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局两胜,现下已是尘埃落定。

    萧白木的心情跟吞了死苍蝇没多大差别,抬眼朝赌局的赢家明清欢看了过去,“愿赌服输,我萧某人不会赖账,今日这场局是我萧某人栽了,从今往后任你差遣便是。”

    言至于此,萧白木眼神透出不容商量的坚定,“不过违背道义之事,我萧某人绝不能做。”

    与萧白木相比,明清欢的的心情算是十分之好,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向对方允诺,“萧大侠大可放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有违道义之事本官自己都不愿意做,自然不会要求大侠去做。”

    自己提出的要求对方已经答应,萧白木对明清欢便是无话可说了。

    身为东道主,单复兴自然不好让气氛冷场,客气地开口提议,“既然赌局已经结束了,大人若不嫌弃,上楼与单某吃杯喜酒如何?”

    “本官不请自来,已是分外叨扰,”明清欢婉拒,“现下还有公务在身,只能敬谢单大侠的好意了。”

    “哪里哪里,”单复兴听对方说有公务再身,加上确实不熟且也无意攀附结交,并未多作挽留,客气道,“大人既然有公务在身,单某便不强求了。”

    明清欢看向谢冬风,“谢官差先将犯人抓回衙门,待本官与师爷办完事回去再行处理。”

    谢冬风目光下垂,照常答“是”。

    将预选的宅院都逛了一遍,明清欢选中了两所相邻的宅院买下,晚衙将拆墙改造的事宜都安排下去,然后问了窃贼的罪责,并将追回的失款都物归原主。

    晚衙将下之际,李师爷忽然想到一茬事,开口询问整理公文准备退班的明清欢,“大人,前知县在时衙门里有逢农忙季节安排囚犯下乡帮助百姓耕种收割的惯例。现下正是丰收的节气,大人可要按照以前的惯例安排囚犯下乡?”

    明清欢停下手头的活想了想,谢冬风已经替她把外邦人的医书带过来了,明日休沐她刚好可以进行翻译。想要尽快翻译好不至于耽误人家的话,明日一整天的时间估计都得花在这上头。

    对文字进行翻译于她而言虽然比听外邦人讲话轻松得多,但一整天都在翻译的话实在是有些枯燥磨人。刚好她来到清河县,一直没去乡下看望过百姓体察过民生。

    不妨趁着明天休沐亲自带着囚犯下乡去帮助百姓收割,翻译烦了的时候还方便四处走走看看,换换脑子。不用想,都比在衙门后院这方寸之地枯坐翻译,烦闷打转的好。

    这般想来,明清欢开口回答,“这样的惯例照着以前来做就好,明日本官休沐,难得有空,亲自带着囚犯下乡去帮着百姓收割吧。”

    末了,补充说,“具体细节劳烦师爷费心了,记得差人去请一下宴仙楼的萧四爷,让他巳时来衙门会合,与本官下乡一趟。谢官差那里本官会自己遣人去说。”

    李师爷答了是,明清欢继续整理公案上的物什,整理好后呆坐着放松了片刻,等梆子声起,刚好到戌时四刻,才起身退班。

    马车出了城后走的官道,车厢算不上太颠簸。

    但明清妧还是有些晕车,不过心情依旧很好。她也很想跟姐姐一起下乡的,但因为之前总是被拒绝,所以不敢开口提。是阿姊自己主动提出让她跟着一起来的。

    明清欢见明清妧脸色不大好,担心她会吐在车上,正想出声让车夫停一下,让明清妧出去缓一阵,话没出口车就停了,外头还闹起了不小的动静。

    “大人,外面有好些难民围上来堵了路。”车夫解释说。

    明清欢掀起卷帘往外看,穿着衙役统一制服的唐阳带着原本缀在车后的囚犯和衙役从窗前经过。

    待衙役囚犯从车马两侧赶到车前将难民都唬住拦截后,谢冬风控马踱至车窗边上向明清欢禀报情况,“大人,我们的马车刚好与从陈洲逃来的饥民碰上。逃到这里的人基本都饿了好几天,见到我们的马车红着眼就冲上来了。现在局面已经控制住了。”

    明清欢放下卷帘,起身挪到靠车厢的位置,撩开卷帘往外看去。

    车外聚集的饥民目测有两个村的人数,个个都灰头土脸。萧白木原本与谢冬风并马走在前面,现在与一干衙役和囚犯护在车前,将饥民拦截在外。明清欢撩开卷帘往外看时他也正回头张望。

    明清欢放下卷帘,坐回之前的位置,拉开车窗的帘子对外头的谢冬风说,“这里离县城还不算远,安排两个人返回衙门。一人领着百姓回去,一人快马回城,通知顾县丞在城外开设粥蓬。向百姓施粥并维护治安。”

    谢冬风等明清欢说完话,回了句是,控马领命去前头安排。

    谢冬风刚吩咐完唐阳和李二虎带饥民回去安顿,萧白木朝车厢自告奋勇,“大人,我也跟着回去安顿饥民怎么样?”

    谢冬风想了想,觉得车里的县令估计不会愿意为着这么点单纯跑腿的小事放萧白木回去。车里的明清欢则是想都没想就回复说,“这等跑腿的小事就不劳烦谢…萧大侠了。”

    被车里明显嘴瓢了一下的明清欢直接拒绝,倒在萧白木意料之内,他原本也就随口试试,并没指望对方真能放自己回去。

    想他萧白木在江湖中也算是大名鼎鼎,今时今日竟也沦为官府走狗,任一个满肚子算盘的小县令差遣。真是叫人惆怅憋屈。

    唐阳负责快马回城通知顾县城,李二虎负责带领百姓回清河城外。等到前头的饥民陆续跟着李二虎离开,前路开阔无阻,马车才再次启程。

    且又颠簸了十几里路,明清欢见明清妧面色微微发白,真怕她吐在车上,便出声吩咐车夫停车。明清妧虽然晕车晕得难受,但见姐姐怎么关心自己,脸色虽白,眼底眸中却是明朗的。

    然而明清欢是真怕她吐在车上,毕竟她自己也在车里坐着。停了车后自己也想出去透透气,便跟着明清妧往车外去。

    明清妧下车后还温温柔柔的伸手去扶姐姐,萧白木看了两眼,面无表情地将视线从两人身上挪开。

    车外视野很开阔,一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麦田。明清欢走到田埂上,望着脚下一波接着一波的麦浪吹风,心里放心了不少。

    陈洲离清河县并不远,前者闹了饥荒,好在后者就眼前所见应该是个丰收的年份。细细想来,这当是前知县未雨绸缪,自己贴钱也要兴修水库的功劳。

    难怪谢冬风这样的人也愿意在官府里任劳任怨,拿着点微薄的俸禄也肯任他差遣。

    吹了会儿风,明清妧也缓过来了。姐妹两人前后脚回了车里,车夫驾着马继续赶路。约莫过了一两刻的光景,便到刘家村村口了。

    缀着衙役和一连串囚犯的马车青天白日的在村口停下,村里的人由于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并没觉得奇怪,反而都挺惊喜。

    前知县走了有大半年了,村里的人原本以为今年秋收官府不会派人下乡帮忙。现在见了这阵仗,大喜过望的开始嚷嚷,很快便把村里的人都嚷出来了。

    明清欢撩了卷帘从车上下来,明清妧在她后头下车。

    谢冬风和萧白木也都从马上下来,村里的里正出来见着谢冬风,望了眼后头停着马车便问,“谢官差,李师爷也来了吗?”

    谢冬风回答说,“来的是大人,大人体恤李师爷身体不好,没让李师爷跟着。”

    里正听说来了大人,眼神瞬间就亮了,边往后头张望边向谢冬风确认,“知县大人亲自来了?”

    谢冬风侧过身子,向明清欢介绍说,“大人,这是村中的里正。”

    里正见谢冬风口中的大人竟是名面白肤净的小郎君,浑浊的老眼现出疑惑难以置信的神色。

    明清欢将里正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并不急于一时开口说话。

    等里正自己消化了片刻,才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小人,见过大人。”

    明清欢朝里正道,“老先生不必多礼。”

    里正直起腰身后感激地道,“小人替全村的百姓感谢大人能于百忙之中亲自带人下乡帮助我们收割粮食,我们清河县能遇见大人这么好的父母官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农忙时节让囚犯下乡帮助百姓耕种收割,本是前知县定下的惯例,本官只是初到任上顺道体察民生而已,”明清欢道,“老先生要谢也该谢前知县才是。”

    听了明清欢的话老里正又是一阵感恩戴德,聚集而来的村民对新来的小县令也是满心满眼的感激。

    但萧白木只觉得明清欢虚伪。他青城四盗做好事从不屑于留名,这小知县倒是个会作秀的主儿,都还没开始做事呢,就先从百姓这里博一通感恩戴德。

    关键是他一没准备给百姓银子花,二没准备自己亲自下地干活。活儿都盘算着驱使囚犯去干,百姓是人,他自己是人上人,囚犯就不是人了?戴着手铐脚镣的阁地里干活,一个个灰头土脸,刷的好感则都是一身常服不染纤尘的知县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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