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开始帮助他准备晚餐。

    实际上并不比你大很多的年长男性早餐偏爱面包,每晚都会把第二天的份买好,加上你怕弄坏电器,连牛奶都不敢帮他热……早上的时候,你就只是坐在穿上西装将要上班的他旁边,和他一起聊早间新闻。

    「这位主持人总是很有元气呢。」

    「因为工作时间短吧。」

    ……大概是这种内容。

    他离开后你会自己躺在房间晒太阳。伸手看手指被融融金光洒上的暖色,心情会自然而然沉静下来。

    你喜欢太阳。

    阳光、白日清澄的天空,悠悠飘着的云,除了秋日树木的枯叶,你喜欢这里看见的一切。

    那是代表生命的东西。也或者是希望,它们让你知道自己正活着。

    而后直到西沉日暮,清澄染上晚霞绚丽的雾红烟紫,指尖点着的、太阳余烬的昏昏金橙逐渐褪为清冷银华,工作一天的社会人才会输入密码、回到家中。

    「欢迎回来!」

    听见你的声音时,他总会稍微怔一下,盯着你唇角的笑顿几秒。

    而后也微不可查地笑起来,回答你。

    「我回来了。」

    住进来的第二天,七海先生带回一套衣服。

    没见过的风格,却意外符合你的审美,裁剪合身,作为日常装非常适合。

    「把现在这套换下来吧。」

    他几乎从没看向你肩以下的部分,你原本以为这是怪癖……结果,是因为太破烂了吗。

    穿着破破烂烂的,腰部、侧肩、大腿位置都破损的白色裙子,或者说碎布,你就以这样的状态堂而皇之地接下这份礼物。

    他是否认为你会不适呢?因此才毫不提及,连将对你而言唯一的必需品交给你时,都只说句换下来吧。

    可你并不在意。

    方才逃出、遇见顺平时,你还残存着些许羞耻感,可现在,与七海先生交过手、又被收留的现在,那种事早就无关紧要。

    你在很久之前就变得异常了,想必今后也会持续走在不可逆转的异常路上。羞耻心,自我认同以及对生命的敬畏,你失去了对人类而言重要的东西,那是再也找不回来的。

    失去的东西究竟有多重要,这种事是只能想象的,如今的你并不认为那不可或缺。

    可是,被他发现的话,会不会被讨厌呢。

    你最后还是装作开心的收下了。

    那天晚上换好衣服出来,刚好又撞见对方用晚餐。

    感觉像便利店买回来的,倒不是营养的问题…看起来有些简陋。

    「七海先生每天晚上都吃这些吗?」

    「这些?」平淡的表情像在问,哪里有问题吗?

    「不、不好意思。是我多管闲事了……」

    「不要擅自理解别人的意思,什么叫多管闲事?」好、好严厉!

    不过也是,你为什么要在人家吃饭的时候打扰啊……

    「就是、那个,我觉得丰盛一点比较好……就是,但七海先生一个人的确没必要吃得很丰盛…我的意思是……」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从前没有说话语无伦次的毛病的!!你究竟在紧张什么啊?!

    你急得满脸通红,最终放弃挣扎,「对不起。」

    七海建人:「……」

    他显然无法理解你的反常,但还是一如往常地回答了你。

    「在便利店买很方便,隔壁就是面包店。如果你看不惯,买别家店里的也可以。」

    「不、不我没有看不惯!」你大惊失色,解释完看见他平静无波的脸。

    无奈吗,那表情是无奈吧。

    「……还是自己做比较好。」你终于小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过七海先生很忙吧,况且要他西装革履去买菜多少有点奇怪。

    「是这样没错。」他点头同意,「但,我很懒惰,所以不想做。」

    ……什、什么啊!!

    这种程度的工作狂就别提懒惰了!

    「那,要不然,我来…?」你犹犹豫豫地说,「因为到现在为止都只能给您添麻烦,如果能帮上忙就太好了。」

    「可以。」他像早猜到你会这么说,「那么今后就拜托你了,朝奈。」

    究竟是不想让你无所事事心怀愧疚,还是真的想让你做菜啊。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现在你都没搞明白。

    七海先生虽然表面很严肃,实际上却偶尔会神来一笔说出不可思议的话。

    ……他对劳动,非常地,怨念深重。

    你的厨艺…你不清楚原本怎么样,但如今的程度,大概只能做到不会吃坏肚子……比起便利店的食物,除了新鲜程度有差距,味道没好到哪里去。

    「七海先生对食物有什么偏好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一定要说的话,面包。」

    话是这么说,相处下来还是能发现,他似乎更喜欢加很多调味料的菜肴,尽管总体而言要求不高,无论你做成什么样子都吃得下去。

    每天的晚间新闻播放时,你往往已经躺在沙发上许久了,这时候七海先生已经把餐盘放进洗碗机里——是的,明明根本不做饭却买了洗碗机,他确实很有钱吧——坐在离你不近不远的位置,举着杯子慢慢饮酒。

    「是什么酒呢?」你问他。

    「什么都可以。」他答非所问,或许猜到你的目的,「看到没有喝过的就会下意识买下来,味道倒是大同小异。」

    「那,对于酒的偏好?」

    「都可以,普通的也好,昂贵的也好,」居然用价格划分,「喝得最多的是日本酒,度数低一点不会影响工作。」

    「那样不算喜欢吗?」

    「朝奈。」是因为多少受到酒的影响吗,他忽然笑了一下,弧度并不比从前更明显,望过来的时候、眼底却比平常温柔。

    呈现草绿色的虹膜与春日树叶的色泽很接近。

    「你想了解我吗?」他问。

    你看着他的眼睛,感觉自己的脸一点一点地红起来。

    「别急。」他伸出手,揉揉你的发顶,指尖的温度让你无端地想到姐姐,又似乎哪处有异,你不明白。

    既没有落泪、也没有说话,你不清楚那时脑中究竟闪过了什么,是过去的画面、还是某种设想?也或许你什么都没想,只是倏忽意识到树叶的色泽。

    「早点睡吧。」

    他似乎很放松,灯光下发丝的色泽使人联想到碎金,玻璃杯中酒液缓缓流动、又渐渐沉底。

    领带是什么时候松开的呢?深红色的领带、松松挂在一丝不苟系着的纽扣上,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啊。

    关上门、躺在床上时,你模模糊糊地想。

    七海先生果然,是成年人啊。

    *

    “朝奈。”出门前站在玄关,手握在门把手,七海先生想到什么般停下来,“无聊就出去走走吧。”

    他大概没想听你的回答,说完就关上门离开,留下你张着嘴不知所措。

    啊呀,这可不妙。

    你的与世隔绝程度居然连七海先生都察觉到不对了……

    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先飘到客厅看了看窗外的天气——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会下初雪,现在天空还很清澈——然后突然意识到如今不惧寒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该准备什么,便直接出门了。

    去看看顺平吧?出门的时候还是这么想的,和七海先生聊天的时候问过他的情况,据说办理了休学,现在正在努力进行入学修行——

    结果,你又迷路了。

    不,这不是因为你格外愚蠢还是什么的,可能太久没出门,你下意识认为这里和仙台一样民风淳朴,休息日街上行人稀疏,谁能想到东京白天居然有那么多人……

    ……你就是格外愚蠢吧。

    这里是东京啊,东京!而且你之前也迷路过,为什么就忘记了呢?!

    说是迷路,但七海先生的家在哪个方位你还是知道的,只是不清楚从这里怎么去往顺平的家而已……

    可要你就这么回去,未免也太丢脸了。

    「今天做了什么?」

    「今天出去逛了逛。」

    「去了哪里?」

    「去了楼下,然后迷路回来了。」

    ——你绝不接受进行这种对话。

    冬天快要到了,或者已经到了。

    你以往不太在意季节的界限,对冬季的印象往往从上学时姐姐递来的一条围巾、一件棉衣或者一条加绒的长袜开始,直到某次出门忘记戴帽子耳朵冻到失去知觉,你才用最直观的方式后知后觉冬天的到来。

    东京的天气比家乡要更冷吗?还是温暖一些?你已经无法用直观的方式感受了。

    冬装拉链被拉到最上方,脖颈上缝合线被挡得严严实实,你顺着人群漫无目的地行走,偶尔望见擦肩而过穿着入时妆容精致的女郎,会错觉自己只是来东京观光的游客。

    因为没人会盯着你看,感觉……还不错。

    空气也很清新。

    悠闲散步时,远远地似乎感觉到谁的视线,回头望过去却什么都看不见。……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像被不怀好意地暗中窥伺。

    总归没人看得见,你便站在人流中央,定睛寻找,终于在远处的桥上看见模模糊糊的黑色人影。

    他在…看你吗?

    看不清脸,但好像穿着奇怪的、不太日常的宽大衣服。

    发觉你的视线,人影抬起手,亲切地对你挥了挥,而后便收回手,任由宽袖垂下,转身悠闲离去了。

    分明看不清脸,你却知道他在笑。

    ……胃里涌上微妙的恶心感。

    咒术师?还是咒灵?

    他让你联想到真人。不。比真人还……不。

    你收回视线,被人流裹挟着又走了几步,才从腿部的异样感察觉到。

    你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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