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雾气还没散开,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在路上,姜竹雨叹了口气,放下了车窗上的小帘,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听到姜竹雨的叹气声,大丫鬟夏荷会意的问了问前面的车夫:“刘叔,还有多久到,小姐都累了。”

    “回小姐的话,再有两刻钟就能到了,这天还早着勒。”马车外传来刘叔豪爽的回答。

    一行人的目的地是仙姑庙,农历八月二十,传说中燃灯佛圣诞,鹤壁山上仙姑庙里举办法会,请了高德大僧来讲经,周遭百姓都纷纷往庙里而去,姜家的车队也是其中之一。

    姜竹雨看了看外面的雾气,心里担心今天天气不好,单单有点雾,天阴还好,最怕的就是下雨,岭南多山多水多台风,天气一向变幻莫测,即便是经年的老农,都猜不透这地的天气。

    姜竹雨上辈子生活在北方,天气和南方截然不同,穿到这个世界10多年,她还是不太习惯这里的天气。

    夏荷从盏盒里拿出几块点心,用手帕垫着递给姜竹雨:“小姐,你先尝尝点心,垫垫肚子,打发点时间,马上就到了,仙姑庙里的师太们做的素斋声名在外,奴婢到时候伺候你好好尝一尝。”

    姜竹雨恹恹的:“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东西,味道再好,能好到哪去?这车,这路,我是一点都不想出门。”

    泥泞的马路,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没有经过多少人工的修饰,只是往山上庙里走的人多了,这才踏出一条路,再加上木质马车轮,既没有弹簧,也没有橡胶轮胎,坐在上面抖得让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穿越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姜竹雨还是不喜欢这个世界,上辈子看穿越小说的时候,看到女主在古代大杀四方的时候,爽的不得了,等自己真的穿越到古代了,才知道什么叫叶公好龙,要是能回去,给个皇后都不换,为了现代的一个手机,哪怕去现代当社畜,朝九晚五也是开心的。

    见姜雨竹灰心丧气地靠在马车上,夏荷心疼不已,绞尽脑汁的哄道:“小姐,我听我娘说,舅老爷和舅夫人写信来家中,说是要来咱们家看望夫人呢?舅老爷一直疼爱夫人和小姐,到时候有他老人家撑腰,小姐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小姐,舅老爷这次来,应该会带着表少爷和表小姐来。”毕竟年纪还小,说这话的时候不能像自己亲娘一样说得直白。

    夏荷的亲娘卢妈妈是姜雨竹亲妈卢氏带来的陪嫁,卢妈妈自小伺候卢氏长大,对于卢家的生活怀念不已,每每说起来都是好话,所以总是和夏荷说要是姜竹雨嫁回舅家就好了。

    卢氏身边的这些伺候的人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卢家乃是耕读世家,以书香传代,笔墨传宗,出了好几个读书人,虽然称不上什么官宦世家,权贵之族,但也有好几个在任的地方官,其中姜竹雨的一个三服开外的堂伯舅舅官至四品知府,族里堂舅表兄长们也有不少在外做知县、教谕、主簿、县丞等官。

    自古士农工商,商家的地位低,虽然近些年来沿海泉州漳州以及江浙一带商人的势力逐渐兴起,盘踞一方,影响盛大,但是那是大商家,姜家算不上。

    姜家的势力不小,但那是得力的主支,安溪县的姜家不过是旁支的旁支而已,加上姜家内宅颇为不规矩,卢氏等人一向看不上卢家,内心最大的期望便是姜雨竹可以嫁回卢家。

    姜雨竹对此不以为然,近亲结婚没有好下场,就是卢家再好,自己也不可能嫁给表哥表弟。

    “夏荷,你要记住一件事儿,表少爷就是表少爷,我把他当哥哥一般看待。”

    姜雨竹一本正经的叮嘱丫鬟,她可不想身边有个红娘和紫鹃,自家的丫鬟,还是向着自己比较好。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自有一股默契,听姜雨竹的语气很是认真,夏荷便知自家小姐内心坚定的想法,不敢再自作主张,乖巧地回答:“奴婢明白了,小姐放心,奴婢会注意分寸的。”

    见夏荷听进去了,姜雨竹放下一些心来,这才打起精神坐直了身体,给她解释道:“老人们都说齐大非偶,这话自有道理,卢家千好万好,但和咱们家不合适,舅妈出生官宦世家,怎么会让表哥商家女。”

    夏荷不解:“小姐,舅夫人对小姐一向亲切体贴,有什么好的东西都想着给小姐带来。”

    姜雨竹:“舅妈对我好,那是因为我是舅舅的外侄女,若是成她儿媳妇,她断然不会对我这么好。”

    便宜舅妈对自己蛮好的,这固然有她家教好,为人处事规范周到,更重要的是这是不损害她利益的,她想自家儿子娶的是官家小姐,官官相护,强强联合,卢家和姜家已经联姻,关系已经紧密了,不需要再加强。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尽管姜雨竹不想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自己没有嫡亲的兄长弟弟,亲妈在姜家也不是很得力,时时需要卢家帮衬,这样的女孩子,不在卢大夫人这一类的官家夫人给孩子的择偶范围内。

    夏荷叹气:“也是,这天下当了婆婆的就没几个好的,夫人房间里的红杏姐姐和秋葵姐姐嫁了人之后日子都不好过,红杏姐姐身上都被她婆婆掐了好多印子,之前大家都说红杏姐姐嫁的好,婆婆是老夫人身边的得力嬷嬷,男人老爷身边得力的小子,结果这成亲之后的日子也过得不好。”

    想起红杏这个温柔和善的姐姐,姜雨竹心里默然,红杏嫁的是姜老夫人身边一个嬷嬷的儿子,能力平平,为人张扬跋扈,烟花好色的名声在内宅都传遍了,当初她要嫁人的时候,姜竹雨极力阻止,却人微言轻,拗不过长辈们的坚持。

    见夏荷胆颤,姜竹雨安慰道:“其他的人我管不了,你们几个我总能护住,将来要嫁人也要嫁一个人品端正有责任心的人,不会随随便便就把你们放出去的。”

    夏荷破涕为笑:“小姐,你还小呢?奴婢要守着你长大了。”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外面传来车夫刘叔的声音,“小姐,到仙姑庙的山角下了。”

    夏荷站起身来:“小姐,到了,咱们下车吧!”

    姜雨竹跳下马车,就见前面传少女清脆撒娇声:“祖母,祖母,雾气都散了,这山景可真好。”

    这是大房的三小姐姜青宁的声音,姜青宁是大房三姨娘名下的长女,性格活泼可爱,娇憨可人。

    另一边则所二房嫡女姜紫苏,性格温柔,一向孝顺,这会儿乖巧的扶着姜老夫人:“祖母,孙女扶着你。”

    错过扶人的大房二小姐姜锦绣另辟蹊径,问伺候的婆子道:“姜妈妈,这姑子庙没有轿夫吗?上山还有多远?总不能走着上去吧,为了表示对菩萨的敬意,我们小辈走走倒是应当的,只是祖母她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

    三个少女围绕着姜老夫人撒娇献殷勤,紧跟着的是马车上下来的姜二夫人和大房的二姨娘,两人也跟在姜老夫人面前伺候,一群热热闹闹的,衬得在一旁神色淡然不紧不慢走着的姜竹雨格外显眼。

    姜二小姐姜锦绣见状撇了撇眼睛,笑嘻嘻的说道:“姐姐可要快快走,待会儿在药师琉璃面前多上两炷香。”

    药师琉璃菩萨主要是庇护健康的,卢氏的身体不好,姜家上下都知道,姜锦绣的语气之中蕴含的恶意实在明显,让姜竹想要忽略都忽略不过去。

    “祖母,妹妹平日里时长陪祖母您老人家上香拜佛,当真是既孝顺又虔诚,孙女自愧不如。”见刘家老夫人走过来,姜竹雨特地提高声音说道。

    刘家和姜家同为安溪县的富豪家庭,家里生丝的生意做得极大,日常和姜老夫人来往密切,这会儿听到姜竹雨的话,笑着接话道:“竹丫头说这话实在亏心,你自愧不如,我家这几个不成器的孙女岂不是更上不得台面?倒是你祖母教养出几个好孙女来,温柔孝顺,贤惠淑女。”

    简单的见礼之后,姜锦绣接过话来:“既是拜佛,自然虔诚,恨不能尽十分的力求菩萨保佑祖母身体健康,事事顺心。”

    姜竹雨会心一笑,“妹妹一向孝顺,为了求得菩萨保佑祖母,保佑爹爹和娘亲一定会上心的对吧!”

    姜锦绣:“为人子女自当尽心,为此我这特地抄写了佛经,今天送到佛前供奉,为祖母祈福。”

    姜竹雨:“我之前听静宁师太给祖母讲经的时候说了上香的大礼,每上一炷香便磕一个头更显诚意,只难过我的膝盖日前摔伤,实在有些不便,可不可以烦请妹妹连我那一份头也一起磕了,如此即能代表心意,也能显得我们姐妹情深。”

    姜锦绣一滞,刚想说什么回绝,却见长姐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仙姑庙起先是祭拜本地传说中的一个救苦救难的神女的一个小庙,之后随着时间的发展,逐渐在这庙里增加了佛家道家以及好几个本地神,若是要一一的行大礼跪拜,只怕不等拜完膝盖就要受伤,人都站不直了。

    姜锦绣性格一向张扬,姜家几姐妹也都是塑料姐妹,所以见姜竹雨搭台子,姜紫苏和姜青宁紧跟着帮忙凑剧本,又有刘家一行人,一下子就把姜锦绣架起来,答应出演这一出拜佛戏。

    搭了台子,姜竹雨却不打算等着看戏开场,有姜紫苏和姜青宁在,她们会紧盯着让姜锦绣磕完这个头的。

    “祖母,妹妹如此之虔诚,孙女自叹不如,只能效仿一二,爬山上去。”

    看着这黑心孙女,姜老夫人简直头疼,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多带两个婆子跟着你,你自己注意分寸。”

    一行人看着姜竹雨大步向前,半晌,坐上了滑杆的的刘家二小姐嘟囔了一句:“不是摔伤了吗?”刚想和姐妹们讨论一下这件事,就见前面自家祖母和姜家老夫人都在,下意识的闭了嘴。

    夏荷挽着姜竹雨,忍不住笑出了声,得意的说道:“小姐,我想起刚才二小姐的脸色就好笑,还是小姐厉害。”

    姜竹雨:“我们家这二妹妹呀!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还算坚强。”

    后面的刘婆子和张婆子两人对视一眼,都沉默不说话,大房的二小姐说的好听是坚强,说的不好听就是蠢笨,都不知道在大小姐的手里吃了多少亏了,大小姐好手段,要是夫人争气,姜家大房指不定是谁说了算呢!

    夏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很快就收敛了,身后还有两个婆子在,她可不敢光明正大的说二小姐的不是。

    “小姐,你还能走吗?我们停下来等滑竿吧!这都看不到庙影子,看起来还有好远的样子呢?”

    姜雨竹点头:“正好锻炼锻炼,平时都在院子里面,人都待废了,走路都不会走了。”

    夏荷见状也不在多劝,挽着姜雨竹往山上走起,八月的日头正烈,不一会儿几人就气喘吁吁的。

    “喂,前面的那位小娘子,可是要上山,滑竿坐不坐。”原来是从山上下来的轿夫揽客。

    姜竹雨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扯着帽子,正努力爬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招呼声,抬头望去,只见两个农夫抗着滑竿稳稳的走下来,一边走,一边接着问询。

    “小娘子,这离山上还远着呢,不如坐一坐滑竿吧!”

    姜雨竹连忙拒绝,正攀谈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传来声音, “我家公子要坐滑竿。”

    姜雨竹下意识转头,风将姜竹雨头上带着的帷帽吹的高高的,露出她的样貌来,年岁虽小,却眉目如画,明眉皓齿,雪白的肌肤和鞋上的泥巴点子格格不入。

    后面的青衣书生下意识的避开了视线,阻止自家书童:“不用了,让这位小妹子坐,我还能走。”

    姜雨竹一边走一边拒绝:“多谢这位大哥,我们自己能走。”

    书生下意识的抬手挽留,“姑娘,你坐滑竿吧!上山还远着呢。”

    夏荷拉着自家小姐匆匆往前走,走出好远才慢下来,颇为懊悔的说道:“小姐咱们不应该单独走,应该等老夫人他们一起。”

    姜雨竹见她紧张,连忙安慰:“咱们有4个人呢,不用担心,没事的,我们去庙里吧!参加完庙会好回家。”

    一个小插曲姜雨竹并未放在心上,兴致勃勃的参加完了一系列的活动之后才坐上马车回家,不想一进门就听到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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