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兆府,明月开开心心地躺在床上,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

    没有任何人打扰,睡到自然醒的明月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兆惠。

    她眨了眨眼:“你怎么还在这?”

    “不乐意?”他默默告诉自己明月的头部还没好,这才只是摸了摸明月的脑袋,没有像以往一样乱揉一通。

    “哪能呀?”明月笑嘻嘻道,“这不是关心您么?”

    谁家把关心的话说成这样的?兆惠无奈:“今日休沐。”

    原来如此。明月恍然,转而问道:“说起来,我们婚期定在何时啊?”

    她这个女主角,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亲呢。

    “五日后。”这也是兆惠急着接她出来的原因。

    “……这么快?!”明月大吃一惊,“……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你又不需要预备什么,乖乖地等着做最美的新娘子就够了。”他亲了亲明月的脸颊。

    “这样不大好吧……”明月犹豫,“连个荷包也不做……叫人看了,多难为情呀。”

    “给我做的?”他故意问。

    “……才不是。”明月移开眼,装作没听懂他的意思,“新娘子做的,不都是给自己东西吗?”

    “是需要给夫君绣荷包衣裳的。”与其说是纠正,兆惠倒不如说是在忽悠明月。

    明月试探道:“真的?”

    当然是煮的。兆惠一本正经道:“真的。不过,你既然受伤了,我一时也不急着要,就等你伤口好了再做吧!”

    “我说认真的!”明月一听就知道他又在忽悠自己,“问的是婚前和婚礼上要用的,你倒好,过来捣乱。”

    “能有什么要劳动你这新娘子的呢?”兆惠笑着把她拥入怀中,“你就乖乖等着成亲那日好了。”

    “我是想着,要是我能做些什么,留个念想,也不负这良辰吉日不是?”明月解释道。

    “做些什么……”他的目光落在明月的身上,“好好养伤,到时候度过一个美好的洞房花烛夜,就是最大的念想了……”

    堂堂侍郎大人,居然还会说荤话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正经!”明月嗔道,“还是个侍郎呢,怎么头脑里只想着这点事?”

    她都快怀疑是不是二人圆房之后,他每次看到自己,脑子里就惦念着那点事了。

    “我不想这种事想什么?”兆惠反而一副有理有据的样子,“哪有人对着自己的妻子,还学柳下惠那一套的?”

    “同名不同命……”明月小声吐槽。

    “你说什么?”兆惠故意问。

    明月矢口否认:“没什么。”

    兆惠知道她糊弄自己,只是将明月抱紧在怀里:“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你在一起过了。”

    ——不管是所谓前世,还是今生。

    只有当她乖乖巧巧地待在他身边时,兆惠才能感觉到,自己可以掌控韶屿的存在。

    明月抿嘴一笑:“好了,我也没说不行……”

    “那我以后可就天天如此与你在一起了。”他戏谑道。

    明月瞪了他一眼——这人总没个正经,低眸又看到他的八字须。

    想起来还没刮胡子,兆惠难得有些不自在:“可是不高兴了?先前诸事繁杂,我确实忘记了这件事——”

    “不是。”明月摇头,“我没有介意,你留着吧,不然怎么面圣,怎么办差?”

    兆惠亲了亲她的脸:“夫人真是贴心。”

    被夸奖的明月却偷偷地伸出手,揪了揪他的八字胡,撇撇嘴:“不太长,扯起来不如长须的好玩。”

    兆惠:“……”

    原来是另有目的。

    明月成亲那日,是一个难得的良辰吉日。

    哪怕在冬日,阳光照到身上,都是难得的温暖和煦。

    给明月挽发的是夜雨。她将明月如瀑的青丝挽成一个复杂的髻,大部分头发都被挽到后脑处,再戴上新娘子的凤冠,插上簪钗,完美地避开了额上的伤口。

    至于之前的伤口,距离明月受伤过了近半个月,它已经结痂。夜雨则用笔描摹,顺着她的痂痕,画出了一朵红药。

    “咱们的新娘子,还真是人比花娇啊。”全福人看到这样的情景,也不免赞叹道。

    明月闻言,低眸浅笑,难得露出羞涩。在清晨阳光下,她额上红药虽栩栩如生,在那一张富贵雍容的芙蓉面的映衬下,却黯然失色了。

    一屋子的人竟是看呆了,一时寂然。

    三拜过后,才入洞房,在床边稳稳坐下,明月只觉眼前沉闷的世界顿时一亮,她猝不及防,下意识抬起头,便与新郎的眼神撞上。

    头顶凤冠,大红嫁衣加身,她就像一朵簇在其他花中的红药——尽管其它花美丽,也不能动摇红药的明艳独特。

    美人抬眸,眼波流转,面上的惊慌很快变成了羞怯:“……怎么这么快就揭了帕子?”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兆惠愣愣地瞧了半晌,竟是才注意到她额上红药,红药妖娆,更为她增添了几分富贵艳丽:“……我一会儿还要去招待宾客,留你独坐,对你的伤口不利。”

    原来如此。

    明月恍然,于是一脸期待道:“那你赶快去吧!这头上的凤冠好沉啊!”

    兆惠:“……”

    他眸中似乎压抑着某种感情:“好啊,那你等我回来。”

    明月缓缓点了点头。

    这倒不是她稳重了,而是凤冠太沉,她怕一个不小心把它甩出去。

    是自己的,摔碎了更心疼啊!

    兆惠走了,明月就吩咐夜雨她们赶紧替自己更衣。

    说是更衣,其实也只是拆掉凤冠。

    不知道为什么,明月格外喜欢这件嫁衣,像是很久以前也见过,因而仍然穿在身上,现在闲来无事,还细细端详着它的每一处针线。

    可惜了,一辈子大约只能穿一次。

    她不无惋惜的想。

    因穿着嫁衣,小寒她们也只敢给明月端来糕点一类的吃食,甚至还有一盘芝麻酥糖,好让明月垫垫肚子。

    都是明月爱吃的。

    直到月出东方,明月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看话本,一边看一边想着要不要先睡了,兆惠这才归来。

    “怎么躺在床上看书?”

    随手把看的劲爆话本往床边一塞,明月被拉起身:“躺在床上可比枯坐舒服多了。”

    “怎么不换轻便的衣裳?”

    明月更加理直气壮了:“一辈子只能穿这一次,我当然要穿够本。”

    兆惠又好笑又无奈,也只得随她去了:“先喝交杯酒吧。”

    明月看着端过来的金杯,两臂交缠,相对着一饮而尽,她疑惑道:“?这酒怎么没味啊?”

    “这是温水,不是酒。”兆惠提醒,“你的伤口还不算大好,当然不能随意饮酒。”

    “啊……?”明月大失所望,“不是酒,那还叫什么交杯酒呀?没劲。”

    “……你也可以叫它交杯水。”兆惠微笑着答道。

    明月:“……”

    明月放下杯子,嗔了他一眼,转身要走,却被兆惠打横抱起。

    “日后你想喝,我再寻些酒陪你慢慢喝。”他将明月放到床上,目光柔和。

    兜兜转转,他们仿佛又回到了雍正四年。

    时光翩然而过,再回首,兆惠倏然惊觉,他们中间已相隔二十余载。

    ——他渐渐老去,而他的韶屿,则永远青春正好。

    明月眼看兆惠神色渐渐复杂了,不由得轻声唤道:“和甫?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之前若是将你的身世,我的推测早些告知于你,你也就不必惊慌失措那么久了。”兆惠并没有提到内心的感慨,而是提起一个明月都快忘了的话题。

    她是韶屿死后转生,因为他在盛京,也就跟着落到了盛京,兜兜转转,才能相遇。

    至于她为什么能落到盛京,正如韶屿为什么会来到此世,又抽身离开一样,并非兆惠能用已有知识回答的。他也只能遗憾地认为:这是老天有感于韶屿仍旧惦念着他,以及他对韶屿的真心怀念;故而宽容了他们这对苦命鸳鸯。

    “我犯了疑心,只怕会以为是托词呢。更何况还有……”明月止住了话语。

    也是,明月信了,可还有个皇帝呢。

    兆惠心如明镜,凝望着明月:如此至情至性、又豁达乐观的姑娘,他何德何能,能将她两世留在身边?

    明月见他今晚感慨还挺多的,又笑道,“大婚之夜,侍郎大人打算问问鬼神之事?”

    谁知,他下一秒将明月压在身下:“问鬼神倒不至于,不过,我倒是要与韶屿一同问问周公——”

    ——他们之间当然有年岁差,可若以为兆惠会因此自卑而想放走他的韶屿,则未免太瞧不起他了。哪怕他们俩年岁相差再大,他也有自信,能给他的韶屿最好的一切。

    “——今晚先换换位置。”明月伸手,抵在他的胸膛上。

    兆惠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看来韶屿很有想法。”

    “那当然!”明月——又或者应该叫她韶屿了,眨了眨眼,“在下面待久了,也想看看上面的风景。”

    这种歪理,也只有她能说出来了。

    “悉听尊便。”兆惠爽快说完,便自觉地到床的另一边躺下了。

    这人居然这么好说话?韶屿兴致勃勃地如他平日一般,翻身伏在他身上。

    唇瓣相接,这没有什么可说的,韶屿早就很是熟悉。在呼吸渐渐困难时,她便丝滑地往兆惠的颈项处滑去,笨拙地学着他平时的样子,一点点在他的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

    兆惠看着伏在他身上,把他当枕头,睡着的韶屿,一时无言。

    谢韶屿,不愧是你。

    许是今日忙于婚事,“解衣欲睡”四个字,韶屿进行到“睡”时,直接就伏在兆惠身上睡着了。

    徒留某人被挑起情愫,气急败坏。

    不过,你要以为兆惠无可奈何、无计可施,却是大错特错。

    兆惠温柔地把人从他身上缓缓挪了下去,放到床上,然后轻车熟路地在韶屿耳边唤道:

    “小屿,鱼竿动了。”

    “鱼竿?我的鱼!”

    韶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揉了揉眼,看到周遭陈设,不禁迷茫:“我们没去钓鱼啊?”

    兆惠轻笑一声,将她重新压在身下:“无事,韶屿亦未寝耳。”

    ——确实没有钓鱼,但现在就有鱼上钩了。

    她满心的迷茫不解,全被兆惠堵了回去。

    今夜,对于他们俩而言,注定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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