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瀚虽不是专业仵作,但常年办案还是有些眼力的。况且秋程锦生的白胖,那些乌青的指痕掐痕都很明显。身上很多撕咬的伤口虽被血糊住了,但也能勉强看出是人的牙印。至于下半身,那更是难言其状惨不忍睹。

    反观周兴,身上没多少伤痕,却糊了不少血,让人一开始还以为两人皆是被凌虐致死。

    最后,最奇怪的一点——两人身上皆无致命伤,死因倒和脱症症状类似。

    赵瀚看向殷切望向他的众人,委婉道:“这些伤痕,倒像是房事太过激烈造成的,死因也有些像脱症。咳,不知是谁最先发现两位公子出事的?当时应不是现在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的位置吧……”

    “不可能!”

    周家主和武安侯的脸色都青了,武安侯不悦道:“锦儿虽不成器,却从未亵玩过小厮,也未曾进过象姑馆。”

    周家主则憋红了脸:“兴儿、兴儿虽男女不忌,但他喜欢的男子都是面若好女,身段纤细之人。断不会对秋二公子,有什么非分之想……”

    确实,秋程锦身高不过七尺,却足有两百来斤,便是有龙阳之好,谁会对他感兴趣呢?

    秋程壁尴尬上前:“是我先发现两人出事的,当时寿宴即将开席,还不见二弟回来。我便带着小厮来桐花苑找人,进卧房便发现二弟和周公子已经遇害,当时,他们确实、确实都在床上……”

    武安侯、周家主俱是不可置信看向他,秋程壁顶着两人目光,声音越说越小:“当时他们嗯,还连在一起,我一时激愤,又怕叫人看见了不雅,便吩咐人将他们分开了……”

    这话堵得武安侯、周家主一时无言,武安侯到底是比周家主更早接到了消息,此时便更快冷静下来,道:“即便是真有此等爱好,也不至于酿成如此惨剧,定是有人算计,或用了药或用了别的什么!”

    “侯爷说的也不无道理。”

    赵瀚打开矮几上放着的博山炉,见其中香灰散乱嗅之无味,是有些蹊跷。便道:“这些香灰,侯爷可请精通此道的人看看。某明天也会请靠得住的仵作,再来验明死因。”

    随后又看向在屋中四处查看的祝越川:“祝兄,可有什么发现?”

    “窗户都是从内部关上,没有破坏痕迹,屋内一应陈设皆无异动,也无打斗痕迹,唯有这一处。”祝越川点了点桌上空着的鸟笼,和随意丢弃在床边的鸟尸,最后看向武安侯。

    这样明显的一处异常,武安侯父子竟视而不见,这才是真怪异之处。

    秋程璧道:“二弟他自小就有些怪癖,喜欢养宠物,但没两天玩腻了就弄死了,我和父亲都曾撞见过几次。”

    “所以你觉得这是二公子弄的?”

    “难道不是吗?”秋程璧迟疑的问。

    祝越川眸色暗了暗,不再言语。

    赵瀚忽而想到秋程璧说他是第一个发现死者尸体的,不由奇道:“要弄出这些伤,动静可不小。这二公子院中难道没有仆婢伺候?他们就没发现不对吗?”

    秋程壁目光看向他的贴身小厮,小厮便上前行礼回道:“回两位大人,方才已经审问过桐花苑一干仆从。他们说,申时一刻 ,二少爷带着周公子回来说想清静清静,不许他们留在东院。他们回过管家便被安排去了外院伺候,这原也是常事,也都有人证可以证明。”

    “即使院中无人,那两院间总有人侍应吧?”赵瀚按常理推想,沉吟道:“或者可有看顾庭院花草的奴仆?可寻他们问问,看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人物出入。”

    明明是很普通也很简单的问题,但武安侯和秋程壁却齐齐沉默了下来。武安侯不说话,秋程壁只能尴尬道:“今日午后有些事要避讳,故暂时遣离了两院门廊和庭院伺候的奴仆……”

    这话只引得屋子里的人都露出了怪异的神色,今日是侯府老夫人寿宴,来往外客众多,这侯府不加强管控便罢,竟还遣开了守在两院间的奴仆?

    赵瀚直言道:“那这中间变数可就多了,若此事真不是意外,那从二公子回房到晚宴开席前,所有中途离席的外客都有可能是凶手。不知这段时间为何要遣离仆人?是否期间有什么其他人要在两院间活动?世子还是据实以告的好,或许能多些线索。”

    “这……”

    秋程壁不自然的看向父亲,武安侯嘴唇蠕动半晌,又看向床上二儿子的惨状,侧过头叹了口气:“你说吧。”

    秋程壁便硬着头皮道:“是为了林公子和明表妹相看之事,才遣散了人。”

    “?”

    赵瀚一时没理解秋程壁在说什么,脑袋里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就连祝越川,也蹙起了眉。

    虽说大安朝男女大防已经没有前朝那么严了,男女婚前相看也很正常。但一般都是约在外面,如灯会、庙会、诗会、踏青、游猎等男女能同行的公开活动,再不济,坐在茶楼里,远远看上一眼也成。

    即便祝越川所在的南疆民风远比京城开放,也没有哪家儿郎如此唐突,直接进到女方家内院相看的。这要是传出去,真成了婚还好。要是没成,还不定传出什么难听流言来,女方的终身可就算是毁了。

    赵瀚掏了掏耳朵,小心翼翼的确认:“是说,让林公子在内院和贵府表小姐单独相看吗?”

    秋程壁见他那一副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的表情,涨红了脸,难堪道:“是隔着垂花门,表妹在内院靠近垂花门的庭院中,林公子只是站在垂花门外远远看上一眼……”

    啊这,有区别吗?这能改变你不顾你表妹的名声,真让一个成年男子来你家里,偷偷和你表妹相看的事实?

    赵瀚嘴角抽了抽,这武安侯府在京中名声不错,听说规矩较其他大户人家甚至还要严一些,没成想竟能做出这等事。明家小姐之名他也有所耳闻,据说是位才貌俱佳的好女子,谁能想到私下竟被亲人长辈这般对待,也是可怜。

    “也就是说,当时院中只有贵府表小姐,和林公子在?”祝越川提取了重点:“可能寻两人来问话?”

    “哎哎哎!你、你真是!”

    赵瀚被祝越川的直接搞懵了,虽说是为公事,且有众多女方亲属在场,即便传出去也不影响什么,但他素来怜香惜玉。

    想那表小姐白天被逼与外男在内宅相看就够屈辱了,指不定这会搁哪儿哭呢,现在还要提人来问话,怕不是要将人给吓出个好歹。

    便假咳了声道:“晚上请小姐见外客多有不便,倒是那位林公子,不知是哪家的?可方便找来?”

    “是林侍郎家大公子,现在恐怕不方便去请。不过我本已请母亲今夜仔细询问表妹相看期间发生的事,现在表妹应就在母亲院中,传话请她过来便是。”说着便打发了仆从往侯夫人院里去,又仔细交代了别让侯夫人看出异常。

    赵瀚无言以对,心中腹诽你是真不把你表妹当回事啊。又忽然想起秋程壁前面说的那句话,不由震惊道:“你说谁?林侍郎家大公子林振?上半年刚打死了老婆那个?”

    秋程壁脸色青了:“这都是传言,林公子家世清贵年少有为,实为良配。”

    赵瀚:……

    赵瀚转头看了眼已经黑了脸的祝越川,心说你可真敢说,这受害者弟弟认的大哥就在这杵着呢,也不怕他提刀砍了你。另外你是真没拿你表妹当人看啊,我都没敢想会有人愿意把自家女孩儿,往林振这火坑里推,你倒是真敢做啊!

    “侯爷、世子,夫人和表小姐一起过来了!”

    小厮急匆匆跑来门口提醒,秋程壁忙出门去迎,就见侯夫人已经率先进了院子,明长缨安安静静跟在后面。

    “娘,大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秋程壁上前扶住了母亲的手臂。

    侯夫人张氏狐疑的瞟了长子一眼,不悦道:“你们爷仨儿神秘兮兮的,现在大半夜竟还把你表妹叫走,当我是傻子不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武安侯和周家主、赵瀚、祝越川从屋里走了出来,张氏见是三个外男吓了一跳,惊疑不定道:“这、这是?”

    几人便报了身份,见了礼。

    张氏也是聪明人,见院里跪了一地奴仆,侯爷、周家主面色难看一言不发,长子目光躲闪,便有了不好预感,急道:“这是锦儿的院子,锦儿呢?他是不是出事了?!”

    “夫人,先回去吧。”

    武安侯想将人劝回去,但担忧儿子的张氏已顾不得许多,仆人们又不敢真上手拦她,就让她这么闯了进去。里面哭闹声顿起,武安侯、秋程壁忙进去劝慰,周家主被哭声勾起了悲痛,也进屋抱着儿子的尸首默默垂泪。

    赵瀚、祝越川两个不相关的外男,此时不好进去打扰,便杵在庭院里和被落在后面的明长缨面面相觑。

    祝越川见这姑娘对房中传出的哭声不闻不问,一张欺霜赛雪似的莹润脸庞无甚表情,倒真是如霜如雪般冷淡,便道:“明小姐看着并不怎么担心?”

    “我与二表哥向来不睦。”

    明长缨淡淡回了句,目光在这张年轻英俊却稍显冷硬的脸上滑过,脑海里便不由自主想起了南疆的烽火和长夜。

    她感觉到了寒冷,不由紧了紧斗篷,鲜红的布料衬得一张脸越发没了血色。

章节目录

山月相逢(双重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崖枫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崖枫并收藏山月相逢(双重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