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行道指示灯由红转绿，滴滴滴的提示声砸碎人群，潮汐般涌过马路。
林叠回头看了眼住院部白色大楼，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她唇角勾出一抹讽笑，冷淡的拒绝混着嘈杂声灌进手机：“不见，醒了就让他好好歇着呗，反正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林董千亿身家，就算真到了阎王爷那说不定也能买回一条命，”她抬步汇入人流，语气更淡几分，“再说了，不是还有人巴巴地上赶着心疼他吗？见我干什么？”
没管那头还在说着话，她摁下两次侧边锁屏键，把手机往裤兜里一塞，目光逡巡着街边错落林立的招牌。
一场秋雨把美拉德色系的街景浇得湿漉漉，焦黄落叶如脱落的色块，被恣意的画家随兴点染，水渍粘着尘土在林叠的白色阔腿裤上镶了一圈黑边，她毫不在意，踏过小水洼直直奔向便利店。
上午被一通电话叫来医院，附近小学在半小时前已经响过下午的放学铃了，她连午饭都还没吃，现在只想来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
“林叠！”一辆黑色奔驰车在路边急停，后座车门被推开，紧接着是一声惊呼：“我的鞋！”
林叠在便利店前停下脚步，双手抱臂，等着那个女人擦净脚上的棕色麂皮短靴，等人摇曳着裙摆站在她面前时，她实在是饿得狠了，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什么事要追到医院来找我？”
“当然是重要的事，”女人从鳄鱼皮铂金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拍在林叠身上，尾音抑制不住地往上扬，“你看看吧，有什么不满意的跟我说就行，我会转达给我的当事人。”
林叠抬手摁住那几张薄纸，垂下眼皮扫了一眼。
“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加黑加粗，很醒目。
她把纸张卷起的一角压平，挑眉：“到底是你的当事人？还是你徐妙可的人？”
“林叠，输给我的滋味怎么样？难受吗？”徐妙可弯起红唇，没有否认，“你以为你隐瞒身份，费尽心思帮一个男人白手起家，他就会感激你吗？爱情和利益之间，你不会还天真地相信爱情吧？”
她一手挽着包，抬起尖削的下巴，努力想在那张淡然的脸上捕捉到一丝愤怒或悲伤：“你说……如果他也知道你的身份，卓成律所大小姐和林氏小姐之间，他会选谁？”
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抬指抵在唇间，眼里浸满了轻蔑笑意：“哦，我忘了加上前缀，林氏——没有继承权的挂名小姐！”
然而，她淬着毒的话没能撬开一丝裂缝，林叠自始至终如山巅白雪，清冷得无懈可击，徐妙可眸中笑意渐渐下沉。
远处，一个男人行色匆匆朝这边跑来，林叠抬手摸摸额角，偏头去看便利店。大大的广告海报遮住了一多半玻璃窗，天光斜斜映在上面，有些反光，她努力想看清放泡面的货架。
“小可！”来人可能是太着急，掖进裤腰里的衬衫下摆跑出来一边，领带也歪了，他喘着气，“林叠，都是我的错，离婚也是我的决定，你别为难小可！我知道1600万太少，当年你如果留着北京那套房子现在早就不是这个价了，你说个数，能做到的我都满足你。”
身穿校服的孩子们进出便利店，从门口处不停传来“叮咚”声，林叠在他们咬着吸管望来时报以微笑。
等孩子们走远，她收起笑容，视线从两人相贴的肩膀扫过，晃了晃手中的离婚协议：“里面写了苏格拉底归谁吗？”
两人都有一瞬间愣住，没想到她这个时候居然会关心一条狗，徐妙可清清嗓子：“关于宠物归属问题，协议里暂未明确，你…”她看向还在望着林叠愣神的男人，表情不悦，“…你们协商好，可以增加这个条款。”
林叠点头：“行，你这么写，那1600万我买下苏格拉底。”
“你疯了？”徐妙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男人也如遭雷击，看向林叠的眼神几番变幻，最终流露出几分愧疚和情意：“林叠，我……是我错了，是我背叛了你！”
他身上的高档衬衣精致考究，早已不是三年前一件粗棉布衫洗到泛白的穷学生模样，那时的他朴素得像是从古希腊穿越而来的哲学家，高谈柏拉图式关系，歌颂纯洁的精神恋爱，眼里的光就是他的全副身家。
此刻，他目光闪烁，林叠的冷淡和洞悉让他有些不自在，他垂下头，身形一顿，匆匆抓住那半边散荡在腰间的衣摆，胡乱塞进裤头里。
林叠没心思跟他们掰扯，但还是郑重纠正他：“你不是背叛了我，你是背叛了柏拉图。”
一片厚云盖过来，又开始落雨，医院附近的乞讨者也不得不挪到广告牌或者雨棚下避一避，林叠被便利店里飘来的香味勾着魂，她随意扬了扬手：“就这样，时间约好了告诉我，走了。”
她大步朝便利店门口走去，徐妙可抓着包的手捏得死紧，朝她喊道：“这次我赢了！”
林叠头都没回：“你喜欢就留着玩吧。”
路过乞儿时，她旋下左手无名指上的素面铂金戒指，随手扔进躺着几枚硬币的铁盒里。
便利店不大，几个货架分门别类一目了然，林叠目标明确，取下一盒泡面，又顺手拿了根火腿肠。收银小妹正在刷剧，林叠喊了一声才抬头，她目光触及林叠的脸时愣了一下，小声说了句“抱歉”，按下暂停键才起身扫条码。
林叠视线一瞥，暂停画面里，一个形容邋遢的女人涕泗横流，正抬手狠狠挥向美艳女人，一旁，油头粉面的男人目眦欲裂，场面那叫一个剑拔弩张。
林叠低头看了眼自己满是泥点污渍的裤子，抬手摸摸鼻子，嗯，狗血剧情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热水自取，”在屏幕里传来的一记清响耳光声中，小妹补充：“窗户边可以坐。”
林叠端着刚泡上的方便面朝窗边走去，长条状的木质餐桌已经被人占去了靠右的位置，那人身上罩着件宽宽大大的黑色卫衣，兜帽扣在头上，躬着腰，看样子也是在吃泡面。
他一条腿支起踩在高脚凳下面的横杆上，另一条腿大剌剌敞着，脚尖抵住墙，在逼仄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无处安放。
这人腿好长！
林叠感叹着，在他左边坐下，把叉子往碗边一扎固定住翘起的纸盖，抬眼望去。窗外的雨下得萧索，行人脸上也染上几分瑟然，她目光追着一对匆匆而过的母子，泥猴似的调皮鬼一手背在身后，抠着不知道从哪个老师那摸来的教具模型，被母亲拉得脚下一个趔趄，接着，一张大海报挡住了她的视线。
等等！这不就是刚才跟徐妙可他们说话的地方吗！
她侧头看向右边的男人，兜帽罩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见高挺的鼻梁和一小半弧度流畅的下颌线。
他坐这多久了？刚才隔着玻璃近距离观看了她的狗血剧？
林叠挠挠眉，身体微微向右靠，斟酌片刻后挑了个合适称呼：“这位…小哥哥，你刚才全看见了？”
帽衫男毫无反应，叉起一口面送进嘴里。
林叠也无所谓，自顾自地发散热心打发时间，“光有画面听不见声音是不是特别不爽？我跟你讲讲剧情，那两个人，男的是我丈夫，哦，现在是前夫了，女的……算是我朋友吧。”
“总之就是老公出轨闺蜜，我被当街通知离婚的俗套戏码，”她话音一顿，“诶～你说我刚才是不是应该呼上一巴掌？我看收银小妹在追的狗血剧就是这么演的。”
帽衫男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完全当她是空气，当然更不可能就她刚才有没有发挥好作出评价。
林叠耸耸肩，揭开纸盖，泡面冒着热气香得很，她挑起几根吹两下才塞进嘴里，又觉得刚才勾她魂的香味是错觉，泡面这东西，总是闻着比吃着香，虽然再加根火腿肠就是创业者完美的一餐。
她拿起桌上的火腿肠，撕开，习惯性地掰成两半，一半放进自己面碗里，一半朝旁边的面碗里送去。
帽衫男条件反射般把面碗移开，面汤晃荡着洒了出来，薄薄红油顺着木桌纹理蜿蜒流窜，而那半根火腿肠撞上碗边，最后还是掉进他碗里。
林叠连忙扔下叉子，伸手去掏桌上的纸巾盒，空的。
眼见油汤就要顺着倾斜的台面朝他们淌来，她随手抓起一旁的离婚协议，从中缝处扯开，一半垫在帽衫男面碗边，一半垫在自己面前：“抱歉，习惯性动作，以前跟我前夫都这么吃的，”视线触及他绷起的下颌线条，她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要不就当庆祝我离婚，请你吃…半根火腿肠？”
帽衫男的下颌线似乎绷得更紧了，他把面盒往前一推，捏着叉子的手搭在桌沿，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过脸看她一眼。
林叠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但也觉得自己刚才确实唐突了，虽然用这种方式结束这段充满泡面回忆的婚姻是很恰当的仪式感，但在一个陌生人眼里，自己估计像个遭受婚变打击后言行失度的疯女人。
无所谓了，萍水相逢，林叠那一丝愧疚感来得快去得更快，她伸手在满是油污的离婚协议书上点了两下，用最诚恳的语气说出在外人听来更疯的话：“刚才算我唐突了，这几张纸值1600万，分你800万。”
帽衫男面前的那一半离婚协议已经被油汤浸透，她修长的手指从斑驳纸张上收回，在晕出了糊边的几个字上擦过———
“女方：林叠”。
男人的下颌线条全然恢复了冷淡，他把塑料叉子往面碗里一扔，捞起手边的可乐仰头灌下，他凸起的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冷白色皮肤与黑色帽衫极致分明。
接着，他站起身，把飘着半根火腿肠的泡面盒连同被他捏扁的易拉罐都丢进垃圾桶里，又掏出一个黑色口罩戴上，才从林叠背后绕过，推门出了便利店。
收银小妹探出头去看他，面色疑惑。
林叠扫了眼木桌上被他无视的“800万”，又追着他的背影望去。
那双腿是真的长！闲庭信步地迈进雨里，路人行色匆匆，只有他懒懒走在法国梧桐间，像一幅经由电影大师之手裁出的蒙太奇。
高大背影渐渐出画，林叠收回目光，面前的泡面失了热腾腾的温度像失去了灵魂，让她再也提不起半分食欲。她收拾了面碗，又把那两半离婚协议揉皱，团成球扔进面汤里，再一股脑扔进垃圾桶。
出了便利店，她回头看向贴在玻璃窗上的广告海报，那是一张长在男人脸上会显得过分漂亮的面孔，他手里托着瓶橙汁，眼尾飞扬，笑得格外灿烂。
右下方一排小字：加州阳光大使。
林叠撇撇嘴：“笑得真欠扁！”
林叠回头看了眼住院部白色大楼，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她唇角勾出一抹讽笑，冷淡的拒绝混着嘈杂声灌进手机：“不见，醒了就让他好好歇着呗，反正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林董千亿身家，就算真到了阎王爷那说不定也能买回一条命，”她抬步汇入人流，语气更淡几分，“再说了，不是还有人巴巴地上赶着心疼他吗？见我干什么？”
没管那头还在说着话，她摁下两次侧边锁屏键，把手机往裤兜里一塞，目光逡巡着街边错落林立的招牌。
一场秋雨把美拉德色系的街景浇得湿漉漉，焦黄落叶如脱落的色块，被恣意的画家随兴点染，水渍粘着尘土在林叠的白色阔腿裤上镶了一圈黑边，她毫不在意，踏过小水洼直直奔向便利店。
上午被一通电话叫来医院，附近小学在半小时前已经响过下午的放学铃了，她连午饭都还没吃，现在只想来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
“林叠！”一辆黑色奔驰车在路边急停，后座车门被推开，紧接着是一声惊呼：“我的鞋！”
林叠在便利店前停下脚步，双手抱臂，等着那个女人擦净脚上的棕色麂皮短靴，等人摇曳着裙摆站在她面前时，她实在是饿得狠了，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什么事要追到医院来找我？”
“当然是重要的事，”女人从鳄鱼皮铂金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拍在林叠身上，尾音抑制不住地往上扬，“你看看吧，有什么不满意的跟我说就行，我会转达给我的当事人。”
林叠抬手摁住那几张薄纸，垂下眼皮扫了一眼。
“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加黑加粗，很醒目。
她把纸张卷起的一角压平，挑眉：“到底是你的当事人？还是你徐妙可的人？”
“林叠，输给我的滋味怎么样？难受吗？”徐妙可弯起红唇，没有否认，“你以为你隐瞒身份，费尽心思帮一个男人白手起家，他就会感激你吗？爱情和利益之间，你不会还天真地相信爱情吧？”
她一手挽着包，抬起尖削的下巴，努力想在那张淡然的脸上捕捉到一丝愤怒或悲伤：“你说……如果他也知道你的身份，卓成律所大小姐和林氏小姐之间，他会选谁？”
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抬指抵在唇间，眼里浸满了轻蔑笑意：“哦，我忘了加上前缀，林氏——没有继承权的挂名小姐！”
然而，她淬着毒的话没能撬开一丝裂缝，林叠自始至终如山巅白雪，清冷得无懈可击，徐妙可眸中笑意渐渐下沉。
远处，一个男人行色匆匆朝这边跑来，林叠抬手摸摸额角，偏头去看便利店。大大的广告海报遮住了一多半玻璃窗，天光斜斜映在上面，有些反光，她努力想看清放泡面的货架。
“小可！”来人可能是太着急，掖进裤腰里的衬衫下摆跑出来一边，领带也歪了，他喘着气，“林叠，都是我的错，离婚也是我的决定，你别为难小可！我知道1600万太少，当年你如果留着北京那套房子现在早就不是这个价了，你说个数，能做到的我都满足你。”
身穿校服的孩子们进出便利店，从门口处不停传来“叮咚”声，林叠在他们咬着吸管望来时报以微笑。
等孩子们走远，她收起笑容，视线从两人相贴的肩膀扫过，晃了晃手中的离婚协议：“里面写了苏格拉底归谁吗？”
两人都有一瞬间愣住，没想到她这个时候居然会关心一条狗，徐妙可清清嗓子：“关于宠物归属问题，协议里暂未明确，你…”她看向还在望着林叠愣神的男人，表情不悦，“…你们协商好，可以增加这个条款。”
林叠点头：“行，你这么写，那1600万我买下苏格拉底。”
“你疯了？”徐妙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男人也如遭雷击，看向林叠的眼神几番变幻，最终流露出几分愧疚和情意：“林叠，我……是我错了，是我背叛了你！”
他身上的高档衬衣精致考究，早已不是三年前一件粗棉布衫洗到泛白的穷学生模样，那时的他朴素得像是从古希腊穿越而来的哲学家，高谈柏拉图式关系，歌颂纯洁的精神恋爱，眼里的光就是他的全副身家。
此刻，他目光闪烁，林叠的冷淡和洞悉让他有些不自在，他垂下头，身形一顿，匆匆抓住那半边散荡在腰间的衣摆，胡乱塞进裤头里。
林叠没心思跟他们掰扯，但还是郑重纠正他：“你不是背叛了我，你是背叛了柏拉图。”
一片厚云盖过来，又开始落雨，医院附近的乞讨者也不得不挪到广告牌或者雨棚下避一避，林叠被便利店里飘来的香味勾着魂，她随意扬了扬手：“就这样，时间约好了告诉我，走了。”
她大步朝便利店门口走去，徐妙可抓着包的手捏得死紧，朝她喊道：“这次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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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叠视线一瞥，暂停画面里，一个形容邋遢的女人涕泗横流，正抬手狠狠挥向美艳女人，一旁，油头粉面的男人目眦欲裂，场面那叫一个剑拔弩张。
林叠低头看了眼自己满是泥点污渍的裤子，抬手摸摸鼻子，嗯，狗血剧情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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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叠端着刚泡上的方便面朝窗边走去，长条状的木质餐桌已经被人占去了靠右的位置，那人身上罩着件宽宽大大的黑色卫衣，兜帽扣在头上，躬着腰，看样子也是在吃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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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叠感叹着，在他左边坐下，把叉子往碗边一扎固定住翘起的纸盖，抬眼望去。窗外的雨下得萧索，行人脸上也染上几分瑟然，她目光追着一对匆匆而过的母子，泥猴似的调皮鬼一手背在身后，抠着不知道从哪个老师那摸来的教具模型，被母亲拉得脚下一个趔趄，接着，一张大海报挡住了她的视线。
等等！这不就是刚才跟徐妙可他们说话的地方吗！
她侧头看向右边的男人，兜帽罩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见高挺的鼻梁和一小半弧度流畅的下颌线。
他坐这多久了？刚才隔着玻璃近距离观看了她的狗血剧？
林叠挠挠眉，身体微微向右靠，斟酌片刻后挑了个合适称呼：“这位…小哥哥，你刚才全看见了？”
帽衫男毫无反应，叉起一口面送进嘴里。
林叠也无所谓，自顾自地发散热心打发时间，“光有画面听不见声音是不是特别不爽？我跟你讲讲剧情，那两个人，男的是我丈夫，哦，现在是前夫了，女的……算是我朋友吧。”
“总之就是老公出轨闺蜜，我被当街通知离婚的俗套戏码，”她话音一顿，“诶～你说我刚才是不是应该呼上一巴掌？我看收银小妹在追的狗血剧就是这么演的。”
帽衫男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完全当她是空气，当然更不可能就她刚才有没有发挥好作出评价。
林叠耸耸肩，揭开纸盖，泡面冒着热气香得很，她挑起几根吹两下才塞进嘴里，又觉得刚才勾她魂的香味是错觉，泡面这东西，总是闻着比吃着香，虽然再加根火腿肠就是创业者完美的一餐。
她拿起桌上的火腿肠，撕开，习惯性地掰成两半，一半放进自己面碗里，一半朝旁边的面碗里送去。
帽衫男条件反射般把面碗移开，面汤晃荡着洒了出来，薄薄红油顺着木桌纹理蜿蜒流窜，而那半根火腿肠撞上碗边，最后还是掉进他碗里。
林叠连忙扔下叉子，伸手去掏桌上的纸巾盒，空的。
眼见油汤就要顺着倾斜的台面朝他们淌来，她随手抓起一旁的离婚协议，从中缝处扯开，一半垫在帽衫男面碗边，一半垫在自己面前：“抱歉，习惯性动作，以前跟我前夫都这么吃的，”视线触及他绷起的下颌线条，她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要不就当庆祝我离婚，请你吃…半根火腿肠？”
帽衫男的下颌线似乎绷得更紧了，他把面盒往前一推，捏着叉子的手搭在桌沿，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过脸看她一眼。
林叠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但也觉得自己刚才确实唐突了，虽然用这种方式结束这段充满泡面回忆的婚姻是很恰当的仪式感，但在一个陌生人眼里，自己估计像个遭受婚变打击后言行失度的疯女人。
无所谓了，萍水相逢，林叠那一丝愧疚感来得快去得更快，她伸手在满是油污的离婚协议书上点了两下，用最诚恳的语气说出在外人听来更疯的话：“刚才算我唐突了，这几张纸值1600万，分你800万。”
帽衫男面前的那一半离婚协议已经被油汤浸透，她修长的手指从斑驳纸张上收回，在晕出了糊边的几个字上擦过———
“女方：林叠”。
男人的下颌线条全然恢复了冷淡，他把塑料叉子往面碗里一扔，捞起手边的可乐仰头灌下，他凸起的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冷白色皮肤与黑色帽衫极致分明。
接着，他站起身，把飘着半根火腿肠的泡面盒连同被他捏扁的易拉罐都丢进垃圾桶里，又掏出一个黑色口罩戴上，才从林叠背后绕过，推门出了便利店。
收银小妹探出头去看他，面色疑惑。
林叠扫了眼木桌上被他无视的“800万”，又追着他的背影望去。
那双腿是真的长！闲庭信步地迈进雨里，路人行色匆匆，只有他懒懒走在法国梧桐间，像一幅经由电影大师之手裁出的蒙太奇。
高大背影渐渐出画，林叠收回目光，面前的泡面失了热腾腾的温度像失去了灵魂，让她再也提不起半分食欲。她收拾了面碗，又把那两半离婚协议揉皱，团成球扔进面汤里，再一股脑扔进垃圾桶。
出了便利店，她回头看向贴在玻璃窗上的广告海报，那是一张长在男人脸上会显得过分漂亮的面孔，他手里托着瓶橙汁，眼尾飞扬，笑得格外灿烂。
右下方一排小字：加州阳光大使。
林叠撇撇嘴：“笑得真欠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