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咒术,应该是这么说的。”

    指尖摇动时,只有你能感受到的咒力顺着体内某种术式流泻。

    “变成咒灵之后,那个人的术式、我也无师自通了。”不远处的石子被牵引着、颤颤巍巍浮空,没过几秒就化为粉尘。“但是一直不太熟练……”

    “……你原本打算做什么?”

    “把它抛到天空之类的?”

    “……我有一个好奇很久的问题。”

    “欸?”

    “「欸」什么啊,你平常不会这么说话吧。是说,你,是不是挺强的?”

    “应该,不是吧?在怪物先生那边的时候,我一直都很弱。而且他说我是笨蛋,什么的。”

    虽然事实证明你并不是。

    强迫你学会他那些根本不适应你的身体的术式也太困难了,反倒是来自你原本身体「诅咒」的术式更容易掌握。

    “但你也说过没遇到过其他会说话的咒灵。”

    “……咦?”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格外迟钝啊。意思是,你搞不好在比较强的梯队里。”

    “这方面,也不是没想过呢。”

    “……又是明知道,你在耍我吧。”

    “吉野君生气了吗?”

    “没有,才这种程度而已。” 他转过头。

    你本能地凑过去,轻轻触碰他的脸颊。

    “……这样的话、还会不开心吗?”

    “你。是渣女吗,传说中的。”

    “因为失去记忆,所以不太清楚欸。”

    “没有否认就是承认吧。”

    “耳朵红了也没关系吗,吉野君?”

    “……才没有。别装傻。”

    “那就,可能是吧?”撑着一臂侧转倾身、专注于柔和的烟灰色,手掌自然而然贴上脸颊。

    “顺平知道吗?咒灵是从人类的负面情绪中形成的诅咒。曾经的罔咲家,身为人类、背负着有关「爱」的诅咒,却没有半分可支配的咒力,还因为这种荒唐的缘由,遭遇着各种各样的不幸。”

    此刻的声音让你想起真人对你讲述灵魂时平静得异常的口吻。

    “我记不清自己的很多过去,但想必背负诅咒的我,绝不可能对「爱」有正确的态度。……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和顺平在一起时话好像格外多。一定是因为太久没有和人对话了。”

    他一语不发、指尖触碰的脸颊却仍传来温暖,你便将另一只手也贴上去,身体倾得更近。

    “被追逐的、在渴求的。”

    你看见重叠的浅红与铅灰。

    “我失去的那份温暖究竟是什么,又究竟到哪里了呢?寒冷实在太刺骨了,就忍不住每天、每天都想着这个问题……”

    “……可它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你只能、从别的地方汲取它。

    吉野顺平:“……”

    似乎被你认真的态度、话语中透露出的过去,以及某种暗示冲击,他沉默了一段时间。

    “你,是个了不得的渣女啊。”

    然后这样说。

    “果然是这样吗?”

    “……不,怎么说好,这种程度的话,”他的手放在你颈上伤痕处,似乎是无意识的动作,眼神并未移动,“电视上偶尔会播放「万人迷十年骗数十名男子千万财产」之类的新闻不是吗?我一直觉得被欺骗感情的人都是不折不扣的笨蛋,金钱和资产被一点一点蚕食,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但是,如果是现在的自己……”

    “宁愿被骗千万财产?”

    “我哪里来的千万财产,别擅自打断别人的独白。”

    “……竟然迷上鬼魂,真是丢脸。明知道很奇怪,可能被欺骗玩弄了,可有的时候,还是会想,”他并不是性格冷静平淡的人,不如说其实情绪相当丰富,只是太善于隐藏罢了。

    透过眼瞳看着对方灵魂的轮廓,你听见他的声音,像猛禽脚下放弃挣扎的猎物,“哪怕被玩弄……也没关系。”

    你:“…………”

    “——吉野君,已经被女鬼迷得神魂颠倒了吗?”

    “……如果女鬼不叫他吉野君,或许会的。”

    *

    又来了。

    如果自己也能不被看见就好了,每到这时候都会羡慕朝奈……并不是有意叫名字的,只在心里想想又不会怎样。

    起初只想着刚认识就叫名字不太好,后来就逐渐骑虎难下。毕竟对话中从未直接叫过,哪怕后来关系逐渐变好,在没有恰好时机的情况下,贸然改变称呼也有点奇怪。

    最主要的原因是。同龄的女鬼咒灵是个性格很糟糕的生物,今年秋天相处一个多月,他无数次意识到对方的本性——尽管他其实没资格说对方什么。或许换一个人来她的态度会变化也说不定,自己说话不太好听他还是有自觉的——因此如果聊天的时候忽然改变称呼,她一定会若无其事地说些话调侃。

    然后若有若无地暗示他别的事情。

    虽然算不上讨厌……这种明知道有坑的事,他才不要做。

    “不理人就有点过分了吧?”比自己稍微高一点的同龄人语气不善地说,“精神病还这么傲气,是想找事吗?”

    啊啊,好烦。无聊透了。这种人。

    这个时间原本该去找她才对。

    那个人,是稍微迟几分钟都会低着头抱膝流泪的脆弱类型。无法理解是一回事,没办法放着不管又是另一回事,每次看见她流泪,胸口都传来不舒服的感情。

    身边情侣并不少见,他再怎么迟钝也不至于意识不到那份感情是什么……可罔咲朝奈怎么想都不像在跟他恋爱的样子。

    她甚至就差把「我只想玩玩」几个字刻在脸上了。

    可他就是认真的吗?实际上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顺其自然的,跟着气氛、跟着对方的节奏——无论牵手、拥抱、还是接吻,那时都只想着「没必要拒绝」。现在关系变成这样,他的优柔寡断脱不了干系。

    “……”不想回答。

    脑中盘旋着银发少女的面容。

    那个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咒灵少女。

    没必要和别人说她的事。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可以让一下吗。”已经尽量用了敬语,出口时才发现声音意外冷淡,他抿着唇垂下眼睛,盯着地面再度沉默。

    “哈?你在耍我吗?你这种猎奇变态?”对方果然被激怒了。

    猎奇变态?这种称呼是哪里来的……啊,书包里的光碟被翻出来了吧。

    火大。虽然火大,但没必要惹麻烦。

    遇见朝奈之后外出频率增高,闲聊时偶尔被看见,外人眼中他便是在自言自语,会被当做怪人很正常。学校里总会有以欺凌他人为乐的愚蠢组合,盯上受害人根本不需要理由,「怪人」、「阴郁」、或者单纯的「看起来好欺负」,哪怕根本没有关系的人也会被纳为目标。

    这种风险是早有预料的。

    “我真的很急。”于是再度望着脚下说。

    这样说会让对方更生气,他是清楚的。

    该说是有勇无谋还是什么呢,看着他们站在面前大放厥词,就无法忍耐反抗的行动,即便明知道自己绝不会讨到好处——

    视野忽然变了。

    视线迅速晃动之后,疼痛感才猛地窜出来。前几天被她从天而降压在地上的位置又被撞击,别说是起身反抗,光是忍耐着不喊出来已经用尽力气。

    终于动手了。

    ……快点结束吧。

    居高临下的男性说的话像杂音,只字片语都听不进去,他想着在等自己的咒灵,发自内心庆幸对方行走困难,看不见他狼狈丢脸的样子。

    还有妈妈。

    衣服会弄脏……不想被她们看见。

    被校园混混团体盯上只是因为不幸吗,还是因为他的反应?可难不成不反抗就不会被进一步欺负?从没有那种好事吧。

    性格内向的人会被讨厌疏远,倘若一时不察惹到什么人,就会被踩到校园的最底层。毕竟没有人会帮他说话,就成本而言可以说相当低廉,处理起来也很方便。

    这是约定俗成的事吧。

    相比起来,明明拥有强大力量,却与他平等交流的咒灵,完全称得上大善人了。

    ……好疼。

    待单方面被动手的暴行结束,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实际上并没有被欺负很长时间,一周?还是两周,是遇见她之后发生的事情。他们也没闲到天天盯着他一个人打。

    ……千万别哭啊。

    忍痛怀着担忧走上去时,果然看见朝奈抱着腿垂头、一动不动的样子。

    只有挡住脸的时候才像个货真价实的女鬼。但凡抬起头把眼睛露出来、任谁看见都说不出一句话。

    作为人类时,她是什么样子呢?

    心情奇异地放松下来。

    走过去、坐在她身侧,握住冰凉的手。触及时咒灵鸟儿般扑进怀里。

    凉而软的、盛着水一样柔软的触感。

    “吉野君怕了吗?”微哑的声音。

    “一来就问这种问题,让人很难回答啊。”

    “因为、你来得太晚了啊。”

    “下次会准时的。那个,喂,别哭了。”

    抬起头、手掌放在脸颊,妖精般雪白剔透的咒灵专注地望着他。

    啊……眼角还有水渍。但血没在流。

    “顺平。”

    “怎么了?突然叫名字。”

    “你问过我是不是很强,对不对?”

    “话是这么说…怎么了?”

    “我在想,如果没人阻止,要我一瞬间把这里毁掉好像也不是做不到。”

    “……你终于想起灵异生物的本职工作了吗?”

    “不是哦。”她说,“我杀过人。很多。”

    说什么好呢,只犹豫了一瞬间。

    “就算你这么说,对我而言、毕竟是无关的人……没有什么实感吧。”

    “无论他们是不是和顺平一样的存在吗?”

    “说出来又要被说冷血了吧,但我又不在意这个。”

    “才不会说你冷血,再怎么想杀人鬼也没资格说呀。”

    突然提及杀人,她在想什么……

    “我在想…”

    像看懂他的表情,咒灵脸上显露出一种奇异的、陌生而冰冷的神色,唯有浅红色的眼珠仍直直地望着他。

    “是不是、多少该做点什么。”

    被发现了吗?脑海中划过这样的想法。

    唯独不想被她知道。

    自己很弱,没有办法反抗。每次无法忍耐的反击都一定会招致更可怕的报复,所以只能忍受。

    这是不想接受却必须接受的事实。

    可唯独、不想被她知道。

    手臂自己动起来。

    柔软而微凉的、超自然生物的身体被揽进怀里。

    她似乎很喜欢贴在谁身上…那种习惯般的依赖感总让人心生联想。

    左胸被枕着。

    银白色的长发垂在身上。

    浅色剔透的,除却颈上线条、全然不像她口中负面情绪凝结的诅咒的咒灵。如同幼时母亲讲述过的冰雪的妖精,低头能看见雾白之上半垂的红色。

    这是仅他能感受的绝景吧?

    耳根不争气的发热,手掌忽然无处安放。

    “会冷吗?”

    “……为什么……”

    “…?还是冷吗?”

    “……不、因为更舒服了——”

    “你,难不成是不喜欢舒服的类型吗?”

    “在说什么啊吉野君,你才是呢……是说,明明拒绝了。”

    “我的体温不对吗,真糟糕…等下,为什么拒绝会和体温扯上关系?”

    “随便猜的。”

    咒灵又抿着唇笑了。

    完全、和「可爱」扯不上关系的类型。又脆弱、又黏人,麻烦得令人发指,加上性格糟糕、身份存疑、目的不明,无论从哪种角度看都会带来不幸,实际上也确实让他陷入不幸——去掉外表根本想不到优点吧,他是这样想的。

    明明是这样想的。

    “欸、?为什么忽然主动了,吉野君?”

    这样做是最糟的。

    “我猜,可能因为他已经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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