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最后用眼睛扫视了一遍整个小镇,确定除了蔷的家以外没有人留下以后,又眯起眼睛重新看向太阳的方向。

    太阳已经染红了整一片云,云朵就像沐浴在火光中一样灿灿漏出金橘色,从黄昏到晚上不过一会,秋再次尝试读取资料,却只看见了浓重的红紫色覆盖在山群之中。

    凯恩斯已经回到她们身边,伊文细细帮他检查过,他的状态也不错。

    白尼泰特、蔷和拉梅兰也被伊文叫来到了露台,拉梅兰这会正拉着秋,睁着大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拉梅兰比秋高很多,她只好抬头看着她。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你,抱歉,或许有些冒犯了。”她打量着她,“你现在叫秋?很与众不同的名字,很适合你。”

    “谢谢你,秋是伊文给我起的代称,因为我并不记得自己的名字。”秋有些难以招架这样的热情,好在蔷一眼看穿了她的窘迫,嘲笑了她一番以后就把拉梅兰给拉走了。

    秋见两人退后,就回头不再看她俩,阳光已经不剩多少。天色已经明显暗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她看见太阳消失的地方凭空出现了一条狭窄又极黑的缝隙。

    “要来了!”她低声提醒,却发现卡洛希和凯恩斯也看见了那条缝隙,都紧绷了起来。

    凯恩斯手一挥,他熟练地悬浮起身,飘在围墙之上。而卡洛希则一翻身也站到了露台的围墙上。

    强大的气流从裂缝的方向扩散,周围的树林如同海浪般摇晃了起来,发出了簌簌地响声。如有实质的紫红色更加浓郁,如同墨水一般在空气中蔓延开。

    非常危险的信号,光是看着那个粗细不均、宛如一双根粗糙的、被缝在天空上的线一般的裂缝,秋就感觉到了一些本能的恐惧,再转头发现白尼泰特和蔷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了。

    只有拉梅兰……她在看什么?秋注意到她的异常,她被蔷死死拽着没有动,但是精神值却在疯狂波动,甚至字的颜色直接变成了红色——秋之前从未见过红色的字。波动幅度虽然不大但频率极快,闪烁地让她心惊。

    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并不是远方天空中的那条裂缝。而是那个背对着露台,衣袍被那个强大气流吹起翻动,却直直站着的白色身影——卡洛希。

    卡洛希身体周围已经浮现了神力的文字,秋可以清晰感应到他的状态和神力,一个猜想忽然在她脑中闪过。

    难道拉梅兰的“神羁”中的解释——“她对神的气息敏感,对神充满好感。”是指会对有洛神气息的所有东西都有好感?所以作为洛神人身的卡洛希在这,她应该会被吸引,难道这就是精神变化的原因?

    突然,那条裂缝猛地被撕开,仿佛深渊崩开巨口,秋被非常强烈的威压以及眼睛传来的剧痛压地差点倒在地上。多看一眼眼睛就会胀痛一分,她用力眨了下眼,稳住身形,又向着那个方向看去。

    黑洞洞的裂口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火光,如同天上的又一轮太阳一般瞬间照亮了周围群山,一团巨大的火球裹挟着巨大的翼展和低沉的咆哮从空间中缓缓爬出,仿佛太阳从苍穹之中破壳而出。

    仅一眼,秋就感觉到眼下有热流涌出,她伸手摸上自己的脸颊,是殷红的鲜血。

    「魔兽·悲焰龙:与神明同阶。

    不熄不灭的火焰,神悲万物,神的哀思亦会燃烬世间凄凄,唯有天使的泪水才可冷却它的悲火。

    应人的悲哭而燃焰,火净万物,却燃不尽世间悲剧,烧不尽生离死别,不消悲,不终火。神创万物,却徒增世间悲戚,断不尽悲离。」

    这是什么?不是说恒焰龙吗?二阶神明又是什么?她没有时间思考,只好读出了自己看到的所有字。她浑身都在颤抖,伊文冲过来扶住了她,她满脸血泪的模样着实吓到了他。

    但听到“悲焰龙”三字的伊文更好不到哪里去,她第一次从伊文脸上看见了实实在在的惊恐。

    魔光大盛,魔兽已经扯开了空间裂缝,半片天空亮如白昼。

    “天呐?这个东西、?”凯恩斯的手也有些颤抖,但他并非恐惧,而是直面强者的沸腾。

    风吹了起来,不是那狂暴而充满攻击性的气流,而是凯恩斯带给他们温柔的风,秋顿时感觉那股威压少了许多。

    “卡洛希。”秋向前拉住高处卡洛希的手,她并没有感觉到卡洛希有明显的情绪波动或者神力波动,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出了错,“如果不行,这里所有人都撤离了,我们也可以逃。”

    卡洛希这才回头,看见她的脸又惊讶了一瞬,蹲下身子伸手用袖子把她脸上的血迹擦了擦,“这个魔兽来势汹汹,想必他们先前与镇长和神父说会留他们活着都是假的。若我们走了,蔷家里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而且,谢谢你告诉我答案。我有让人不要流离失所,不要和亲人分别,不要流泪的力量。”他笑着说,秋诧异地对上了他眼中的温柔和笑意,并不是浮于表面,一片死水的心绪。

    她愣了愣,扯出一个笑,她没想到真的只在这个男孩身上感受到对所有人的爱以及深深的空洞。

    卡洛希安抚好她,就起身重新直面那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秋看见他身上银色的光芒暴涨,无数的神力铺天盖地地往四面八方蔓延。

    “凯恩斯,保护小镇就交给你了。”他左腿轻点地,神力把他托离了地面,到了与凯恩斯平齐的高度。

    伊文扶着秋到墙边,白尼泰特也在墙边蹲着,他刚才真的被魔兽吓得不轻。但现在又看着卡洛希和凯恩斯看发直了眼。

    教堂被银色的神力包裹着,银色的光照亮了整个小镇,天空几乎被两种颜色生生撕裂开变成了两半,那个魔兽显然已经注意到了教堂的动静,脱离裂缝的它挥舞翅膀在空中卷起一阵一阵焰浪。

    凯恩斯回退几步,身周暴虐的神力符文挤压在他的手心,他举起手捏爆了那个符文团,一股强大的气流顿时裹挟着青色的符文炸开扩散到整个小镇的边缘。

    建筑轻微地摇晃起来——小镇边的地面裂开了细微的一条缝,凶猛的气流从中爆裂而出,风如有实质地扭曲了空间,连热浪都在这强大的神力面前退散了几分。

    底下的森林已经完全燃烧了起来,但蔓延开的火焰却迟迟烧不进小镇。

    凯恩斯举着手,以他为中心狂暴的风神力不断扩散逐渐组成一个巨大的青色防护罩,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悲焰龙的面前。

    神父仿佛看一只怪物般的表情看着凯恩斯。

    悲焰龙意识到了这边的异常,它发怒般地低吼,低沉的吼声震地大地开始微颤起来,秋被这种直击大脑的声音震地头皮发麻。

    火焰在它的身边聚集,火柱一根、一根地从群山之中喷涌而出,又直通天地般的贯通到云层之上,巨大的火柱抖动着,在它一个振翅之下仿佛金属般弯折、聚合成一股,再一起疯狂地冲向那个防护罩。

    包裹着教堂的银色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迅速扩大的结界,就在一息之间协同凯恩斯的风将整个小镇完全罩住——卡洛希侧着头,瞄准似的抬起手,几个爬满符文的光环分别在悲焰龙的上方与左右展开,巨大的神力就这样在光环中心聚集成银色的光枪。

    秋清晰地感觉到在那个光环中可怖的神力,那巨大到能把整条龙钉在地上的光枪就这样逐渐被神力聚成坚冰,在炙热若烈阳的焰火之中生长出不化的冰。

    甚至连一边在神力消耗之下有些流血的凯恩斯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神父已经完全忘记了表情管理,震惊到惊恐地看着卡洛希的方向,而一边的拉梅兰已经跪在地上痴痴睁着眼睛即将失去神智。

    光枪的神力还在聚集,卡洛希又飞身向前,更靠近了一些悲焰龙的方向,他轻轻落在了一栋小土房的楼顶上,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秋感觉他那浩瀚如海的神力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嗡————”

    如同苍穹震动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中。

    一个巨大的圆形法阵在天空中展开,这是秋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法阵,广跨天空之间,仿佛覆盖了整个穹顶一般绚丽。

    它散发着银色的光辉,里面是被花藤缠绕的长尾小鸟图案,它展开的一瞬间天地便失去了温度,甚至飘起小雪来了。

    冬天来了,但好像一直没有来,住在文石镇的这段时间,人们一直在等着过冬。她们晒干稻谷、制作果酱、腌制牲畜的肉,制作棉被,缝冬衣,攒碳火。冬天来之前就已经到处都是冬天的气息。

    秋看着雪花一点一点落下,感觉自己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被风阻挡的热浪荡然无存,迅速抚平了所有人的心绪。

    她起身跑上前,俯在围墙上,看见那个银发的男孩正垂着双手看着天空,他的神力又恢复了平静,一贯的安稳。但银色符文闪闪烁烁,遍布于天地之间,落在每一个孩子踩过的小路上,落在每一个家庭种植的田埂上,落在这不大不小的教堂顶,和那些雪花一样,福泽万物。

    不远那天空中橘色的火焰已经不再灼人,在法阵的压制之下它的火焰顿时收敛了许多,甚至连它身下已经被烧的焦黑的树林也早已熄灭被浅浅的冰包裹着。

    火柱在碰到防护罩上时被青色和银色的神力共同化解,天空中的法阵带着比拟万物的神力,随着卡洛希高高抬起的手一挥而下,通天的火柱仅在一瞬之间就被冻在了坚冰之中,焰火在其中挣扎着如同蚍蜉撼树,那三根冰枪华为尖锐的冰,浅浅的蓝色,一同俯冲向悲焰龙的龙身。

    毫无悬念地,悲焰龙发出悲鸣,它身上插着巨大的冰柱,涌出的是鲜血,展开的双翼被固定在地面上,动弹不得。再是一声脆响,秋看见卡洛希转身面向自己的方向,似是不忍再看。

    悲焰龙被完全包裹在了坚冰之中,天空中的法阵也随着落到它身上而消失。唯独即使已经被坚冰覆盖,它身上依旧燃烧着恒常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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