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响扰动了她的凝视,林屿提起心,望向旁边的铁门,生怕一个不留神董事长就从旁边进来了。

    墙壁上的水又往下滴了一滴,发出滴答声,林屿用手摸了摸,划破均匀覆盖的水膜,在石壁上留下四道黑漆漆不反光的指印。

    越往下走,越能听见机器隆隆的响声,也能闻到越来越明显的气味,林屿不由皱了下眉头,血腥、尸臭,还有消毒水,三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像是地下室盘绕不去的幽灵,在人的心头投下阴影。

    毫无疑问,这里被放置过很多尸体,林屿继续下楼,先前本来急迫地想找到漆春,但现在已经不期待她在这里了。

    不在的话,至少还有救。

    抽水泵隆隆作响,池水一刻不停地循环、过滤、消毒,地面是一滩又一滩的积水,看上去像是清洗过后的余韵。

    林屿踩中水滩,溅落的积水炸出一声脆响,这个声音在充斥噪音的房间里不明显,但角落里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

    一束光照过去,一排排扎紧的编织袋摆放在角落,而最后的袋子鼓一处凹一处,像是有什么活物在挣扎。

    还能有什么活物呢?

    林屿掏出匕首果断划开口袋,露出了钱刚僵硬麻木的脸。他的双眼直愣愣地朝着林屿,嘴唇蠕动,却一句话也说不了。

    啪嗒。他裹着编织袋的身体栽倒在地,溅了林屿一身水。

    林屿划开编织袋,露出了他的身体,没有缺胳膊少腿,血迹集中在他的腹部——那里有一处竖直的切口。

    钱刚在地上抽搐,这是临死前最后的挣扎,他丢了内脏,麻药也开始失效,这最后逐渐加深的剧痛,无法阻挡生命的流失。

    他千方百计地想要活得更好,无论是在现实还是游戏都拼命地竞争,依附于资源,依附于权力,这无疑让他比很多人得到的更多,然而,就在最后这一次,他失利了。

    董事长没有接受他的投诚和讨好,直接取用了送上门来的“材料”。

    林屿划开钱刚旁边的编织袋,看到了死亡多时的漆春,她的身体已经变得和积水一样冰冷,腹部同样有一道伤口,这一回,林屿检查了内部。

    丢了肺。

    所以,董事长的目标,是玩家的器官。

    林屿想清楚时,钱刚早已没有动静了,为了验证这点,林屿同样检查了他的内脏,他丢的是肝。

    她不由疑惑,每个人丢的不一样?这些器官究竟被拿去做什么呢?吃?

    她划开更多的编织袋,想看看其他尸体都丢了些什么,然而里面只剩下白骨。

    通道上方传来敲击声,林屿警觉抬头,这是约定的暗号,表明——董事长来了。

    不是他下铁门,而是,他到了经理办公室。

    敲击声只有五下,孙覃通知了情况,应当是返回继续保护孟锦竹了。董事长可能是去问□□下落的,毕竟人现在还在衣柜里绑着。

    林屿没有立刻回去,而是花了一点时间把泳池水循环装置给关掉了,然后又摸索着,放空了池子里的水。

    没有了如同封印一般的池水,那些僵硬的魂魄会获得自由吗?

    她一直觉得泳池就像一片坟墓,埋葬着玩家横死的亡灵。

    亡灵不该被困锁于死地。

    ……

    顶着经理面孔的孟锦竹在他的办公室迎接董事长,来人一如既往穿着正式,西装平整,皮鞋锃亮,甚至多戴了一双薄薄的蚕丝手套。

    孟锦竹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您特意过来,是……”她见对方不说明来意,模仿经理的语气诚惶诚恐道。孙覃在里间躲着,她不是一个人面对他,孟锦竹给自己打气。

    周利司的目光扫过房间,毫不客气地坐在办公桌后的主位上,傲慢地一抬下巴,露出一个冷笑,“我想你应该清楚。”

    清楚,你派出去的□□已经被绑了,但面上还是得装出毫不知情的模样,“这……莫非是玩家又闹事了?”

    周利司冷峻的目光将孟锦竹上下笼罩,他的目光看谁都显得冷,孟锦竹感觉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死人,难怪同为管理者,经理依然如此害怕他。

    “是啊,他们这回——闹了很大的事。”他意味不明地说道,“你有把我的警告放在心上吗?”

    如果对面是经理,应当明白他说的是不许偷猎玩家的事,但对面是没有听过谈话内容的玩家。

    孟锦竹低头揣摩着回答,“我一直都谨记您的训诫,所以您这回来……”

    “如果你有放在心上,就不会成现在的样子了。”董事长伸出被手套包裹的食指,敲了敲桌面,“□□在哪里?”

    他终于问到正事了,孟锦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将想要变身的冲动压下,“他怎么了?昨天不是都好好的吗?”

    她做出迟疑的模样,“说起来,今天我还没看到他。”

    “没看到?”周利司分明还在怀疑。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孟锦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腆笑道,顿了顿,恍然大悟,“你怀疑我派了什么任务给他,我没有!”

    “是吗?”周利司轻飘飘地反问,“那餐厅怎么没人打理,厨师去哪里了?”

    孟锦竹心头一跳,漏子还有厨师!□□不在,装作不知情也许糊弄得过去,但厨师,负责每天上菜撤餐,这个人也和经理有着说不清的联系,两个人一起失踪,“经理”怎么也摘不出去的!

    现在只能拖延时间。

    “我不知道,厨师不应该在厨房忙活吗?”

    “这就要问你了。”周利司的目光牢牢盯住她。

    孟锦竹弄不清他的态度,心头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我现在就去看看!他们一个二个,怎么这么不像话,一天天的就知道偷懒!”

    她提心吊胆地挪动步子,向门口靠去。来着不善,她还是先退走,等玩家的人质救出来,NPC的人质绑好之后再和他对峙。

    一步,两步。

    孟锦竹搭上把手,正要开门。忽然,她听见窸窣轻响。

    “别挑战我的耐心。”周利司已经站起身,绕过了办公桌,他的声线骤然冰冷,从身后步步逼近,“还真是像啊,但同样的把戏,别想玩第二次。”

    孟锦竹惊惧地打开房门,往外逃去,忽然间,她感觉脚下触感不对,像是踩上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面容骤然变化。

    “啊!!!”

    孙覃从里间冲了出来。

    ……

    林屿放空了泳池里的水后,就返回了铁门入口,和守在卧室门后的孙覃摆了摆手示意结果,又一头扎进暗道之中。办公室有交谈的声音,听上去是董事长来了。

    所以现在正是偷家的好时机。

    她一边在狭窄的通道里蛄蛹着,一边想着队友的情况,不知他们能不能送走那尊瘟神。不,不能这样想,送走董事长不是他就回自己的地盘了吗?还是多拖一会儿时间的好。

    林屿取下画框,第二次回到这个神秘的房间,不过这次她目标明确,就是床上的女人。步履匆忙间,她忘记了检查床下。

    林屿第一次触碰到她。

    冷的,冰冷。

    怀疑证实,她并非昏迷不醒,而就是一具尸体。

    她低头,闻到了淡淡的尸臭。动作间,女人遮住额头的刘海滑开,露出了针脚缜密的额头。

    她的脑袋被切开过。

    脚腕有怪异的爬行感,黏腻、冰凉,像是有什么恶心的爬行动物附着上了皮肤。

    ……

    周利司的手掐住孙覃的脖子,将人提上半空,脚尖堪堪擦着地面。他不喜欢被俯视,但现在的情况除外,是他掌控着他人的生死。

    孙覃脖子反射着金属的光,竭力硬化这处脆弱的地方,以此抵抗手指的挤压,但空气仍然一点一点流失。他试图掰开董事长的手指,却被逐渐黏腻的肉蔬馅泥爬满身体,阻滞动作。而一旁的孟锦竹早已被包满全身,大约是不想现在杀人,给她漏了一张脸在外面。

    他们都曾猜想过董事长的技能,却没想到答案早已在第一天就明晃晃地摆在眼前。

    操控食物,他就是用这招杀死试图逃跑的肖昌盛。

    恶心、可笑、肮脏的技能,和他本人格格不入,因此谁都没有往这个轻而易举的地方去想,答案被下意识忽视掉了。

    可就是这个阴暗黏腻的技能,让他们如身陷沼泽地般动弹不得,更别说反制了。

    董事长发现得太过突然了,他不该这么早就猜到的,他们还没有准备好,即使曾经把变形的技能暴露过,他也不该毫无缘由地认为办公室里的人是假的,毕竟他们完全走的暗道,没有在监控中暴露行踪。

    他不该如此直接、笃定、迅速地识破伪装,除非……他早已知晓。

    是什么时候?是察觉到昨晚的动静了吗?

    像是发现了孙覃的疑惑,周利司笑了一声,“很奇怪吗?我为什么这么快就看穿你们的把戏,明明只该感觉有些不对,怎么突然就动手了呢?”

    “为什么?”孙覃发出艰涩的声音。

    “人群里什么时候都会出叛徒,我感谢他的奉献。”

    只要稍微一想,不难知道告密者是谁,孙覃忽然说不出话来,昨夜,他急切地想要救人,为此甚至觉得林屿冷漠,失去了对同类的同情,然而事实狠狠地浇了他一桶凉水,从头到脚,和过去每一次救人与背叛混合在了一起。

    对啊,他怎么没有想明白呢?这里早已不是原先那个世界了,有多少人完全把此处当成游戏,还有多少人完全抛弃了原本的道德,数也数不清。毕竟,这里可没有律法的约束,有的,只是简单的游戏规则。

    自己想要和原先一样保护所有人的生命与安全,不过是痴人说梦,除非,一切回到正轨。

    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一切回到正轨,所有人回到原先世界。

    “你还在等同伙吗?”周利司的神色忽然阴沉,“没用的,同一个错误我不会犯两次,上次被摸上家门,这次我好好准备了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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