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暑骄阳,农家却不敢停下田间挥舞的锄头,上到七十岁的老叟,下到十岁出头的孩子,甚至即将临盆的孕妇都在忙作。

    地头时而传出谁又昏在地里的叫嚷声,这样的事屡见不鲜,至多是含口凉水将人喷醒,再拖拽到树下喂些祛暑茶休息一会而已。

    跟着一家人劳动的苏妍墨时而抹抹头上的汗珠子,时而抬眼望望头顶上的层层光圈,只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不如牛马,心中愤愤不平。

    “老大家的,今晨起没给你吃饭?我看你这锄头一上午就没挥起来过,要偷闲死了倒闲了。”婆婆张氏停下手上的动作,朝着苏妍墨这边骂过来。

    苏妍墨白了一眼张氏,口中嘀咕道:“平日在外窝囊,倒是会拿我撒气。耕完这亩地,老娘上辈子骄奢的罪孽算是还清了!”

    她咬咬已经起皮的嘴唇,只觉得锄头的木柄将手掌中的茧子都磨破了,不觉慢慢脱力,农具在自己手中越来越重。

    她预谋着一会出其不意地晕厥过去,然后到不远处的大树下休息一会儿。

    正琢磨着怎么表现演技逼真,突然听着旁边“扑通”一声倒地声,然后就是小叔子惊呼的声音:“娘!不得了了,木木她中暑昏过去了。”

    苏妍墨朝声源看过去,看见是小叔子抱着自己晕过去的媳妇心急不已,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娘的!又赶在了她前头。

    婆婆张氏略带不满地“啧”了一声,把锄头撂在地上走过去,掐了小儿媳妇的人中沟,却见人没醒,只好道:“松儿,你媳妇儿晕过去了,你将她拖到树下照料她吧,你也辛苦了,休息一会儿,甭干了。”

    “好嘞,娘。一会木木醒了,我再来干活。”说罢,穆青松就将媳妇袁氏抱起,往前边的大树荫下走去。

    苏妍墨看着穆青松的背影,牙都咬碎了。

    若是偶尔身体不适不来做活再是寻常不过,可这种情况总是在小叔子两口子身上频繁发生,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是在偷懒耍滑,偏偏偏心眼的张氏和穆家当家的不知道,每日由得他们偷闲,却把苏妍墨和丈夫两个人当牲口般使唤。

    苏妍墨越想越气,这日子她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她狠狠瞪了一眼老远处兢兢业业干活的丈夫穆青淮,然后把锄头扔在地里,拎着不远处的水壶的往田埂走过去,之后一屁股坐在田埂上。

    清凉的井水划过喉咙,与此同时张氏的骂声又响了起来。

    苏妍墨充耳不闻,不免又想起上一世精致阔绰的生活。

    那时候她还是二十一世纪亿万富翁家的独生女,父母虽然早亡,但也为她留下亿万家财。她每日尽情挥霍,住的是几千平的豪宅,伺候她的有十几个佣人,喝的是五位数的矿泉水,甚至一顿饭就吃掉普通人一年的工资,终于在她死之前将钱全部败光,孑然一身离世。

    谁想风水轮流转,报应不爽,拿了顶级好命格的她在死后灵魂穿越,成了这不知名朝代的一个小小农妇。

    上有窝里横的公婆,下有不成器的小叔子和好吃懒做的妯娌,还有两个不中用的小姑子,一个贫家俏女被人惦记,一个整天想着攀高枝嫁好人家,结果私相授受败坏了名声一直没嫁出去。

    唯有一个踏实能干,体贴温善的丈夫,算是这个家里最有用的人,但凭一人之力远远改变不了这个家庭的处境。

    也正是因为这极品一家,原身怨念冲天,早早离世,叫她继承了这副躯体,代人受过。

    苏妍墨哀呼一声,若是上一世重来,她绝不精致利己,挥金如土。而是将家族产业做大做强,光耀门楣,还要常做慈善,与人为善。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唤她干活的声音又在不远处响起,她顿感心烦气躁,突然又想,既然她可以重活一世,说不定还有另一世。再想来,就算没有下一世,早点结束这种牛马人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体会过奢侈无度的生活,人自然就不会甘心如牲畜一般活着。她不过穿来半个月便这般难过,更何况是过这种生活一辈子。苏妍墨咬牙想,不如让她亲手结束这一生。

    苏妍墨于是彻底撂了摊子,直接起身,不顾别人阻拦朝家的方向而去,在所有人之前回了家。

    绳子挂上房梁那一刹那,她突然想起原身就是用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一生,所以她穿过来的时候脖颈处就像被砍了一刀般疼痛,连嗓子都哑了好几天,而这种痛苦她还要经历第二遍。

    思及此处她双腿打了颤,犹犹豫豫地站上凳子,将绳结套在脖子上,脚却迟迟没有蹬开踩着的凳子。

    她闭上双眼,给自己加油鼓劲儿。就在这时,一道极快的身影冲过来,下一瞬她的小腿被人抱住,人也被拽下来。

    她还没看清救她的人是谁,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她抬眼,一张清朗俊秀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

    “墨儿,你做什么傻事!今天娘说你是她不是,可你不该这么糟蹋自己的命,我会去跟娘说明,以后你的活都由我来干。我只要你活着,求你千万别想不开!”穆青淮大声厉吼道。

    苏妍墨眨巴了两下眼睛,有些愣神。不得不说穆青淮这个丈夫做的称职,既体贴媳妇又孝顺父母,疼爱弟妹,原身也是因为看重穆青淮人品,才不顾他家贫嫁给他。可是,丈夫再好,贫贱夫妻百事哀,终究过不好日子。

    穆青淮见苏妍墨不说话,以为是自己出手重了,忙伸手抚上她的脸,满目心疼地道歉:“娘子,对不住,我是太心急了。我就是不想你这么想不开,糟蹋自己的命,我...我再也不会了。”

    苏妍墨心道:没关系,反正我也对自己下不了手。

    “不...是我自己太意气用事,我以后不会做傻事了。”如今,苏妍墨也只能将这件事情搁浅。

    下一瞬间,苏妍墨被穆青淮抱进了怀中,她的整张脸都贴近了穆青淮结实的胸膛,思绪和心情都得到了暂时的喘息。

    这一阵子她太累了,是那种见过世间所有繁华却只能待在方寸之地过苦日子的累,由奢入俭,是个人都会坚持不住。

    这一个瞬间,她想了很多,要说自杀她是绝对做不到的,但如此憋屈地活着也是难过。既然她都有死的勇气了,何必这么窝囊的死。

    穆青淮轻拍着苏妍墨的肩膀:“墨儿,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会儿我给你送饭过来。爹娘要是回来说什么,你别在意,有我护着你的。”

    苏妍墨上一世虽见过无数好看的明星模特,但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一个男人发自内心的关心,心底不免有些暖意。

    她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穆青淮又安抚苏妍墨一番,安顿好她才钻进厨房去准备饭食。他不敢走远,就算在厨房也要时不时来屋子里看看她。

    苏妍墨每看见穆青淮,就会觉得这或许是这一世里唯一的好。

    因着苏妍墨闹的这一出,穆家人今日天还未黑就都早早地回来,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心里是有些担心的,他们怕苏妍墨出什么事,会损失一个劳动力,而且邻居们会对他们家指摘,也影响两个女儿出嫁。

    但在他们回来看到苏妍墨好端端地坐在床上后,他们却更气了,都只觉得苏妍墨是借故偷懒,幸而有穆青淮将人都挡回去,又说明了今天的情况,才让她免于被一家人轮番攻击。

    夜里,穆青淮将饭给苏妍墨送进屋里,一边看她吃着,一边整理着家务:“娘子啊,我想着这段时间的农忙后,便上山去狩猎,我听说一块上好的狐狸皮能卖到上十两银子,我去碰碰运气,若是成了,我拿出二两来给你添置些衣裳,再给你补补身子。若是不成,我在山上打些野味给你吃。你的不易我都看在眼里,你嫁过来三年未孕,想是身子不好,是我对不住你,没让你过上好日子。”

    穆青淮这一番推心置腹,倒让今天还在寻死的苏妍墨生出些愧疚。

    她不解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嗐,你是我娘子,我还能对你不好吗?只是爹娘毕竟是爹娘,整日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我也有护不住你的时候,只希望你怪我就好,莫迁怒于自己。”穆青淮整理好了收回来的干衣裳,仔仔细细地放进衣柜中,温吞随和地说道。

    苏妍墨抿抿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躁动,是院子里的杂物被人推倒地的声音。

    穆青淮登时警觉起来,听这动静来者不善,他们这个家贫苦弱势,又子嗣凋零,公婆在村里窝窝囊囊,平时总有恶霸欺负上门,他这个做大哥不管如何也要护住一家人。

    他立刻起身朝院子外走去,刚掀开帘子,就看见村里伍家的大郎伍同玮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兄弟叉腰站在院子里。他眉头一皱,心道不好。

    苏妍墨紧接着跟了出来,看到伍同玮瞬间脸色垮下来。

    伍同玮是这村上的恶霸,他仗着在自己家兄弟多,放印子钱,欺男霸女,吞并田产,无恶不作。前些时候,他看上了穆家的大女儿穆子染,频频上来求亲,穆家人没办法把大女儿送去亲戚家些时候,但人总要回来。

    这不,穆子染才回来一天便又被惦记上了。

    眼下穆子染和穆家二女儿缩在房中不敢出来,小叔子和弟媳妇又一心想着把穆子染嫁出去攀上伍同玮这门亲,在屋里坐视不管。而公婆虽冲了出来,但以他们的性子,是不敢抵死相抗的。

    “穆青淮,老子看上你妹妹是你的福气!你别给我找不痛快。”伍同玮给旁边的两个兄弟使了个眼色,“你们进去把穆子染给我带出来,老子今天就要洞房!”

    屋里穆子染听到这话,啜泣声声声传来,穆青淮压低眉头,他走上前去将伍同玮兄弟三个挡在屋门口,厉声道:“你们今天非要带走我的妹妹,就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你以为老子不敢!穆青淮,我们三个人,你只有一个,你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伍同玮撸起袖子,作势要打,而穆青淮眼神仇视,绝不相让。

    苏妍墨看见此情此景,目光落在伍同玮的拳头上,以她这副小身板,这一拳下去铁定要下去见阎王。

    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随后迅速跑过四个人身边直入厨房,就在众人以为她是害怕躲避时,下一瞬她拎了一把菜刀跑了出来,大声吼道:“欺负我妹妹,除非从我尸体上先跨过去。”

    伍同玮:?

    穆青淮:“你来添什么乱,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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