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尽脑汁的于氏做好两份糕点,这次,阿兰说什么也不肯再去,借口受了风,头疼,浑身疼,埋在被衾里,连饭都不吃了。

    于氏只好亲自送去。

    三房的乔氏本就和蔼,不仅收下,还回赠了礼品。

    五房的田氏称病没有出现,派贴身嬷嬷应付一二,不冷不热,最后还是收了。

    回到院子的于氏喝了好大一壶茶,又激动好半天才想起后罩房里躺着的女儿。

    匆匆进了阿兰闺房,人从衾中挖出,先探额头,和自己差不多,再察面色,除了眼下泛青,再无其他不妥。

    一时气极,狠拍被衾两下,“抽哪门子邪风,平白装起病来。”

    头发蓬乱,神情萎靡的阿兰,头埋在胸口,不敢看阿娘,也不肯认错。

    母女俩就这样对峙着。

    门外传来三元小心翼翼的声音,“二夫人,三夫人院里来人了。”

    于氏起身整理衣裙,压低声音对着床上的鹌鹑,“还不快起来。”

    来人是三夫人院里的灵壁,说,后日十五,三夫人要去虚宁寺进香,不知二夫人得不得空。

    于氏赶紧应承,三夫人主动示好,哪有不应的道理。

    送走灵璧,又来了双禧,身后还跟着个背着医箱的老郎中。

    双禧给于氏行礼,“二夫人,这是圣杏医馆的吴郎中,听说兰小姐受风头疼,来为小姐诊脉。”

    于氏面上笑着,内里莫名惶恐,阿兰装病也就这两日的事,二爷那边怎么知道,此事容不得细想,当下先对付过去再说。

    吴郎中仔细号了脉,开出方子,双禧引着人走了,临走告诉于氏,稍后会把药送来。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今日的事,透着古怪,于氏隐隐不安,她要巴结三房五房不假,但过犹不及,有些事,她万万不敢想,一想就脊背发凉。

    阿兰今夏及笄,是时候为她谋划出路,这洪家是不能再待了。

    三日后,于氏带着阿兰七巧和三夫人一起去了虚宁寺。

    阿兰是第一次来虚宁寺。

    都说虚宁寺有求必应,是化州一带最灵验的寺庙。

    不知真假,恰逢十五,人是真的多,马车只能到山脚,所有人都必须下车步行上山。

    春分刚过,寒气褪尽,正是春暖花开之时。

    喝了几天补药,又连续步行登山,阿兰走得汗湿,鹅蛋脸上飞着两团红云,本是个爱动的性子,憋在床上几天,今天终于爽利了。

    进了庙,跟着于氏磕头上香添油,忙得晕头转向,做完这些,于氏又随同三夫人去找方丈问道。

    禅房在半山腰,离主殿有段距离,穿过一条山居小径,是一处僻静的院落。

    阿兰什么都听不懂,身子腾云驾雾就要入梦,和七巧耳语几句,退出房间。

    山林幽鸣,风过叶动,阿兰背着手在禅院里溜达。

    转来转去,绕到了禅房背后的伙房。

    一个小沙弥把一捆柴扔在地上。

    阿兰左右打量,慢慢靠近,最后趴在墙边,悄悄向房内张望。

    忙着生火的小沙弥发觉有人,装作看不见,一直忙着自己的事情,每天都有这样好奇心重的小施主,早已习惯。

    “顺安……”

    小沙弥身体僵直。

    “顺安,你是顺安吗?”

    阿兰再喊,她只看到沙弥的侧脸,毕竟日子太久远,她不太确定。

    沙弥回头,迎着光,看不清楚来人,只觑着眼,半响,才费力地张开嘴唇,声音细小如蚊吟,“你是谁?”

    “我是阿兰,罗秀才家的阿兰。”

    小沙弥缓缓起身,走出伙房,额头满是细汗,脸上身上沾着烧火擦灰的痕迹,他拍了拍手上的草木灰,定定地看着阿兰。

    “我叫明海,不叫顺安了。”

    “明海……”阿兰重复一遍,“好听,这个名字好听。”

    “这是法号。”

    “你怎么在这儿,王大娘呢?”

    阿兰有一堆问题,看到顺安,她就想起老鸦巷的童年,那会儿很苦很穷很快乐。

    小沙弥死水一般的眼中泛起涟漪。

    “祖母死了。”

    他努力回忆,翻找过往,“你们搬走后没多久,祖母就死了。”

    祖母死了,他流落街头,被老方丈捡回虚宁寺,成了如今的明海。

    明海平复下来,往事太遥远,远得像上辈子,眼前的阿兰,锦衣玉食,一眼便知过得很好。

    “回吧,施主。”

    话音未落,步履徐徐,转身返回伙房,嘴里念念有词,像是经文,又像是其他。

    “顺安,我以后可以来看你吗?”

    明海只顾生火添柴,对阿兰的话再无回应。

    “我会来看你的。”

    留下一句话,阿兰一步一回头的走远。

    **

    从虚宁寺回来,于氏安排阿兰抄写经文。

    为病弱的大爷洪瑀祈福。

    洪瑀年已十九,距离大限越来越近。

    洪老夫人自去年就闭门不出,整日在佛堂诵经。

    三夫人每日吃斋礼佛,唯图老天开眼,多留他几年,而远在南安任知府的三老爷留心民瘼,为官清正,有心却无力照拂病弱的独子。

    于氏与三夫人乔氏走动愈来愈频繁,起先,于氏存着巴结的心思,接触一多,却是真心实意喜欢乔氏。

    乔氏是官夫人,娘家背景相比傲气的五夫人,丝毫不弱,待人一贯亲善谦和,是洪家几房口碑最好的主母。

    好人没好报,那么多年只得一子,还行将就木。

    被命运磋磨过的于氏,十分同情乔氏。

    抄经,祈福变成了二房院子一件重要的事情。

    难得回家一趟的二老爷见于氏阿兰埋头抄经,不置一词,私下提点于氏,莫太张扬,五房才是洪家主心骨。

    “阿兰年已及笄,有那闲心,不若多相看人家。”

    二老爷只是回来取钱,钱到手,歇了一夜,又消失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二老爷的提点不无道理,寻常女子这个年纪都订下婚事,阿兰不能再耽误。

    可娘家没人,原来的夫家也绝了户,阿兰的婚事求不上洪家。

    上哪里去找合适的人家。

    于氏想起原来的街坊邻居,都是些破落人家,阿兰在洪家待这么些年,再嫁去寻常人家,恐怕不合适。

    可不嫁寻常人家,稍微有点官职的富户哪里看得上没有母家帮衬的阿兰。

    想来想去,还得去求三夫人。

    三夫人是个爽快人,二夫人拜托的事情一口应下,没几日,就物色到几个人选。

    一个是乔家远房亲戚,年十九,前年中秀才,父亲在县衙做主簿,父母双全,家境殷实。

    一个是娘家侄儿,年纪偏大,年二十五,在南安府衙任检校,是个鳏夫,有一幼子,还有一老母,是乔氏的长姐。

    最后一个是乔家故旧,家中三子,年十五,身无功名,商户出身,家境是三个里面最好的。

    乔氏把情况一一细说,优势劣势毫无保留,让二夫人回去仔细斟酌。

    于氏考量几日,觉得第一个最适合,遂与三夫人商量,待清明过后安排两个孩子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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