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结束后许意早已将精疲力竭,听讲座的同学慢慢散去,她想起来下午被她刻意忽略的电话。

    是母亲打来的,其实许意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以后和家里人也产生了莫名的间隙,说白了,这场梦魇也是父母间接造成的。

    她也清楚他们是好心办了坏事,但她心中永远都过不了那道坎。许意父母这些年来一直尽力补偿她,效果却微乎其微。

    如今的许意已经步入社会,开始学会自己独当一面,她干脆从家里搬了出来独居,与父母的联系更少了。

    许意知道母亲打这通电话并没什么大事,例行的嘘寒问暖罢了,自从自己出去住了以后,母亲隔三差五就会打电话过来了解她的近况。

    那会儿谢燃在她身边,她不想接,现在空闲下来也不想回拨过去,沟通对她来说是件很难的事情。

    她点开信息栏回了一句:下午在演讲,才看见。

    母亲却回得很快:忙完了吗?要不要回来吃饭?

    许意望着屏幕上的日期,算着自己离家的日子,确实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好,马上到。

    “我先走了呀,你们辛苦了。”“嗯好勒!”许意朝同事们告了别,拎着台面上放着的手包,利落地朝校门走去。

    北都夏天的傍晚比白天会有五、六度的温差,时不时还会有凉爽微风,轻轻吹起许意两鬓的发丝,她深呼吸了口气。

    预约好的出租车迟迟未来,许意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手指停留在了谢燃的那条短信上面,她并不钝感,几次相处下来早已发觉少年别扭的关心,但这远远不够,许意想要的并不止于这些浮在表面的。

    许意可以感受到少年将自己压抑封闭起来,她无法去了解他身边的一切,这种程度下她没办法去弄清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琢磨着下一步的计划,手无意识的在屏幕上敲击着。

    许意父母的家距离北都高中并不是很远,尽管出租车晚了许久才到,但依旧没错过家里的饭点,不知道是不是父母特意估摸好了时间。

    许母从许意到家的那刻起,就已经在她身边唠叨个不停,许意换上了家里留着的家居服,随意地坐在沙发上,尽管这样她的气质照样无法被掩盖。

    她看似很认真地在倾听许母的话,其实早已经神游,不打断是她最后的尊重。

    “吃饭啦。”终于在许父的一声吆喝中,许意获得了解脱,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向餐桌坐了下来。

    许意家中的餐桌礼仪很好,吃饭的时候从不会说话,尽管很安静,但是氛围流露出温馨。

    许父母不停地给许意夹着她最爱吃的几道菜,其实这桌子上都是她爱吃的,许意无法拒绝父母这般热忱,只能摆摆手,将碗里最后几块牛肉吃完,便放下筷子,表示自己吃饱了。

    “今天太晚了,要不要就在家里睡了?”许父一边收拾着餐桌,一边向许意问道。她本身想下意识的拒绝,许母又说:“是的呀,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窝嘛,在外面总归没在家里睡的舒服的呀。”

    许意看着两个人轮番输出,根本不给她余地拒绝,恰逢明天是周末,更没有理由了,她只好顺着应了起来,许父母两个人笑得合不开眼。

    *

    深夜,父母早已睡去,寂静中只有时不时的蝉鸣传来,许意在处理完工作最后几个消息后也起身向卧室走去。

    这么多天没回来,卧室依旧保持着之前的样子,书桌上的书籍跟小时候最爱的几只玩偶并没有一丝灰尘,许母想她的时候总会来打扫干净。

    许意揉了揉鼻头,红红的,有些鼻酸,她突然感觉到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自己跟自己较劲,这种固执仿佛成了一个无形的屏障,自动隔绝了身边从没有消散过的爱意。

    许意躺在床上,还没彻底将自己大脑放空,就已经熟熟睡去,夜长梦多,她眉头微皱,浑身紧绷,似乎喘不过气来,却又无法张开嘴。

    床头的手机不断震动着,像是一个逃脱的契机。

    女人忽然挣脱了枷锁般睁开眼,看向发着微光的手机,胸口还因为刚才的梦魇剧烈起伏,许意没看清屏幕上的显示就已经伸手按灭。

    她放空双眼,聚焦到了天花板某个点上,会想着困缠了她近八年的旧忆,时间已经久远,很多重要的细节她再也想不起来。

    许母在她小时候是在北都较为有名气的心理咨询师,因为母亲的原因,她也会很热心地去帮助一些心理不健全的孩子们。

    豪门世家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他们家庭的孩子们在心理方面其实比普通人家更要严重,复杂的生存环境、家庭情感的漠视等因素都是会造成心理上的困扰。

    许母从事这个行业以来,很重视对客户的个人隐私方面的保护,所以北都的上流阶层都会偏向于找她来居家诊断。

    但是在许意出了意外之后,母亲便也主动提出请辞,在业界销声匿迹。

    许意那会的任务就是负责给诊断过的孩子们画简笔画,然后由许母带去给他们看,这跟沙盘游戏疗法相似,从孩子们的关注重点来分析内心深处的情感需求。

    有时候许意会带点私货,比如在画的背面写一些鼓励的字句,亦或是一首稚嫩的童谣。

    当她还在回想着曾经的点点滴滴,想将记忆很快过渡到出事的那一天,手机又震动了一声,短讯不合时宜的传了进来,一条又一条。

    “刚刚打电话不好意思,我忘记已经很晚了。”

    “明天吃饭的地址…?”

    许意才发现刚刚那个电话是谢燃打来的,她便回了个电话,没想到很快就被接听了。

    “怎么还没睡?”许意刚醒来的声音有点沙,透过听筒那端听就仿佛隔了一层纱一般朦胧不清。

    谢燃听着不太真实的声音内心渐渐平静下来,仿佛刚刚失控的自己从不存在,他无视掉旁边的玻璃碎片顺着地上滑落的痕迹。

    “那个…我给你发的短信收到了吗?”他轻轻地道,似乎有些疲惫,但嘴边早已挂起了笑。

    许意揉了揉眉心:“收到了,高三的周末要上课吗?”

    “要的,但是会提前一点时间放学。”

    “嗯,那我明天来学校接你吧。”

    许意觉得自己的回复有点搞笑,她连车都还没有,怎么接?

    对面好像不以为意,“好。”谢燃想到了什么,又低低笑了一声。

    许意捕捉到了:“有什么开心的事?”

    “没事,只是又要一起吃饭了,很开心。”

    谢燃觉得一起吃饭是件很亲密的事情,只有亲密无间的关系才能做,那他们之间是不是也比之前更进一步了呢?

    “嗯,”许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她对每段关系都很被动,无法很自然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更何况是对谢燃,她还得伪装起来让自己变得很热情,“那早些休息吧,明天见。”

    “好,明天见,姐姐。”对面乖巧地回应着。

    一声平常的姐姐在这空旷的夜里却显得暧昧,电话两边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莫名其妙的羞恼涌上许意的心头,她手忙脚乱地挂断了电话。

    谢燃呆呆地看着通话结束的界面,短短几分钟,远远不够。

    他默默地倚靠着窗旁的墙壁,在偌大的落地窗前,夜景一览无余。然后伸出还沾着血的手臂,让高楼大厦透进来的光将他手臂上的痕迹毫不遮掩的全暴露在眼底。

    其实谢燃一直没好,当他遇见许意之后,那种强烈的想霸占的欲望不断侵袭他的脑海,使得他状况变得更差了。

    在深夜孤独慢慢沁入骨髓的时候,只有身上清晰的痛意能控制住自己内心的狠戾。

    谢燃突然想给许意打个电话,只为了听听她的声音,他认知到这仿佛比任何药都要有效。

    模糊的意识让他不清楚已经凌晨三点,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号码已经拨出,他立马挂断,然后亡羊补牢般给许意发了几条短信。

    思绪回到现在,谢燃随手扯了张湿纸巾将血痕擦干,他并不在意浮现出的一些细碎的裂口,他现在只希望明天快点到来。

    夜真的很漫长,他抱着枕头,浑身蜷缩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安静地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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