尚白眼里是不一样的,以为她得到了独一份的好和温柔。

    可现在现实告诉她了实话,那不过是痴心妄想。

    她又开始劝说自己。至少她可以成为真正的朋友,而那些女生谈不了多久就会被分手…

    江氤翻了个身,阻止这种荒谬到近乎疯狂的想法。

    怎么能这么想,怎么能这样想?

    可她感受到自己嗓间灼烧的痛感时,忽而就原谅了自己。既然病痛在折磨自己,想一想又能造成什么后果呢?

    什么都不会造成的,她告诉自己。

    泪珠滚滚而下,愈发多,她觉得她的眼泪可以下一场大暴雨。

    此时,门铃作响,打断这一切不知从何开始凌乱的思绪。

    家中无人,江氤累的想吐,但她努力忍着,浑身无力的翻下床铺,踏着沉重的步伐开门。

    “你怎么来了。”

    她本是想这样说的,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说话都艰难,于是她只是摇摇头,示意男生进门。

    “怎么不穿拖鞋。”

    这样无言下去是没有办法的,她回房间拿了手机,打字。

    “热。”

    “对了,我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想跟我讲话,将就一下吧。”

    陆青河点点头:“抱歉打扰你,我来给你送学习资料,顺道看看你的情况。”

    江氤:“如果没别的事,送好就走吧。谢谢你。”

    “你吃饭了吗。”

    女生摇摇头,冲他莞尔一笑:“没有,不饿。”

    “生病没胃口也要吃饭啊,不吃怎么好。”

    江氤:“你说话跟我爸真像。”

    “可能因为我爸也经常这么跟我说?”陆青河跑到厨房冰箱,打开略微看了看。

    “我给你做菜,你先去睡会儿。”

    江氤:“不能太麻烦你。”

    陆青河眉眼弯起来,笑的十分好看:“我自愿的。”

    江氤不知为何,顿时热泪盈眶,她转身的瞬间,泪水决堤,许是听到抽噎声,陆青河从厨房跑到她面前,脸色有些焦急:“怎么了?你很难受吗?”

    “我觉得,有你这样的朋友,好好啊。”

    陆青河顿时放下心来,逗她似的说:“感动了啊?”

    如果可以的话,江氤好想对他说。

    —能抱抱吗?

    但她还是保留了最后一丝理智。

    她不能越矩。

    短暂的休憩,女生坐在餐桌上,小口小口吃着饭,头晕目眩,但还是很努力的吃。

    她数不清,这是第几天没吃过别人烧的热乎的饭菜。

    原来也可以有人为她烧饭啊…

    “味道还行吗?”

    江氤的眸色波涛汹涌。

    好吃啊陆青河,特别好吃。

    “很好。”

    “等会儿我走了,你一个人可以吗?”陆青河给她剥了一个虾,放在她碗里。

    江氤一边嚼,一边缓缓点头,又突然想到什么事,在手机上匆忙打字。

    “厉尚白谈恋爱了?”

    陆青河神色滞住:“你知道?”

    “蓓靖莹跟我说的。所以是真的啊。”

    男人点了下头,表示肯定。

    江氤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看上去很牵强,心底像堵了棉花一样酸涩:“替我祝福他。祝他幸福。”

    “其实等你好了,可以自己去的。”

    女孩摇摇头:“我想…好好学习。”

    陆青河的眸子暗下来,他的嗓音沙哑:“好。我会替你带到。”

    秋风萧瑟,落叶被无情的吹打到地上,像是江氤无力的四肢,像是无情的岁月,像是那颗破破烂烂的心。

    那天的一见钟情。

    是劫吗…

    江氤透过窗外,淡淡的看过去:“落花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她吃力的嗓音,在这一刻开口,即便沙哑难堪。

    我那颗赤诚的心,不是无用之物。它会代替我守护你的,厉尚白。

    我的少年,祝你安康。

    你的声音解开了故事的谜语。

    你的声音永远在我青春深处永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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