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群黑影如鬼魅窜出,长歌环视着围上自己的黑衣人,最后将视线定在静则那张无波无惊的脸上。

    长歌心中一喜,静则是商蘅身边的人,一定是商蘅让人来接他了。

    “找阿蘅。”长歌缓慢游到静则跟前。

    静则稍稍抬手,周围的黑衣人迅速抽出长剑,随后各自甩开铁链钢爪,一张巨大的网从天上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你要杀我。”长歌被困在网里挣扎,“阿蘅……我要阿蘅……”

    静则毫不留情地踩住长歌的尾巴,清隽的面容显出几分扭曲的残忍,“不知死活的东西,想要见王爷?我告诉你,”他凑近长歌低语,“你永远也不可能见到她,她不要你了。”

    “不,你骗我……!”长歌痛苦地反驳,“阿蘅不会,她不会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以为王爷会永远待你好吗?”静则狠狠地掐过那张妖冶的脸,眼中满是愤恨与嫉妒,“你一个连人也不是的畜牲,凭什么获得王爷的怜爱?放你到今日已是仁至义尽,现在乖乖交出蛟珠让我带回去给王爷,不然我现在就把你炼成灯油!”

    “我要见阿蘅……”

    长歌拼命撕扯着缠在身上的东西,根根铁线若尖刀,处处见血,可怖的伤口深可见骨,长歌很快就遍体鳞伤地趴在地上。

    “不自量力。”静则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甩开他,慢步走到黑衣人包围的外面,迎着疾猎的海风,冰冷地下命令道,

    “动手。”

    “是。”

    几个黑衣人按住奄奄一息的长歌,一把利剑若灵蛇般伸出,手腕一抖,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剑锋直直将长歌的腹部破开。

    “回大人,”执剑的黑衣人沾着满脸鲜血转身复命,“这人鱼体内并未有蛟珠。”

    蛟珠只是书中记载的传说,静则也不确定长歌身上是否有这个东西,今日剖体查验不过是秕言谬说,他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昏死的鱼,摆了摆手。

    “罢了,若无蛟珠,这条鱼于王爷而言并无用处,真是白忙活一场,”静则掩鼻遮挡弥漫的血腥味,脚下猩红的海水溽红了衣裙下摆,“把这条鱼丢在岩石滩上,我们走。”

    没有海水,人鱼不过一夜便会缺水而死,更何况他还受了这么重的伤,静则就是要让他磋磨致死,没有长歌,他就是唯一陪在王爷身边的人。

    静则自王爷入太学时便一直跟着她,随她征战随她出访,他自知没有机会成为商蘅的人,王爷心中只有百姓,男女情爱从未入过她眼。如果王爷永远不溺红尘,他会一直效忠她左右,为她所想救死扶伤治病救人,可是长歌偏偏得了商蘅一缕青睐,他如何能忍?

    藏这一点私心,王爷只能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是天边的远月,任何试图触碰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月至中天,海中传来阵阵悲鸣声,长歌艰难地张开眼,他的尾巴破了大半,腹部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这里距离大海约莫三十里距离,若是不能及时回到海中疗伤,今夜他怕是真得死在这里了。

    啊呜嗯……

    突然,海潮卷起巨浪,层层海水若轻纱抚过疼痛的伤口,长歌顺着海浪游进水里,一条巨大的鲸鱼张口含住了他。

    “鲲,是你来了。”长歌用人鱼语虚弱地说。

    ——殿下,我们回家了。

    长歌摆了摆受伤的尾巴,一颗晶莹剔透的蓝色珍珠挂在眼角,迟迟未落,长歌将其捏进手中,鲲奋力往深海游去,掀起的巨浪再次席卷村落,晨光熹微,潮水才安静睡去。

    正宁三十年,临京失陷,昭帝迁都南下,遇前朝乱臣崩,太女被俘,所携宫眷皆殉,时齐王守燕城六月余矣。

    寒光铁甲,旌旗斜倒。

    商蘅连着多日守在城楼不眠不休,如今这燕城守将唯她一人,若她倒下,敌军可直入建南,凉朝百姓皆为异族凌辱,这万不是她想见到的样子。

    午时一到,投石车呼啸而过,城墙上砖石纷飞,商蘅索性扯开身上早已残破不堪的铠甲,手握重剑孤身杀入敌中。

    纵有千夫之力,敌众我寡,无数长矛飞矢下,商蘅终于支撑不住地倒下。

    静则带着人赶到燕城时城门已破,烽烟尽处,静则几乎是泣不成声地将商蘅从死人堆里挖出来。

    泥污混着凝块的血液结痂在湿重的衣上,他的王爷一向喜爱干净,那些人怎么能把她扔在乱葬岗里!

    静则打开药箱穷尽他毕生所学去救她,可是商蘅惨白的面色只会越来越冰冷。

    “王爷你醒一醒,求求你别死好不好?”静则将人抱进怀中痛哭,天空乌云密布,豆大的雨滴像冲刷脏污般倾泻下来,“王爷……别丢下静则一个人,你说过你会等我带人过来……你明明可以走的……为什么一定要去送死……为什么……”

    一点微弱的光从商蘅心口处升起,静则忙止了泪去看商蘅的身体,却发现怀里人睫毛轻颤,嘶哑的喉咙断断续续地说:“哭什么?本王……都被你吵醒了……”

    “王爷……”

    “别吵,”商蘅试着露出一个笑来,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直难控,随后呼出一口气,说,“……静则,我怕是回不去临京了……咳……”

    “这样也好,比起冷冰冰的皇陵,留在燕城与那些死去的将士们一起,”商蘅缓慢地眨了下眼,“……该会热闹多了。”

    母皇从小不喜她,十岁时她就随卫远将军驻扎北境,五年才一回,昭帝却从未问过她在军营里的生活。

    因为父妃不受宠,商蘅在宫中受尽冷眼,可若说她对昭帝从未有过仰望孺慕又是假,所以很早很早她就知道,在母皇眼里,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女儿只能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战死沙场,如今这最后一刻,商蘅倒释然了。

    建军百业骨,离人终不回。

    商蘅望着雨幕中历满风沙的破壁残桓,枯瘦的藤垂头丧气地耷着,尸骨遍地,空气都氤氲出了诡谲的紫色。

    “王爷……?”静则小心地探了探商蘅的鼻息,冰冷,只有寂静的冰冷,那点光升至空中,随后一颗黯淡的珠子落了下来。

    那是……蛟珠。

    静则将那颗蛟珠重新放到商蘅身上,传说能让死人复生的蛟珠并没有任何效果,衣冠冢下,静则环抱住商蘅的身体,一把大火升起,黑烟蔓延数里,三日方才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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