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笑声逐渐疯魔，胸口剧烈起伏猛咳起来。
嫙瑧疑惑，他怎么知道自己不是走正经修道之路的。
天道所启，她有累世的道业，没怎么修炼就到了化通境，只是无论如何努力再也无法进境，只好曲线救国用“讨万德”法。
男子还在笑，他这样容易厥过去，嫙瑧好意提醒：“你冷静——点。”
话音未落那人身子一斜，擦着墙软软倒下，再没发出一丝声响。
“喂？”
嫙瑧：“……”
伤成这副德行还任由情绪大动，找死么不是。
嫙瑧试着开门，很轻松拉开一条缝，但镜子还躺在男子手中不动弹，只好先关回去。
这破玩意与她命数相连，不带走别到时候整碎了那才叫死得冤枉。
一小步接一小步走近男子，心内鼓声直顶到嗓子眼。
脏发垂着露出男子半张脸，样貌与嫙瑧一般无二。
嫙瑧心下了然，“原来如此，你原形不是人，这副躯体居然还是用术法将娘胎里带出来的原胎变的形，看到谁就变作谁的容貌，还未形成自己的模样。”
“不过炼化人形是极低级的法术，你能藏身在阴邪气息浓烈之地，不炼化一定是刻意为之。”
看男子毫无反应，嫙瑧伸手缓缓靠近镜子。
“我无法渡己更没能力渡人，咱们都好自为之吧，就此别过。”她暗暗庆幸可以离开，轻声分别道。
哪知指头刚摸到镜子，男子迅速合掌包住嫙瑧手腕，长甲竖起差点戳伤她下颔。
“带我出去。”
“我我我，你要吸食此间邪气才能延缓大限，出去被阳光一晒只会死得更快。”嫙瑧装得柔弱无比。
男子长甲转了个圈绕过嫙瑧胳膊：“懂的倒不少。”
嫙瑧弱声道：“我猜的。嘶，你手心怎么刺人？”
啊，这面臭镜子。它居然！
脑中忽的浮现镜子夙愿：圆他心愿即吾夙愿。
嫙瑧心下暗骂：好一手转嫁，破镜子！
男子再一次道：“出去再言其他，死生命数绝不怪罪。”
嫙瑧为自己大恸，这副死样能活几日啊，换作命数与你相连，吾命休矣！
望着倔强中透着祈求的眸光，嫙瑧假意动了恻隐之心，“你来头不小吧？出去要做迫切所求，未了之事吗？”
男子微微一怔，又开始疯魔发笑。
可能想起乐晕过去的窘态，笑声戛然而止，清嗓道：“我所求，即便言说又有何用。”说着不客气地攀上嫙瑧两肩。
嫙瑧握住比她手臂还细的两只胳膊，起身后能感觉到背上人瘦到脱相的肋骨。
嫙瑧心中叫苦：咱们命数相连，我现在依附你而活，你可是我的宿主啊！可不能断气。
“兴许我能搭把手帮上你忙呢？”
男子却摇头。
见他这样，嫙瑧只好徐徐图之，问：“来路被堵死了，有别的路吗？”
“反向出去便可。”
镜子现在倒活了，抖动着挣脱出男子手心在前方带路。
相对来路，出山在另一面方向，弯长的密道横贯了整座山。
天色蒙蒙撒下灰幕，日头就要藏身。
靠近洞口水声渐响，外头有河。
放下男子，嫙瑧跪低岸旁，做托手状舀河水大口大口喝。
怕男子死太快，好心拗下身旁的两片宽叶盛水递给他，对方却不接。
嫙瑧只好给自己搭台阶，无辜道：“我忘了，你是有灵力的人，不需要喝水。”
天色黑得很快，男子周身冒着雾气在修炼。
嫙瑧脚踝突然一紧，被河中不知什么时候伸到脚边的一条黑影拽翻在地。
“救命”刚喊出口，就“噗通”一声被拖进了河里。
两手拼了命朝上方划拉想游出河面，但脚踝被黑影往河底扯，力道之大根本不容逃脱。
很快憋不住气，眼睛和耳朵也开始灌入河水。
脑子一片空白。
突然再次呛水让她再次意识到痛苦，陷入绝望的时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之前被捞出河面，随后被人提起拎到岸上。
同被扔上岸的还有片黑扁人影，没有实体，嫙瑧憋足了劲才吐出一大滩水，难受得差点换不了气。
一旁的男子正用法术定住人影，淡淡道：“看来你真的身无灵力。”
嫙瑧难以置信地看向男子，硬压喉管散的甜腥味，哑声道：“你最后关头才出手就是为了试探我？”
冷意传遍全身，坐地上缩成一团。
男子没工夫理会她，对着扁扁的黑影吱吱咕咕了半天，嫙瑧只觉听着头疼。
“他说自己是护法养在河中的邪物，以为我们是寻常人，请求饶它一命。”
男子说着也叽叽咕咕起来，“我问它什么护法。”
黑影吱吱咕咕回答。
男子语气瞬变：“它说是黑云族的护法。”
嫙瑧不懂他紧张什么，也不是很有兴趣知道。
黑影继续发出脆利急速的声响，男子道：“它说封阴山顶双峰塔今夜邪怪游神，它提前被放此处届时要去参加。”
嫙瑧听得一愣一愣，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一般的说法都是人间游神、百鬼夜游，怎么邪怪还游起神来了。
男子催动灵力烘干嫙瑧，道：“去山上，现在。”
嫙瑧一把摘下悬着的镜子收在腰间，心说你终于老实了，却不动身背男子，“我已经带你出来了，咱们后会无期。”
可怜鞋子被水冲走，一双白乎乎光脚被河滩碎石扎得鼓着脚背歪斜走开。
这人心思太深，继续跟着他都不知道他先死还是自己先死。
话又说回来，他这病恹恹的样，嫙瑧觉得早日找个风水宝地躺进去才是上策。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出山么？”
嫙瑧定住，她自认为神魂有损与傻子还是有区别的，“不想知道了，你这人城府深我捉摸不透，不知善恶，还是远离些好。”
“善恶得你自行判断。不怕你笑话，我出山是为救世。”
呵，不笑话不行，这副死样还想当救世主。
嫙瑧侧身看他试探着说：“志向远大。你说我未经修道却身在道中，是怎么个说法？”
男子干咳两声，道：“曾经有人预言，在我大限将至之际，会有这样一个人前来救我于危难，我身上所中叱咒也会因这人出现而得解。”
“叱咒？这么神？”可她灵力全失啊，能有什么解法。
“等等，所以你的夙愿是救世。能说具体些吗？”
“夙愿？也可以这么说吧。也是那人预言，黑云族会搅动修神界风云致天下危难。”男子说罢端详自己的长甲。
奇长黑甲末端一段未卷曲，坚硬程度可想而知。
他的手指骨节较长，美中不足枯瘦如骨上贴了层人皮罢了。
嫙瑧一听路漫漫事难办，一颗心凉了半截，但要说一点没被男子身残志坚的样子触动是不可能的。
她深叹一口气，一步一歪走回男子身边，背起他哼哧哼哧沿蜿蜒山道上行。
背上“半个人”足够轻，放只小黄狗到竹筐里也比这吃重。
话说回来，嫙瑧心道：“我这副身躯与凡人无异，灵力空空啊！”
“哎哟。”嫙瑧咧嘴抽疼。
“快到了，不急一时半会儿，累就歇力。”
是有些累，比累更磨人的是男子肋骨总硌到她背脊，这话说出来肯定会伤人心，嫙瑧将痛楚咬在两排牙间，闷头使劲。
深夜唯有月色和腰间散发淡淡光亮的神器照点亮，又逢初秋落木，漫山寂寥。
“秋色无远近，出门尽寒山。凡界的文流墨客观秋不伤秋，倒比修神界些许人爽朗恣意，活得有意味多了。”
这个些许人一定包括他自己，这人说话文绉绉，说不准出自哪处世家门派，一招受难才沦落到凡界。
嫙瑧心生怜悯，咬着牙关却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轻松，问：“你家在哪儿？相逢即是上门功德，我送你回去找人相助岂不更能成事？”
哪想男子陷入长久的沉默，后脖子上几滴温热，是泪珠啊。
嫙瑧心中咯噔一声，他这反应，莫不是自家门派被屠干净，家中长辈都仙逝了。
唉！真真是个可怜人。
想着说点其他，一片枫叶忽的旋落在额间。
嫙瑧下唇包住上唇吹走它，这片枫叶在脑门前旋了个圈又被风贴在鼻尖，嫙瑧甩头抖落它，枫叶竟然飞起来拍到她左颊。
“枫叶虫最喜挑弄，你越烦躁它越爱逗你。”男子长甲朝外捏住叶片给嫙瑧看。
叶尾卷翘，发出不细看都捕捉不到的极淡荧光，扭了两下，果然是虫子。
“这只枫叶虫认过主，是枫灵虫，附近有别人。”
终于到塔底，嫙瑧小心放下背后男子，深换了几口气道：“自然有别人，你说那个黑云族要在此游神。”
“灵力干净，应当是修神门派的人。”
星星灯火点缀着山下河对岸平洲，嫙瑧抹了把眼下，她又没可怜人家到落泪的地步，怎么远处的万家灯火逐渐朦胧。
不对，是周遭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抬头不见上山时的暗淡月光，唯有黑云蔽月，连虫鸣声都断了，四周静得要将人吞食一般。
黑夜和无声揪着人心，嫙瑧刚想说“不对劲”，就先听男子幽幽道：“抱歉，我大意了。”
“这座山正在被人施展空间术，他们要来了。”
“你说黑云族？”
镜子早收敛光芒钻进前襟，嫙瑧很想扔了它，但它好歹是件上古神器，现在灵力空空说不准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她心说：“行，我忍。”
从高空起头，空间术召唤的暗橙灵光拨开黢黑天幕，沿术阵滚圆的边界蚕食而下，将毗邻的高山也包裹其中。
如果不是来路上听闻黑云族人以修邪术为生，为霸占领地暗中迫害其他修神族，嫙瑧真想夸赞好壮观的空间阵，此阵少说围了方圆数里的畛域。
不过男子跟之前一样说话总是点到为止，并没有详细说黑云族如何作恶。
嫙瑧听也成，没听着也不会急眼。
她每每想放弃这件功德，看见男子坚毅的样子也生出点越挫越勇的心。
其实像她这样一个游走于凡界轮回和修神界道法之外的人，不知自己具体来历，死不死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最初道心所修之重，便是学会放过自己。
暗橙灵光铺洒空间阵，双峰塔四周尤其亮堂。
嫙瑧将男子背到离塔十余步的密林边的阴影中，这时才看清坐落在封阴山之巅的十二层高塔，塔尖与相邻高山的山尖几乎持平。
空间阵的顶端，徐徐飘动着不大自然的乌色云团。
嫙瑧注意到围着塔尖的一小块平地阴影之中，蹲跪着两个人，鬼鬼祟祟的。
嫙瑧疑惑，他怎么知道自己不是走正经修道之路的。
天道所启，她有累世的道业，没怎么修炼就到了化通境，只是无论如何努力再也无法进境，只好曲线救国用“讨万德”法。
男子还在笑，他这样容易厥过去，嫙瑧好意提醒：“你冷静——点。”
话音未落那人身子一斜，擦着墙软软倒下，再没发出一丝声响。
“喂？”
嫙瑧：“……”
伤成这副德行还任由情绪大动，找死么不是。
嫙瑧试着开门，很轻松拉开一条缝，但镜子还躺在男子手中不动弹，只好先关回去。
这破玩意与她命数相连，不带走别到时候整碎了那才叫死得冤枉。
一小步接一小步走近男子，心内鼓声直顶到嗓子眼。
脏发垂着露出男子半张脸，样貌与嫙瑧一般无二。
嫙瑧心下了然，“原来如此，你原形不是人，这副躯体居然还是用术法将娘胎里带出来的原胎变的形，看到谁就变作谁的容貌，还未形成自己的模样。”
“不过炼化人形是极低级的法术，你能藏身在阴邪气息浓烈之地，不炼化一定是刻意为之。”
看男子毫无反应，嫙瑧伸手缓缓靠近镜子。
“我无法渡己更没能力渡人，咱们都好自为之吧，就此别过。”她暗暗庆幸可以离开，轻声分别道。
哪知指头刚摸到镜子，男子迅速合掌包住嫙瑧手腕，长甲竖起差点戳伤她下颔。
“带我出去。”
“我我我，你要吸食此间邪气才能延缓大限，出去被阳光一晒只会死得更快。”嫙瑧装得柔弱无比。
男子长甲转了个圈绕过嫙瑧胳膊：“懂的倒不少。”
嫙瑧弱声道：“我猜的。嘶，你手心怎么刺人？”
啊，这面臭镜子。它居然！
脑中忽的浮现镜子夙愿：圆他心愿即吾夙愿。
嫙瑧心下暗骂：好一手转嫁，破镜子！
男子再一次道：“出去再言其他，死生命数绝不怪罪。”
嫙瑧为自己大恸，这副死样能活几日啊，换作命数与你相连，吾命休矣！
望着倔强中透着祈求的眸光，嫙瑧假意动了恻隐之心，“你来头不小吧？出去要做迫切所求，未了之事吗？”
男子微微一怔，又开始疯魔发笑。
可能想起乐晕过去的窘态，笑声戛然而止，清嗓道：“我所求，即便言说又有何用。”说着不客气地攀上嫙瑧两肩。
嫙瑧握住比她手臂还细的两只胳膊，起身后能感觉到背上人瘦到脱相的肋骨。
嫙瑧心中叫苦：咱们命数相连，我现在依附你而活，你可是我的宿主啊！可不能断气。
“兴许我能搭把手帮上你忙呢？”
男子却摇头。
见他这样，嫙瑧只好徐徐图之，问：“来路被堵死了，有别的路吗？”
“反向出去便可。”
镜子现在倒活了，抖动着挣脱出男子手心在前方带路。
相对来路，出山在另一面方向，弯长的密道横贯了整座山。
天色蒙蒙撒下灰幕，日头就要藏身。
靠近洞口水声渐响，外头有河。
放下男子，嫙瑧跪低岸旁，做托手状舀河水大口大口喝。
怕男子死太快，好心拗下身旁的两片宽叶盛水递给他，对方却不接。
嫙瑧只好给自己搭台阶，无辜道：“我忘了，你是有灵力的人，不需要喝水。”
天色黑得很快，男子周身冒着雾气在修炼。
嫙瑧脚踝突然一紧，被河中不知什么时候伸到脚边的一条黑影拽翻在地。
“救命”刚喊出口，就“噗通”一声被拖进了河里。
两手拼了命朝上方划拉想游出河面，但脚踝被黑影往河底扯，力道之大根本不容逃脱。
很快憋不住气，眼睛和耳朵也开始灌入河水。
脑子一片空白。
突然再次呛水让她再次意识到痛苦，陷入绝望的时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之前被捞出河面，随后被人提起拎到岸上。
同被扔上岸的还有片黑扁人影，没有实体，嫙瑧憋足了劲才吐出一大滩水，难受得差点换不了气。
一旁的男子正用法术定住人影，淡淡道：“看来你真的身无灵力。”
嫙瑧难以置信地看向男子，硬压喉管散的甜腥味，哑声道：“你最后关头才出手就是为了试探我？”
冷意传遍全身，坐地上缩成一团。
男子没工夫理会她，对着扁扁的黑影吱吱咕咕了半天，嫙瑧只觉听着头疼。
“他说自己是护法养在河中的邪物，以为我们是寻常人，请求饶它一命。”
男子说着也叽叽咕咕起来，“我问它什么护法。”
黑影吱吱咕咕回答。
男子语气瞬变：“它说是黑云族的护法。”
嫙瑧不懂他紧张什么，也不是很有兴趣知道。
黑影继续发出脆利急速的声响，男子道：“它说封阴山顶双峰塔今夜邪怪游神，它提前被放此处届时要去参加。”
嫙瑧听得一愣一愣，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一般的说法都是人间游神、百鬼夜游，怎么邪怪还游起神来了。
男子催动灵力烘干嫙瑧，道：“去山上，现在。”
嫙瑧一把摘下悬着的镜子收在腰间，心说你终于老实了，却不动身背男子，“我已经带你出来了，咱们后会无期。”
可怜鞋子被水冲走，一双白乎乎光脚被河滩碎石扎得鼓着脚背歪斜走开。
这人心思太深，继续跟着他都不知道他先死还是自己先死。
话又说回来，他这病恹恹的样，嫙瑧觉得早日找个风水宝地躺进去才是上策。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出山么？”
嫙瑧定住，她自认为神魂有损与傻子还是有区别的，“不想知道了，你这人城府深我捉摸不透，不知善恶，还是远离些好。”
“善恶得你自行判断。不怕你笑话，我出山是为救世。”
呵，不笑话不行，这副死样还想当救世主。
嫙瑧侧身看他试探着说：“志向远大。你说我未经修道却身在道中，是怎么个说法？”
男子干咳两声，道：“曾经有人预言，在我大限将至之际，会有这样一个人前来救我于危难，我身上所中叱咒也会因这人出现而得解。”
“叱咒？这么神？”可她灵力全失啊，能有什么解法。
“等等，所以你的夙愿是救世。能说具体些吗？”
“夙愿？也可以这么说吧。也是那人预言，黑云族会搅动修神界风云致天下危难。”男子说罢端详自己的长甲。
奇长黑甲末端一段未卷曲，坚硬程度可想而知。
他的手指骨节较长，美中不足枯瘦如骨上贴了层人皮罢了。
嫙瑧一听路漫漫事难办，一颗心凉了半截，但要说一点没被男子身残志坚的样子触动是不可能的。
她深叹一口气，一步一歪走回男子身边，背起他哼哧哼哧沿蜿蜒山道上行。
背上“半个人”足够轻，放只小黄狗到竹筐里也比这吃重。
话说回来，嫙瑧心道：“我这副身躯与凡人无异，灵力空空啊！”
“哎哟。”嫙瑧咧嘴抽疼。
“快到了，不急一时半会儿，累就歇力。”
是有些累，比累更磨人的是男子肋骨总硌到她背脊，这话说出来肯定会伤人心，嫙瑧将痛楚咬在两排牙间，闷头使劲。
深夜唯有月色和腰间散发淡淡光亮的神器照点亮，又逢初秋落木，漫山寂寥。
“秋色无远近，出门尽寒山。凡界的文流墨客观秋不伤秋，倒比修神界些许人爽朗恣意，活得有意味多了。”
这个些许人一定包括他自己，这人说话文绉绉，说不准出自哪处世家门派，一招受难才沦落到凡界。
嫙瑧心生怜悯，咬着牙关却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轻松，问：“你家在哪儿？相逢即是上门功德，我送你回去找人相助岂不更能成事？”
哪想男子陷入长久的沉默，后脖子上几滴温热，是泪珠啊。
嫙瑧心中咯噔一声，他这反应，莫不是自家门派被屠干净，家中长辈都仙逝了。
唉！真真是个可怜人。
想着说点其他，一片枫叶忽的旋落在额间。
嫙瑧下唇包住上唇吹走它，这片枫叶在脑门前旋了个圈又被风贴在鼻尖，嫙瑧甩头抖落它，枫叶竟然飞起来拍到她左颊。
“枫叶虫最喜挑弄，你越烦躁它越爱逗你。”男子长甲朝外捏住叶片给嫙瑧看。
叶尾卷翘，发出不细看都捕捉不到的极淡荧光，扭了两下，果然是虫子。
“这只枫叶虫认过主，是枫灵虫，附近有别人。”
终于到塔底，嫙瑧小心放下背后男子，深换了几口气道：“自然有别人，你说那个黑云族要在此游神。”
“灵力干净，应当是修神门派的人。”
星星灯火点缀着山下河对岸平洲，嫙瑧抹了把眼下，她又没可怜人家到落泪的地步，怎么远处的万家灯火逐渐朦胧。
不对，是周遭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抬头不见上山时的暗淡月光，唯有黑云蔽月，连虫鸣声都断了，四周静得要将人吞食一般。
黑夜和无声揪着人心，嫙瑧刚想说“不对劲”，就先听男子幽幽道：“抱歉，我大意了。”
“这座山正在被人施展空间术，他们要来了。”
“你说黑云族？”
镜子早收敛光芒钻进前襟，嫙瑧很想扔了它，但它好歹是件上古神器，现在灵力空空说不准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她心说：“行，我忍。”
从高空起头，空间术召唤的暗橙灵光拨开黢黑天幕，沿术阵滚圆的边界蚕食而下，将毗邻的高山也包裹其中。
如果不是来路上听闻黑云族人以修邪术为生，为霸占领地暗中迫害其他修神族，嫙瑧真想夸赞好壮观的空间阵，此阵少说围了方圆数里的畛域。
不过男子跟之前一样说话总是点到为止，并没有详细说黑云族如何作恶。
嫙瑧听也成，没听着也不会急眼。
她每每想放弃这件功德，看见男子坚毅的样子也生出点越挫越勇的心。
其实像她这样一个游走于凡界轮回和修神界道法之外的人，不知自己具体来历，死不死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最初道心所修之重，便是学会放过自己。
暗橙灵光铺洒空间阵，双峰塔四周尤其亮堂。
嫙瑧将男子背到离塔十余步的密林边的阴影中，这时才看清坐落在封阴山之巅的十二层高塔，塔尖与相邻高山的山尖几乎持平。
空间阵的顶端，徐徐飘动着不大自然的乌色云团。
嫙瑧注意到围着塔尖的一小块平地阴影之中，蹲跪着两个人，鬼鬼祟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