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问的犀利,总不好直接告诉他,自己只想弘扬皮影艺术,不想得罪权贵吧。

    “奴...奴...”她犹豫着,思考该怎样回答少年人的问话比较好,既能说出自己的想法,又不得罪眼前的人。

    “抬起头来。”声音清润,像块冷玉。

    桑皎皎缓缓抬起头来,心中忐忑不安,此时自己的性命就把握在宋寻的手中。若是他一个不开心,在这个权力至上的社会,不要说回现代,估计自己会死的很难看,紫嫣心中生出悔意,如果刚才没那么鲁莽就好了,但是做了就是做了,没有什么后悔可言。

    看着桑皎皎娇美的小脸上全是战战兢兢,宋寻不禁失笑:“我有那么可怕吗?”

    当然了,只要您一句话,我就能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都跟您息息相关。

    “起身吧,我不喜欢别人跪着跟我讲话。”宋寻似乎并不在乎桑皎皎没有答话,而是自顾自的继续道:“你方才说,轰轰烈烈地做自己,才不枉来世上一遭。”

    “那么,”少年转过身来,视线与桑皎皎相接,“如何才算是轰轰烈烈地做自己呢?”

    他面容俊朗,努力求知的模样很是认真,一点也没有权贵的架子,这让紫嫣逐渐放下了心中的恐慌,胆子也逐渐恢复过来。

    “当然是想做什么做什么,人生短暂,如白驹过隙,当然要把握有限的时间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既然有路要走,那又何必在乎他人的眼光。”她语气柔和,但不失坚定,一字一句都说到了宋寻的心坎里。

    他未承想,只是简单的一次出游,就让他寻到了人生知己,这人生知己还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美人谁会不喜。

    少年心情愉悦到了极点,只觉得这趟出行畅快至极,犹如站在东海之畔,看到了整片沧海。

    “你的名字是什么?”

    桑皎皎看到少年长身而立,气宇不凡,有一种君临天下的豪迈,她站在他身侧,完全被他感染,不由自主回答道:“桑皎皎,我叫,桑皎皎。”

    宋寻根本就没有在意她有没有用敬语,袖子一挥,爽朗道:“桑皎皎,好,我记住你了。”

    “我会将你接入宫中,等我。”俊朗的少年许下承诺,而后潇洒地迈出了房室,背影清隽如竹。

    宫中。

    桑皎皎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面前这少年是皇帝。

    桑皎皎眼神复杂看着他的背影,觉察出宋寻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难相处的人,他看上去,挺通情达理的,不过此刻或许是因为他因几位长辈的压迫,而自己刚才的话又道出了他的心声。

    所以才对自己高看几分,但帝王的爱,从来就像露水一般短暂,当不得真的。

    宋寻走后,昭阳公主这才召见桑皎皎。

    “你今日实在是太过大胆了,幸好今日陛下并没有生气,否则你就是有十条命也救不回来了。”精致妆容,雍容华贵的昭阳劝诫道,看着桑皎皎低眉顺目,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她低声叹道:“也罢,你这样做自有你的道理,我也不多问了,只是,你要记住,若是以后到了皇宫,一定要克己复礼,谨言慎行,那里不比侯府,处处都是规矩,你若是行差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你就算不为侯府着想,难道也不为你的家人着想吗?”

    昭阳公主言辞犀利,但言语之间还是为她担心,这点桑皎皎还是心知肚明。

    “公主说的是,皎皎记下了。”她缓声回。

    “你去忙你的事情吧,不必在我这里拘着了。”要交代的事情已经交代完了,留着桑皎皎在这里反而让她不自在。

    桑皎皎恭敬地退出,心里却在想,他不知何时会来兑现承诺,也许很快,也许很久都不会再来,她心中隐隐希望,宋寻永远都不要再来。

    三个月后。

    侯府气派恢弘,她虽是昭阳侯府府的一名小小歌女,昭阳公主又对下人婢女一向和善,她们的吃食用度也算不错在这里安稳度日倒也乐得清闲,深宫日子漫长难熬,她可不想这么早就去那里蹉跎光阴。

    桑皎皎每日练完舞,其他人都回房间休息,只有桑皎皎对着一个木箱子鼓捣,她穿越到这里,没带箱包,关于皮影的制备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她拿出几张小型羊皮,仔细抚平上面的褶皱,将羊皮压在箱子最底层,这样再拿出来时,羊皮就会变得平整光滑,便于接下来的制作,这张羊皮颜色有些暗沉,应当是意外死亡的羊割下来的皮,其实这样的皮装上色后颜色不鲜亮,会影响演出效果,其实皮影制作最好的皮还是牛皮,不过她身份低微,银钱也不够,牛皮万万是用不得的,这些还是花了不少钱苦苦央求出外采买的侍女带回来的。

    那侍女还疑惑:“其他人都求带胭脂步摇,皎皎好好一个姑娘家,带羊皮回来干什么?”但既然已经收了皎皎的钱,那就给她带回来好了。

    桑皎皎将压好的羊皮放在草木灰中浸泡了几日,将皮子捞出沥水,将上面的毛刮干净,又将皮子放入冷水中,然后晒干,进行裁剪,将裁剪好的皮子用湿布捂软,而后开始过稿,她的家族为皮影世家,她的过稿技术很是高超,凭借记忆和技巧不看图样也能制作,最后进行雕镂,着色,出汗后,再将各个部位联结在一起,这样,一套简单的皮影戏箱就算制作好了。

    这些东西很耗费时间静力,桑皎皎也是用了很久才完成,而且制作条件非常拮据做出来的皮影人非常简陋,不过简单的表演也是可以举行的。

    见桑皎皎整日空闲的时候都在鼓捣木箱子,便有其他的歌女上来问:“这里面是什么,怎么见你日日都来摆弄?”

    桑皎皎认真地将皮影分制归类,抬头回:“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套物品,有时间表演给你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那歌女一听是表演瞬间没了兴致,她们天天做的事情就是表演,排出精美的舞蹈给各位贵人看,哪里还会在乎什么其他的表演,倒是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事,饶有兴趣地开口:“皎皎,那日贵人将你留下,没说什么时候带你走吗?你如此多才貌美,贵人就舍得将你丢下?那日你真是太大胆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桑皎皎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哪天,那日是她刚穿过来的那天,对情形一概不知,行为的确是太过于鲁莽了。

    “你也说了,既然是贵人,他们的话大多都是无心而出,当不得真的。”

    自从那日之后,桑皎皎就一直这样淡淡的,似乎对什么都不关心,真正让她上心的就只有她那个破木箱子,谁知道她那日行为反常打的什么算盘,说不定就是故意吸引贵人眼光,此时倒装的云淡风轻,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

    歌女心中来气,对着桑皎皎的宝贝木箱就是一顿翻腾,随手捡出一张颜色发深的皮影小人:“这是什么?你一天到晚就在鼓捣这些奇怪的东西?”说着,手指用力,几乎要把薄薄的小人戳破,狠狠发泄一下自己没被贵人赏识的气。

    桑皎皎见状,连忙从她手中快速且小心地抢下小人,上面起了褶,她仔细将褶皱扯平,将小人放进箱中,落了锁。而后才站起身来道:“这对我来说是很宝贵的东西,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的爱好。”

    那歌女听了越来越生气,不就是一箱子丑丑的小人,有什么可宝贝的,桑皎皎平时不争不抢,与人为善的模样,此时却如此生气,这东西一定与那位贵人有关,说不定就是那位贵人送的。

    那歌女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就将木箱掀翻,桑皎皎一时没想到她会立刻发难,只见箱子在地上转了几个圈,里面东西一路叮叮咚咚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在敲罄。

    她看了那歌女一眼,看她满脸怒容,不欲与她争吵,快步跑向箱子,将翻倒的箱子扶正,仔细拍掉箱子上面的尘土,这是她用心准备了很久的东西,此时被人如此不珍惜的掀翻,桑皎皎心中一阵难过。

    此时突然有一只手朝她递过来,手指纤长,骨节分明,淡淡的龙涎香逐渐蔓延过来,桑皎皎心中一愣,缓缓抬头向上看,只见宋寻迎风站立,姿态清隽,清风朗月,俊朗的五官上漂亮的眼睛此时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脑海中短路一秒,呆呆地抱起箱子起身,并没有搭上宋寻朝她递过来的那只手,天可怜见,她只是担忧木箱,并不是有意要冷落尊贵的皇帝陛下。

    宋寻也没有在意,他自然地将手收回,看着她怀中很宝贝的那个木箱,感到很好奇:“这里面是什么?”

    桑皎皎见他对这箱子感兴趣,不由得对他心生好感:“这就是我最喜欢的东西,这就是我一生要做的事情。”

    “我可以看看吗?”

    桑皎皎眼中染上雀跃,兴奋道:“当然可以。”

    两人边走边说,一直路过那名掀翻了木箱的歌女,歌女只是想给桑皎皎一个教训,哪里知道这位消失了很久的贵人今天会突然冒出来,此时她看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早就吓得战战兢兢,跪伏在地。

    宋寻路过那名歌女身边,连视线都没有分给她半分,只是冷淡地道:“听闻昭阳公主一向待人宽厚,这本是好事,但纵的有些人气焰嚣张,根本不记得自己的身份,这就不免本末倒置,你自己去领罚吧。”

    本来以为自己这条命要保不住了,没想到贵人竟然只是让她领罚,她连忙叩首,回道:“诺。”

    桑皎皎打开木箱,将里面的皮影小人拿出,宋寻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类似的物品,他也跟着拿出其中一个,小人皮很薄,呈暗红色,上面画的很可爱,他刚好拿的是毛净,粗眉环眼,高额平鼻,嘴角微翘,带有青年人的猛劲,又含有一股稚气,既粗犷又英俊,和宋寻极为相像。

    桑皎皎带宋寻走进一间较暗的房室,将木箱彻底打开,用木棍简单的搭了个小台子,用四根木柱将一块白纱横着绷起来,成为一个发展的亮子。这块白纱最贵,可花了她不少银钱,攒了许久呢。

    接着,她又拿过来烛火,放在白纱后面稍远一些且中央的位置,然后将一块布放在木棍前面用来支撑,准备工作做好之后,就可以开始表演了。

    表演一般是由几个人共同协作而成,不过目前只有桑皎皎一人,所以她的任务就重一些,既要当挑线人,又要当乐队。

    桑皎皎端坐于前方,通过双手挑线操纵出场的影人,表演复杂的动作,同时还要进行剧中各个角色的演唱,这所谓是“掌中千秋史,驱使百万兵。”

    烛光亮起,白纱上顿时显现出两个纤丽的影子,看繁复的衣着和华丽的头饰一看就是女子,也就是旦角,两位旦角走到前方柳树下,头上还跟着两只小小的影子,那是简单的飞鸟象征,而后慢慢地后面跟过来一个体型儒雅的身着简单深衣宽袍的男子,也就是生角,他远远的坠在两名女子身后,很快追上她们递上一把伞,其中一个女子害羞地低头将油纸伞接过,撑开伞打开,其中一个女子对男子非常有礼的弯腰道谢,而后两名女子优雅地转身离去,留清俊男子一个人痴痴地遥望着她们的背影。

    期间桑皎皎还小声哼唱着清新的歌谣,宋寻专心看着白纱上舞动的精致的人影,耳边是桑皎皎婉转好听的曲子,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奇妙无比的世界,他只觉耳边声音好似仙乐,待那两名女子离去,他感觉也幻化成白纱上的男子,对两名美丽女子的倩影痴痴遥望。

    一曲结束,很久后,宋寻才问:“这是什么故事?以前好像没见过。”

    “这是《白蛇传》,就是讲的一个美貌蛇妖与人类男子相爱的故事,她为了真爱,不顾法度和其他人的眼光,勇敢追求的故事。”

    表演完毕,桑皎皎将物品重新收回木箱。

    宋寻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将她的一切动作收入眼中,“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我会带你回宫。”

    桑皎皎诧异,没有想到他竟然还记着这句话,她以为他早就忘了。

    虽然她不想跟他进入深宫,可是皇命不可违,何况她不仅只有自己一人,还有整个侯府以及自己的兄弟姐妹,她不能任性的只凭自己心意。

    惶恐,担忧,害怕,还有一丝丝的欣喜,这正是如今她自己的心情。

    侯府外面就有一辆豪华的马车等候,桑皎皎收拾自己物品时,昭阳公主赶来相送。她东西也不多,浑身上下就一个小包裹并一个小木箱。

    昭阳公主亲切道:“如果你以后富贵了,千万不要忘了我。”

    桑皎皎柔顺点头称是,而后在昭阳公主以及弟弟的目送下上了豪华的马车,而前路一切都是未知,或许是坦途,或许是荆棘,她纤细手指用力捏紧木箱上的麻绳,不管前路如何,她既然登上了这辆马车,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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