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几道石门，天色也暗了一些，几颗枯树的枝干张牙舞爪地垂下头，路旁的石墙上爬着青苔，仔细看能发现墙角渗出了一些暗色的水渍。
倘若不是亲身踏足，没人愿意相信，这里和外面热闹繁华的乐京城处在同一世界。
“修为深不可测”的祝也遥前不久还在被人当猴观赏，现下倒是反过来观赏起了四周的“猴”——
远处不知是什么东西泛着绿幽幽的光，一群光着膀子的男人双手捧着几只死去的灰色老鼠举过头顶，看样子是在给绿光上贡。
一位披头散发的人疯疯癫癫地手舞足蹈，他身上穿了一件铜皮做的短甲，甲壳上朝外镶了许多长长的铜钉，活生生像一只长了长发的刺猬。
“刺猬人”晃到了祝也遥面前，风将他盖住脸的长发吹开，一双充血的眼睛和咧到耳根的嘴角在祝也遥眼前一闪而过，饶是她心理承受能力再好也被吓了一跳。
方才来的路上她还在想要不要去找家铺子换一身衣服，现在看来是不用了，跟乐京城深处的这些群魔乱舞相比，自己恐怕是小巫见大巫。
各族相融，追求灵力术法的百姓，着装完全不受限制的社会……祝也遥好像知道这是身处哪个时候了，曾经囫囵读过的文献渐渐在脑中浮出水面。
自混沌初始，便有许多上古灵物和天下河山一起供养着这个世界，修仙之人、普通人和妖魔之类一般互不干扰，只有危及己方生存时才会打破这个平衡，历史上少有的仙魔混战最后都被摆平了，人类缓缓进入灵力渐微的时期，普通人占了极大多数。
而在灵力稀薄的时代伊始，以都城为中心，产生了一次灵气大动荡。原本看不见摸不着的灵力四散而出，竟然能为普通人所用。人们发了疯地找寻异变灵物，收集各种灵力制成法器，他们虽不能直接将这些灵气化入自己体内一步登天，但靠着灵物与法器，也够逞能一方，一时间礼崩乐坏，都城内外乱作一团。
由于对灵力的争夺，人们丑恶的嘴脸尽现，因此文献中对此阶段的记载少之又少。
灵气动荡时期是怎么过去的，祝也遥不得而知，只知道乱象被平息后，灵力几乎都消失了，于是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复一年。
而她现在踏足的，恐怕就是那个灵气动荡的中心——天祈年间的都城，乐京城。
来之前往里衣上贴的几片暖宝宝逐渐凉了，寒风一吹，祝也遥顿时感到一阵冷意爬上背脊。
小男郎怀里抱着问水娘娘给的那瓶液体，依然走得很急。
祝也遥注视着那个瘦小单薄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并不像一个孩子，而是一位急切的，想要找回什么东西的人——是只有面临即将终结的生命时，才会显露出的那种绝望的焦灼。
又拐过了一道石门，小男郎停了下来，他背对祝也遥，眼睛注视着前方一条极窄的街巷，轻轻开口说：“到了。”
祝也遥跟了上去，穿堂风从这条窄巷中呼啸而过，她压了压险些被风吹走的垂纱帽的帽檐，走出巷子，眼前的街道猛然开阔了起来。
街边随处可见奇装异服之人摆的摊子，有人嘴里叫唤着“长生不老丹”，有的摊子前立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写“还魂符”，后面放着一筐黑色的符咒。
祝也遥的目光被一个铁笼吸引住了。
铁笼里关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狐狸似乎与她对视了一眼，祝也遥看见它头上的复杂红色印记显现出来，狐狸的整张脸散发着妖异的神态。
她默默收回目光，听见小男郎指了指那只狐狸说：“听风林里抓到的，为了抓它死了八十九位有法器护身之人，据说能引火，不过大概是价钱太高，又或者能驯服它的人还未出现，至今没被买走。”
又往街道深处走了一段路，祝也遥看见了那座建在尽头处的大楼。
大楼此刻挂上了许多颜色各异的灯笼，楼的表面被漆成深紫色，屋檐与屋檐之间缠绕着许多条黑色藤蔓。
烧得火红的夕阳挂在遥远的天际，正一点一点下沉，与楼身交映出诡谲之色。
楼门大敞，里面橙黄色的光照出来，像橘子的汁水。
他们在门口被人拦住了，一位带着狐狸面具的红衣女郎抬了一条手臂，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二位客官，”女郎的嗓音很甜蜜，“鄙店开肆，楼主喜不自禁，为每位来客皆准备了吃食，可前往后门自行领取，若要入楼，还请先交付定金。”
而身旁这位前不久还说是来蹭几口便足矣的小男郎此刻却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祝也遥朝女郎嫣然一笑：“请问姐姐，这定金可有什么形制上的要求吗？我看外面大家卖的都——”
戴狐狸面具的女郎这才补充道：“并无要求，只要楼主喜爱即可。”
祝也遥：“楼主大人喜欢哪一类的物什？”
女郎默而不语。
祝也遥想了想，伸手去扯小男郎手中的瓶子，竟然没有扯动。
小男郎紧紧抱着瓶子，对她摇了摇头：“这个不能给。”
祝也遥又摘下自己的垂纱帽，一手捧在怀里，像捧着一朵巨大的红玫瑰，另一只手提起一边的裙摆，双腿交错，膝盖微弯，优雅地朝女郎行了一礼：“美丽的小姐，我能请您跳——哦不，您请看，这顶圣女之帽可还能博楼主一笑？”
她将玫瑰帽递了上去：“神话故事中，戴了这顶帽子的人，将获得玫瑰之力，不论是谁，都将变得像花儿一样美丽。”
说完，她对女郎眨了眨眼，蜜糖色的眼睛也弯了起来。
女郎接过帽子，翻看了两遍，又将它还了回来：“此物恐怕不行，还请见谅。”
祝也遥霎时收了笑容，撇了撇嘴角——她有点儿想转身走了。
可刚抬头，便看见女郎的狐狸面具上，居然也有一个与方才铁笼里关着的白狐一样的印记。
她垂下眼睛，思考还有什么可以献给那位楼主。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冷冽的男声：“劳驾，借过。”
祝也遥下意识让开身子，余光里，右边掠过一条宽大的墨色袖袍，掀起的风像有山间松柏的味道。
这位男子身型修长，长发松松束在脑后，他直接往女郎手上放了三个金锭子，随着女郎一声“贵客，您这边请”，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内。
祝也遥回过神来，她看了看身边面上愈发焦急的男孩，叹了口气，右手摸到左手手腕，摘下来一块电子表。
狐狸女郎显然被这会发光的玩意儿慑住了，祝也遥打开电子表的录音软件：“此物乃是留声器，能记录任何声音，可以随身携带，江湖之大，要留住的消息想必不少，还望楼主笑纳。”
“嘀”的一声，录音软件被她关了，随即她点开播放键，电子手表便把她刚刚说过的这段话重复了一遍。
女郎迟疑着将表收下：“楼主会喜欢的……二位请进吧。”
祝也遥边提起裙子跨过门槛，心里一边想：拿去吧拿去吧，等送到你家楼主手里的时候，这破表早就没电关机了。
甫一进楼，祝也遥就看见了天花板上，镶着的一颗照明珠。
这颗珠子并不大，散出的光却能把上下两层楼都照亮。
空中飘着诱人的食物香味，一桌又一桌的人们正在这股香气中高声谈笑，他们桌上摆了酒，不少人喝得面红耳赤，刚要起身与同桌之人切磋自己的宝贝法器，就被狐狸面具女郎们按了下去。
祝也遥目力极好，她一眼便清楚地望见了方才那位墨衣男子——
他坐在二楼正对照明珠的地方，一人便占了整张桌，桌上空无一物，连茶水都没点。
他束着的长发拢到一边，正懒懒地倚着椅背闭目养神。
不知为何，一片喧嚣里，却有几分孤高之意。
祝也遥定下心神，拽着小男郎上了二楼，在那名男子隔壁的桌子边坐下了。
男子听到动静，掀开眼皮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
祝也遥看见一对极黑的瞳孔，像两汪幽深的潭水。
她别开眼，接过一位红衣女郎递来的食单，心里盘算着身无分文的自己点哪道菜洗的盘子，不，被剥的皮会最少，或者干脆学隔壁那位什么都不点算了。
一只瘦小但多茧的手伸了过来，将食单从她手里抽走了。
小男郎直接报了一道菜名：“春生之草，多谢。”
女郎应声接过食单，渐渐走远了。
祝也遥睨着他：“说吧，来这儿到底所为何事？”
小男郎：“吃菜。”
祝也遥：“不信，待会儿没我帮你，你就等着被拖到后厨去剥皮抽筋吧 ，这一身血说不定还能被他们取了去制什么还魂水呢。”
小男郎无法，踌躇着向祝也遥坦白：“你可还记得刚进听风巷的时候，他们摆在盒子里卖的长生不老丹吗？我是……第二批服过丹药之人，当时我爹爹原本行将就木，别无他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将刚制出不久的丹药服下了。”
“然后他……”他眼中似有光闪烁，“他枯败的面色，瞬时红润了过来，人也直到五年后才过世。”
“又过了几年，服用长生不老丹的人愈来愈多，且身子当真都康健了不少，”他道，“我一时鬼迷心窍，也偷偷服了一颗。”
祝也遥点点头：“结果没想到药在你这出了岔子——你身形变回小孩了对不对？所以你现下究竟多少岁？”
男郎道：“刚满四十三，服药时不过二十出头。”
祝也遥咂咂嘴：“那也忒年轻了，这么早就想着死的事，你……”
男郎叹了口气，道：“月初我遇见一名深谙命理之术的郎中，他说我活不过两月后了。”
“我实在心有不甘。”
祝也遥：“你觉得是吃了那丹药后，丹药的作用在你体内发生了异变，外表上看着是小孩了，可寿命却遭遇反噬，导致你不久后就要死。”
男郎垂着头：“嗯，所以前些日子我一直在求续命之法，结果四处碰壁，眼珠子还被人挖了一颗，问水娘娘手上的养神水她也不肯予我。”
“悦华楼放出要大摆开肆宴的消息的时候，一位术士之友告诉我，悦华楼有一道名为‘春生之草’的名菜，配上问水娘娘的养神水，可真正求得长生。”
祝也遥听明白了，她歪着头思忖了一会，觉得这样一位一心求生之人还怪可怜的，也不知道他喝了养神水，吃了‘春生之草’后，长生的美梦会不会破灭，于是道：“行，那我留下帮你想想这菜钱怎么解决。”
她又指了指那瓶养神水：“你要不要先试试把它打开。”
男郎拔了一下塞子——没拔开。
他又接连努力尝试了几次，瓶塞纹丝不动。
男郎有些急了，他端着瓶口，往桌沿上敲，瓶口处没有一丝裂痕。
他肉眼可见地慌张了起来，祝也遥刚想出声安慰，却听见悦华楼的门口，传来一声凄厉的兽嗥。
眨眼间，一道火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掠二楼而来。
那道火光轰然洞穿了男郎的身体，他瞪圆了眼睛，直直倒了下去，怀里的瓶子“咕咚”一声，滚落在地。
倘若不是亲身踏足，没人愿意相信，这里和外面热闹繁华的乐京城处在同一世界。
“修为深不可测”的祝也遥前不久还在被人当猴观赏，现下倒是反过来观赏起了四周的“猴”——
远处不知是什么东西泛着绿幽幽的光，一群光着膀子的男人双手捧着几只死去的灰色老鼠举过头顶，看样子是在给绿光上贡。
一位披头散发的人疯疯癫癫地手舞足蹈，他身上穿了一件铜皮做的短甲，甲壳上朝外镶了许多长长的铜钉，活生生像一只长了长发的刺猬。
“刺猬人”晃到了祝也遥面前，风将他盖住脸的长发吹开，一双充血的眼睛和咧到耳根的嘴角在祝也遥眼前一闪而过，饶是她心理承受能力再好也被吓了一跳。
方才来的路上她还在想要不要去找家铺子换一身衣服，现在看来是不用了，跟乐京城深处的这些群魔乱舞相比，自己恐怕是小巫见大巫。
各族相融，追求灵力术法的百姓，着装完全不受限制的社会……祝也遥好像知道这是身处哪个时候了，曾经囫囵读过的文献渐渐在脑中浮出水面。
自混沌初始，便有许多上古灵物和天下河山一起供养着这个世界，修仙之人、普通人和妖魔之类一般互不干扰，只有危及己方生存时才会打破这个平衡，历史上少有的仙魔混战最后都被摆平了，人类缓缓进入灵力渐微的时期，普通人占了极大多数。
而在灵力稀薄的时代伊始，以都城为中心，产生了一次灵气大动荡。原本看不见摸不着的灵力四散而出，竟然能为普通人所用。人们发了疯地找寻异变灵物，收集各种灵力制成法器，他们虽不能直接将这些灵气化入自己体内一步登天，但靠着灵物与法器，也够逞能一方，一时间礼崩乐坏，都城内外乱作一团。
由于对灵力的争夺，人们丑恶的嘴脸尽现，因此文献中对此阶段的记载少之又少。
灵气动荡时期是怎么过去的，祝也遥不得而知，只知道乱象被平息后，灵力几乎都消失了，于是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复一年。
而她现在踏足的，恐怕就是那个灵气动荡的中心——天祈年间的都城，乐京城。
来之前往里衣上贴的几片暖宝宝逐渐凉了，寒风一吹，祝也遥顿时感到一阵冷意爬上背脊。
小男郎怀里抱着问水娘娘给的那瓶液体，依然走得很急。
祝也遥注视着那个瘦小单薄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并不像一个孩子，而是一位急切的，想要找回什么东西的人——是只有面临即将终结的生命时，才会显露出的那种绝望的焦灼。
又拐过了一道石门，小男郎停了下来，他背对祝也遥，眼睛注视着前方一条极窄的街巷，轻轻开口说：“到了。”
祝也遥跟了上去，穿堂风从这条窄巷中呼啸而过，她压了压险些被风吹走的垂纱帽的帽檐，走出巷子，眼前的街道猛然开阔了起来。
街边随处可见奇装异服之人摆的摊子，有人嘴里叫唤着“长生不老丹”，有的摊子前立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写“还魂符”，后面放着一筐黑色的符咒。
祝也遥的目光被一个铁笼吸引住了。
铁笼里关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狐狸似乎与她对视了一眼，祝也遥看见它头上的复杂红色印记显现出来，狐狸的整张脸散发着妖异的神态。
她默默收回目光，听见小男郎指了指那只狐狸说：“听风林里抓到的，为了抓它死了八十九位有法器护身之人，据说能引火，不过大概是价钱太高，又或者能驯服它的人还未出现，至今没被买走。”
又往街道深处走了一段路，祝也遥看见了那座建在尽头处的大楼。
大楼此刻挂上了许多颜色各异的灯笼，楼的表面被漆成深紫色，屋檐与屋檐之间缠绕着许多条黑色藤蔓。
烧得火红的夕阳挂在遥远的天际，正一点一点下沉，与楼身交映出诡谲之色。
楼门大敞，里面橙黄色的光照出来，像橘子的汁水。
他们在门口被人拦住了，一位带着狐狸面具的红衣女郎抬了一条手臂，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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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也遥朝女郎嫣然一笑：“请问姐姐，这定金可有什么形制上的要求吗？我看外面大家卖的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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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默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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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玫瑰帽递了上去：“神话故事中，戴了这顶帽子的人，将获得玫瑰之力，不论是谁，都将变得像花儿一样美丽。”
说完，她对女郎眨了眨眼，蜜糖色的眼睛也弯了起来。
女郎接过帽子，翻看了两遍，又将它还了回来：“此物恐怕不行，还请见谅。”
祝也遥霎时收了笑容，撇了撇嘴角——她有点儿想转身走了。
可刚抬头，便看见女郎的狐狸面具上，居然也有一个与方才铁笼里关着的白狐一样的印记。
她垂下眼睛，思考还有什么可以献给那位楼主。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冷冽的男声：“劳驾，借过。”
祝也遥下意识让开身子，余光里，右边掠过一条宽大的墨色袖袍，掀起的风像有山间松柏的味道。
这位男子身型修长，长发松松束在脑后，他直接往女郎手上放了三个金锭子，随着女郎一声“贵客，您这边请”，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内。
祝也遥回过神来，她看了看身边面上愈发焦急的男孩，叹了口气，右手摸到左手手腕，摘下来一块电子表。
狐狸女郎显然被这会发光的玩意儿慑住了，祝也遥打开电子表的录音软件：“此物乃是留声器，能记录任何声音，可以随身携带，江湖之大，要留住的消息想必不少，还望楼主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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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迟疑着将表收下：“楼主会喜欢的……二位请进吧。”
祝也遥边提起裙子跨过门槛，心里一边想：拿去吧拿去吧，等送到你家楼主手里的时候，这破表早就没电关机了。
甫一进楼，祝也遥就看见了天花板上，镶着的一颗照明珠。
这颗珠子并不大，散出的光却能把上下两层楼都照亮。
空中飘着诱人的食物香味，一桌又一桌的人们正在这股香气中高声谈笑，他们桌上摆了酒，不少人喝得面红耳赤，刚要起身与同桌之人切磋自己的宝贝法器，就被狐狸面具女郎们按了下去。
祝也遥目力极好，她一眼便清楚地望见了方才那位墨衣男子——
他坐在二楼正对照明珠的地方，一人便占了整张桌，桌上空无一物，连茶水都没点。
他束着的长发拢到一边，正懒懒地倚着椅背闭目养神。
不知为何，一片喧嚣里，却有几分孤高之意。
祝也遥定下心神，拽着小男郎上了二楼，在那名男子隔壁的桌子边坐下了。
男子听到动静，掀开眼皮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
祝也遥看见一对极黑的瞳孔，像两汪幽深的潭水。
她别开眼，接过一位红衣女郎递来的食单，心里盘算着身无分文的自己点哪道菜洗的盘子，不，被剥的皮会最少，或者干脆学隔壁那位什么都不点算了。
一只瘦小但多茧的手伸了过来，将食单从她手里抽走了。
小男郎直接报了一道菜名：“春生之草，多谢。”
女郎应声接过食单，渐渐走远了。
祝也遥睨着他：“说吧，来这儿到底所为何事？”
小男郎：“吃菜。”
祝也遥：“不信，待会儿没我帮你，你就等着被拖到后厨去剥皮抽筋吧 ，这一身血说不定还能被他们取了去制什么还魂水呢。”
小男郎无法，踌躇着向祝也遥坦白：“你可还记得刚进听风巷的时候，他们摆在盒子里卖的长生不老丹吗？我是……第二批服过丹药之人，当时我爹爹原本行将就木，别无他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将刚制出不久的丹药服下了。”
“然后他……”他眼中似有光闪烁，“他枯败的面色，瞬时红润了过来，人也直到五年后才过世。”
“又过了几年，服用长生不老丹的人愈来愈多，且身子当真都康健了不少，”他道，“我一时鬼迷心窍，也偷偷服了一颗。”
祝也遥点点头：“结果没想到药在你这出了岔子——你身形变回小孩了对不对？所以你现下究竟多少岁？”
男郎道：“刚满四十三，服药时不过二十出头。”
祝也遥咂咂嘴：“那也忒年轻了，这么早就想着死的事，你……”
男郎叹了口气，道：“月初我遇见一名深谙命理之术的郎中，他说我活不过两月后了。”
“我实在心有不甘。”
祝也遥：“你觉得是吃了那丹药后，丹药的作用在你体内发生了异变，外表上看着是小孩了，可寿命却遭遇反噬，导致你不久后就要死。”
男郎垂着头：“嗯，所以前些日子我一直在求续命之法，结果四处碰壁，眼珠子还被人挖了一颗，问水娘娘手上的养神水她也不肯予我。”
“悦华楼放出要大摆开肆宴的消息的时候，一位术士之友告诉我，悦华楼有一道名为‘春生之草’的名菜，配上问水娘娘的养神水，可真正求得长生。”
祝也遥听明白了，她歪着头思忖了一会，觉得这样一位一心求生之人还怪可怜的，也不知道他喝了养神水，吃了‘春生之草’后，长生的美梦会不会破灭，于是道：“行，那我留下帮你想想这菜钱怎么解决。”
她又指了指那瓶养神水：“你要不要先试试把它打开。”
男郎拔了一下塞子——没拔开。
他又接连努力尝试了几次，瓶塞纹丝不动。
男郎有些急了，他端着瓶口，往桌沿上敲，瓶口处没有一丝裂痕。
他肉眼可见地慌张了起来，祝也遥刚想出声安慰，却听见悦华楼的门口，传来一声凄厉的兽嗥。
眨眼间，一道火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掠二楼而来。
那道火光轰然洞穿了男郎的身体，他瞪圆了眼睛，直直倒了下去，怀里的瓶子“咕咚”一声，滚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