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祀云猛地转头，一道灰扑扑的身影从那施药的官兵脚下飞出，朝她飞来。
来不及躲，她扭身两步并做一步，落至麻衣少年身后，在坠地前接住了少年轻飘飘的身体。
少年的脚落至地面，双腿发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剧烈咳嗽起来，手上还仔仔细细地护着两只缺了角的碗。
祝祀云轻拍他的背：“没事吧？”
少年回头，恍惚看见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衫，失神地摇头道：“没、没事……多谢恩人。”
踢人的官兵脸上蒙着布巾，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眉宇间维持着仿佛从娘胎里就带着的不耐烦。
队伍保持着诡异的安静，近百人的长队，空气中却只传播着官兵的铁勺与瓦罐相碰的脆响，还有官兵时不时难听的辱骂。
少年颤颤巍巍地起身，倔强地抹了抹脸，一步三咳的走到了队伍的末端，重新排队。
祝祀云离开的脚尖顿了顿，不动声色的转了回来。
她走到那好看的少年身后，分走他手里的一只碗，“我帮你排一份。”
“谢谢！谢谢！多谢恩——”少年听到温柔的声线，连连道谢，回过头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死水般静谧的眸子，声音戛然而止。
祝祀云不明所以，对他友好地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刘正。”少年僵硬着转回了去。
队伍缓慢的向前，过了午时，祝祀云前面只剩刘正和一个瘸腿老头。
药罐里的汤水只剩一个底儿，官兵随意往里面扔了个药包，又灌了几桶水，煮了一刻钟，也不管草药有没有煮出药力，水面才微微冒起热汽，他夺过排在第一位瘸腿老头的碗，随意舀了一勺。
“下一个！”
瘸腿男人脸色变了变，“大人，我看这药还需要多煮一会儿，再等等吧。”
官兵抖了抖累得发酸的手臂，不悦道：“愿意等你就去重新排队。”
瘸腿老头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咬着后牙槽接过了碗，迟迟不愿离开。
官兵拿长柄勺子轰他：“快走。”
老头倔强地把碗递了回来，“大人，再等半刻钟吧。不若我们排在前面的这些人，打的都是无用的清水罢了。”
要是重新排队，再轮到他的时候恐怕又是新一轮的锅底兑水。
官兵仿佛没听见他的话，拿勺子把他扒拉到一边，夺过刘正的碗，不在意这勺子刚驱逐过浑身尘土的老者，舀了一勺汤药给他。
刘正排了两次队，自然不愿得到这样的清汤水，弱弱反抗道：“大人，再等等吧。”
官兵一把摔了勺子，提起立在一边的长枪，照着那老头和刘正刺了过去：“再找事儿老子捅死你！”
多说一个字，他就多一分染病的可能，这些贱民自己要死就算了，竟还想拉着他垫背！
他越想越气，长枪一挑，竟直接捅破了那老头的衣裳，破布飞出，老头枯槁的身体顿时裸露在日光下，护在手中的碗“啪”的摔在地上，碎裂成渣。
瘸腿老头一愣。
快入冬了，这是他唯一的衣裳。家里的婆娘死了，小儿病入膏肓，嗓子溃烂出一个血洞，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等死。这碗药是他最后的微小的希望，如今也被眼前的人彻底浇灭了。
他身体微颤，面庞沧桑，两眼猩红，“喝了这药没用也是死，在这里被你打死也是死，我今天拼了命也要带走你这狗官！”
他面容扭曲，拖着瘸腿奋力一扑，直接扑倒那官兵的身上。
事发突然，刘正后退时差点栽倒，祝祀云扶住他，抬头就看见身强体壮的官兵硬生生接住了瘦弱瘸腿老头，反手一掀。
“扑通——”他竟把瘸腿老头掀到了滚烫的药缸里！
瘸腿老头在药缸里剧烈挣扎，滚烫的水花飞溅出来，药缸摇晃，人群发出惊呼：“啊啊啊！杀人啦！”
药缸随着里面的晃动向前倾倒而下，热水浇灭底下的柴火，滚滚白烟消散眼前，显现出一个蜷缩的人形。
祝祀云惊愕之余，立刻飞身上前，握住药缸里老头一只小腿将他拎了出来。
老头半个人都被煮红了，脸部手掌尤其厉害，大小水泡在接触到空气后以肉眼可见地膨胀起来，密密麻麻挤满了他的皮肤。他如同被凌虐的困兽，喉咙发出绝望的嘶鸣，那声音细小尖锐，像魔咒钻进人的脑子里，全身剧烈的颤动，却做不了一点大动作。
他没死，也没能带走这狗官。
官兵被他状如厉鬼的样子吓坏了：“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扑过来的！我……我只是自保！”
施药处聚集着上百名百姓，双方本就积怨颇多，如今血淋淋的场面摊在众人面前，也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怒吼，第二第三声接踵而来。
“狗官杀人了！”
“药没了！我们都活不了了！”
“反正也活不了，杀了这些狗官！”
“我要和你们同归于尽！”
动乱一触即发，刘正也被激起了血性，冲在最前面用脏兮兮的指甲挠官兵的脸。
祝祀云静静地，被蛄蛹的人群挤到了边缘，手里还拿着刘正缺了角的碗。
周围的士兵朝着此处赶来，有个大胡子士兵撞到他，回头时看见了祝祀云的脸，惊讶地说：“你不是祝家快病死的姑娘吗？”
四处都弥漫着腾飞的尘土，浑浊的空气里到处充满了暴动的人体，无数怒吼与地面的震动编织出骤雨般滂沱的声浪，眼前的少女一身破旧干净的粗布衣裳，就这么沉静漠然地站在风浪边缘，眼中无悲无喜。
大胡子的视线下落，落在祝祀云的脖子上，这里的皮肤干燥发黄，却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疑惑地“咦”了一声。
祝祀云就这么瞧着他。
大胡子很快就去控制动乱了，临走时狠狠地瞪了祝祀云一眼，道：“待在这里别动！”
祝祀云看着两拨人扭打到了一起，官兵们只乱了片刻，很快形势就变成了单方面的压制。
她捏着手里的碗，汩汩刺耳无比的声浪震荡着耳膜，以暴制暴产生的鲜血让灰蒙蒙的世界多了鲜艳的色彩，一股陌生的焦虑浮躁涌上心头。
尚未融合的两股灵魂被那艳红刺痛，焦躁地掐起架，一部分叫嚣着让她快走，一部分在争吵着让她快去帮帮这些人。
祝祀云的脚步前前后后的踌躇，大口吸入人群践踏出的灰尘。
“去救他们啊！”
“你帮不了谁的。”
两股想法像是两根尖刺，一粗一细、一左一右地支棱着，扎得她脑仁生疼。痛到极处，反而生了股力量，硬生生把两根刺扭到一起成了麻花，沟壑又渐渐变浅，尖刺吞噬了尖刺。
祝祀云蹲下抱着了身体，吞咽着痛苦地□□，眼前一黑，疼晕了过去。
祝祀云最先恢复的是触觉，她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颊。
然后是听觉，头顶处的地方响起来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很年轻，“醒醒，醒醒？你没死吧？再不醒就要被烧了。”
再是嗅觉，一股腐烂的腥臭占领了她的鼻腔，向肺部攻城略地。
祝祀云眼睛都没睁开，在辨识出这味道的瞬间上半身弹起，侧过身狂呕。
她吐不出来什么，只一直干呕，呕到一半，泪眼朦胧的眼忽然映出她所在的尸山血海。
这是……城南的焚尸坑。
数不清的尸体堆叠成小山，大地被血浸染，夕阳混红朝生暮死的蚊虫混着恶臭充实着空气。
“喂？”
祝祀云转过头，还未看清什么，声音倏地凑近到了耳侧：“要走了。”
腰间突然揽过一只手臂，身体一轻，她像是一个物件似的被人搬了起来，飞离此处。
腰间揽着一只男性的手，骨骼纤长清晰，薄薄莹润的皮肤覆盖，青筋清晰蜿蜒，兼顾着力量感和少年感。
祝祀云抬头，见到那张脸的时候一怔，连呼吸都忘了。
黑发墨瞳，眉眼绮丽，雌雄莫辨，魅惑近妖，矜贵漂亮到有些世俗的脸。
祝祀云呢喃：“师尊……”
“师尊？”他低头，一双清澈华丽的眸子对上了她的：“你师父吗？是教你引气入体的人？”
懒散的笑意与师尊有八分相似，可那双瞳孔不同，眼神里的桀骜娇贵，她从未在师尊的眼中见过。
师尊的眼睛永远温柔，温柔到极致甚至有些狼狈。
祝祀云仓皇地别开眼，他不是师尊。
修士死亡便是魂飞魄散，自己能复活在其他人身上已是极为难得，大概率是师尊给她用的那些天地灵宝的副作用。
可师尊自己从来不用那些宝贝。
这人只是长得与师尊有几分神似，他不是师尊。
此时此刻，思念化作实体，扼住她的咽喉。
祝祀云咽下心头酸涩，语气惘然：“你是修士？能凭空带人飞行，至少金丹修为了吧，怎么会出现在人间？”
那人把她房下，握住她的手腕，脚步鬼祟的带她躲到了一堵半人高的柴火垛后。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祝祀云，像春天里刚冒头的嫩芽那样精神抖擞：“我叫舟傩，一叶扁舟的舟，傩戏的傩。你呢？”
“祝祀云。你——”
对方一根手指压在了她唇前，“嘘！”
柴火垛外传来脚步声，舟傩侧耳留意。
祝祀云的眼睛在他嫣红的唇上流连的片刻，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画面，羞恼地别过了脸。
外面一队巡逻士兵迎面而来，士兵们都带着面罩，意志消沉，没有列队，稀稀拉拉地朝他们的方向溜达过来，“你说，咱们还能活着回去吗？”
祝祀云抽回自己的手，放在胸前按了按被碰到的皮肤，后又使劲擦了擦自己的嘴巴。
“昨日营里又有十几人染病，就一天，嗓子眼儿全烂了，水都喝不下去。”
“要我说，也别成天到城里捡尸体了，直接把整个戍城一把火烧了算了！何至于再连累我们这些无辜之人。”
“烧是不可能烧了，听说陛下把十一王爷派过来了。”
“就那个不问朝事,金屋藏娇的十一爷？”
“他来有个屁用啊，养尊处优的世家子，连个爵位都没捞到的废物——听说他为了小妾十年不娶妻，没用的东西。”
“到底是小妾温香软玉，还是王爷不行，怕娶了贵女暴露啊哈哈哈！”
沉闷的氛围被皇家的花边新闻捅破，士兵们的焦躁被驱逐，嬉笑道：“定是不行呗！咱普通男人外头都要找几个娘们尝尝滋味，人可是王爷！”
“就是就是，那金屋藏娇的娇是他杜撰出来吧……”
“能不能坚持一刻钟？半刻总行吧！”
“连媳妇都不娶，我看是根本硬不起来啊哈哈哈！说不定今日还没还没尝过小娘们的滋味呢！”
“那改日见了王爷，你可以教教他啊！什么兔吮毫、鱼接鳞、鹤交颈、龙翻虎步……”
官兵们的语言愈发粗鄙起来，不堪入耳。
祝祀云抵触地后退了些，胳膊肘磕到柴火垛，引得外面众人立刻将长枪对准了这边：“什么人？滚出来！”
祝祀云没想到凡人武学如此敏锐，如惊弓之鸟凛了眼神。
身前的舟傩却把手掌放上了她的膝头，一动没动，安抚地动了动指头。
祝祀云只好也跟着不动。
来不及躲，她扭身两步并做一步，落至麻衣少年身后，在坠地前接住了少年轻飘飘的身体。
少年的脚落至地面，双腿发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剧烈咳嗽起来，手上还仔仔细细地护着两只缺了角的碗。
祝祀云轻拍他的背：“没事吧？”
少年回头，恍惚看见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衫，失神地摇头道：“没、没事……多谢恩人。”
踢人的官兵脸上蒙着布巾，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眉宇间维持着仿佛从娘胎里就带着的不耐烦。
队伍保持着诡异的安静，近百人的长队，空气中却只传播着官兵的铁勺与瓦罐相碰的脆响，还有官兵时不时难听的辱骂。
少年颤颤巍巍地起身，倔强地抹了抹脸，一步三咳的走到了队伍的末端，重新排队。
祝祀云离开的脚尖顿了顿，不动声色的转了回来。
她走到那好看的少年身后，分走他手里的一只碗，“我帮你排一份。”
“谢谢！谢谢！多谢恩——”少年听到温柔的声线，连连道谢，回过头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死水般静谧的眸子，声音戛然而止。
祝祀云不明所以，对他友好地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刘正。”少年僵硬着转回了去。
队伍缓慢的向前，过了午时，祝祀云前面只剩刘正和一个瘸腿老头。
药罐里的汤水只剩一个底儿，官兵随意往里面扔了个药包，又灌了几桶水，煮了一刻钟，也不管草药有没有煮出药力，水面才微微冒起热汽，他夺过排在第一位瘸腿老头的碗，随意舀了一勺。
“下一个！”
瘸腿男人脸色变了变，“大人，我看这药还需要多煮一会儿，再等等吧。”
官兵抖了抖累得发酸的手臂，不悦道：“愿意等你就去重新排队。”
瘸腿老头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咬着后牙槽接过了碗，迟迟不愿离开。
官兵拿长柄勺子轰他：“快走。”
老头倔强地把碗递了回来，“大人，再等半刻钟吧。不若我们排在前面的这些人，打的都是无用的清水罢了。”
要是重新排队，再轮到他的时候恐怕又是新一轮的锅底兑水。
官兵仿佛没听见他的话，拿勺子把他扒拉到一边，夺过刘正的碗，不在意这勺子刚驱逐过浑身尘土的老者，舀了一勺汤药给他。
刘正排了两次队，自然不愿得到这样的清汤水，弱弱反抗道：“大人，再等等吧。”
官兵一把摔了勺子，提起立在一边的长枪，照着那老头和刘正刺了过去：“再找事儿老子捅死你！”
多说一个字，他就多一分染病的可能，这些贱民自己要死就算了，竟还想拉着他垫背！
他越想越气，长枪一挑，竟直接捅破了那老头的衣裳，破布飞出，老头枯槁的身体顿时裸露在日光下，护在手中的碗“啪”的摔在地上，碎裂成渣。
瘸腿老头一愣。
快入冬了，这是他唯一的衣裳。家里的婆娘死了，小儿病入膏肓，嗓子溃烂出一个血洞，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等死。这碗药是他最后的微小的希望，如今也被眼前的人彻底浇灭了。
他身体微颤，面庞沧桑，两眼猩红，“喝了这药没用也是死，在这里被你打死也是死，我今天拼了命也要带走你这狗官！”
他面容扭曲，拖着瘸腿奋力一扑，直接扑倒那官兵的身上。
事发突然，刘正后退时差点栽倒，祝祀云扶住他，抬头就看见身强体壮的官兵硬生生接住了瘦弱瘸腿老头，反手一掀。
“扑通——”他竟把瘸腿老头掀到了滚烫的药缸里！
瘸腿老头在药缸里剧烈挣扎，滚烫的水花飞溅出来，药缸摇晃，人群发出惊呼：“啊啊啊！杀人啦！”
药缸随着里面的晃动向前倾倒而下，热水浇灭底下的柴火，滚滚白烟消散眼前，显现出一个蜷缩的人形。
祝祀云惊愕之余，立刻飞身上前，握住药缸里老头一只小腿将他拎了出来。
老头半个人都被煮红了，脸部手掌尤其厉害，大小水泡在接触到空气后以肉眼可见地膨胀起来，密密麻麻挤满了他的皮肤。他如同被凌虐的困兽，喉咙发出绝望的嘶鸣，那声音细小尖锐，像魔咒钻进人的脑子里，全身剧烈的颤动，却做不了一点大动作。
他没死，也没能带走这狗官。
官兵被他状如厉鬼的样子吓坏了：“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扑过来的！我……我只是自保！”
施药处聚集着上百名百姓，双方本就积怨颇多，如今血淋淋的场面摊在众人面前，也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怒吼，第二第三声接踵而来。
“狗官杀人了！”
“药没了！我们都活不了了！”
“反正也活不了，杀了这些狗官！”
“我要和你们同归于尽！”
动乱一触即发，刘正也被激起了血性，冲在最前面用脏兮兮的指甲挠官兵的脸。
祝祀云静静地，被蛄蛹的人群挤到了边缘，手里还拿着刘正缺了角的碗。
周围的士兵朝着此处赶来，有个大胡子士兵撞到他，回头时看见了祝祀云的脸，惊讶地说：“你不是祝家快病死的姑娘吗？”
四处都弥漫着腾飞的尘土，浑浊的空气里到处充满了暴动的人体，无数怒吼与地面的震动编织出骤雨般滂沱的声浪，眼前的少女一身破旧干净的粗布衣裳，就这么沉静漠然地站在风浪边缘，眼中无悲无喜。
大胡子的视线下落，落在祝祀云的脖子上，这里的皮肤干燥发黄，却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疑惑地“咦”了一声。
祝祀云就这么瞧着他。
大胡子很快就去控制动乱了，临走时狠狠地瞪了祝祀云一眼，道：“待在这里别动！”
祝祀云看着两拨人扭打到了一起，官兵们只乱了片刻，很快形势就变成了单方面的压制。
她捏着手里的碗，汩汩刺耳无比的声浪震荡着耳膜，以暴制暴产生的鲜血让灰蒙蒙的世界多了鲜艳的色彩，一股陌生的焦虑浮躁涌上心头。
尚未融合的两股灵魂被那艳红刺痛，焦躁地掐起架，一部分叫嚣着让她快走，一部分在争吵着让她快去帮帮这些人。
祝祀云的脚步前前后后的踌躇，大口吸入人群践踏出的灰尘。
“去救他们啊！”
“你帮不了谁的。”
两股想法像是两根尖刺，一粗一细、一左一右地支棱着，扎得她脑仁生疼。痛到极处，反而生了股力量，硬生生把两根刺扭到一起成了麻花，沟壑又渐渐变浅，尖刺吞噬了尖刺。
祝祀云蹲下抱着了身体，吞咽着痛苦地□□，眼前一黑，疼晕了过去。
祝祀云最先恢复的是触觉，她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颊。
然后是听觉，头顶处的地方响起来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很年轻，“醒醒，醒醒？你没死吧？再不醒就要被烧了。”
再是嗅觉，一股腐烂的腥臭占领了她的鼻腔，向肺部攻城略地。
祝祀云眼睛都没睁开，在辨识出这味道的瞬间上半身弹起，侧过身狂呕。
她吐不出来什么，只一直干呕，呕到一半，泪眼朦胧的眼忽然映出她所在的尸山血海。
这是……城南的焚尸坑。
数不清的尸体堆叠成小山，大地被血浸染，夕阳混红朝生暮死的蚊虫混着恶臭充实着空气。
“喂？”
祝祀云转过头，还未看清什么，声音倏地凑近到了耳侧：“要走了。”
腰间突然揽过一只手臂，身体一轻，她像是一个物件似的被人搬了起来，飞离此处。
腰间揽着一只男性的手，骨骼纤长清晰，薄薄莹润的皮肤覆盖，青筋清晰蜿蜒，兼顾着力量感和少年感。
祝祀云抬头，见到那张脸的时候一怔，连呼吸都忘了。
黑发墨瞳，眉眼绮丽，雌雄莫辨，魅惑近妖，矜贵漂亮到有些世俗的脸。
祝祀云呢喃：“师尊……”
“师尊？”他低头，一双清澈华丽的眸子对上了她的：“你师父吗？是教你引气入体的人？”
懒散的笑意与师尊有八分相似，可那双瞳孔不同，眼神里的桀骜娇贵，她从未在师尊的眼中见过。
师尊的眼睛永远温柔，温柔到极致甚至有些狼狈。
祝祀云仓皇地别开眼，他不是师尊。
修士死亡便是魂飞魄散，自己能复活在其他人身上已是极为难得，大概率是师尊给她用的那些天地灵宝的副作用。
可师尊自己从来不用那些宝贝。
这人只是长得与师尊有几分神似，他不是师尊。
此时此刻，思念化作实体，扼住她的咽喉。
祝祀云咽下心头酸涩，语气惘然：“你是修士？能凭空带人飞行，至少金丹修为了吧，怎么会出现在人间？”
那人把她房下，握住她的手腕，脚步鬼祟的带她躲到了一堵半人高的柴火垛后。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祝祀云，像春天里刚冒头的嫩芽那样精神抖擞：“我叫舟傩，一叶扁舟的舟，傩戏的傩。你呢？”
“祝祀云。你——”
对方一根手指压在了她唇前，“嘘！”
柴火垛外传来脚步声，舟傩侧耳留意。
祝祀云的眼睛在他嫣红的唇上流连的片刻，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画面，羞恼地别过了脸。
外面一队巡逻士兵迎面而来，士兵们都带着面罩，意志消沉，没有列队，稀稀拉拉地朝他们的方向溜达过来，“你说，咱们还能活着回去吗？”
祝祀云抽回自己的手，放在胸前按了按被碰到的皮肤，后又使劲擦了擦自己的嘴巴。
“昨日营里又有十几人染病，就一天，嗓子眼儿全烂了，水都喝不下去。”
“要我说，也别成天到城里捡尸体了，直接把整个戍城一把火烧了算了！何至于再连累我们这些无辜之人。”
“烧是不可能烧了，听说陛下把十一王爷派过来了。”
“就那个不问朝事,金屋藏娇的十一爷？”
“他来有个屁用啊，养尊处优的世家子，连个爵位都没捞到的废物——听说他为了小妾十年不娶妻，没用的东西。”
“到底是小妾温香软玉，还是王爷不行，怕娶了贵女暴露啊哈哈哈！”
沉闷的氛围被皇家的花边新闻捅破，士兵们的焦躁被驱逐，嬉笑道：“定是不行呗！咱普通男人外头都要找几个娘们尝尝滋味，人可是王爷！”
“就是就是，那金屋藏娇的娇是他杜撰出来吧……”
“能不能坚持一刻钟？半刻总行吧！”
“连媳妇都不娶，我看是根本硬不起来啊哈哈哈！说不定今日还没还没尝过小娘们的滋味呢！”
“那改日见了王爷，你可以教教他啊！什么兔吮毫、鱼接鳞、鹤交颈、龙翻虎步……”
官兵们的语言愈发粗鄙起来，不堪入耳。
祝祀云抵触地后退了些，胳膊肘磕到柴火垛，引得外面众人立刻将长枪对准了这边：“什么人？滚出来！”
祝祀云没想到凡人武学如此敏锐，如惊弓之鸟凛了眼神。
身前的舟傩却把手掌放上了她的膝头，一动没动，安抚地动了动指头。
祝祀云只好也跟着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