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堂外间。

    “云妹妹,你这会回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了?”探春拉着湘云的手不舍道。

    “我也舍不得你们。只是这边住了好些日子了,也该家去了。”湘云一手拉着探春一手牵着惜春。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她总是要家去的。你们想她,再邀她来就是了。”林黛玉在一旁摇着扇子慢慢说道。

    “她们都想我,你就不念着我?”史湘云歪头盯着黛玉的眼睛问道:“咱们这几日也是有抵足而眠的情分了,你怎么就没有不舍得我。”

    原来自第一日湘云与贾母同寝外,之后几日湘云都是住在黛玉房里。

    说这话时湘云语气带笑,显然是在逗黛玉。黛玉很少听这种直白热烈的话,羞得举起扇子遮住了脸。低声说了句:“不嫌害臊。”

    惹得湘云等人越发想逗她了。倒是贾宝玉挡在黛玉面前帮她转移火力。

    几人闹乏了,都坐下喝起茶。惜春凑到湘云身边:“云姐姐,之前听你说你家请了先生每日都要上学,都教些什么呀?”

    探春听见也侧耳仔细听起来,湘云仔细回忆一番前世:“也是先学那些‘三百千千’之类的,再到什么《声律启蒙》、《幼学琼林》,另外还有女四书也要学。”

    林黛玉在一边好奇听着,她早在姑苏时就已经学完四书,如今没有先生指导,可读书学习也未曾停下。

    “只学女四书吗?那《大学》这些何时要学?”

    贾宝玉也惊奇道:“女四书又是什么?怎么不学四书。”

    湘云闻言将女四书一一解释了,又说:“虽不学四书,但识字了什么书都看得学得,何必等着先生讲。”

    迎春、黛玉等也点头称是。

    倒是贾宝玉颇有些捶胸顿足:“放着好好的《四书》不学,学那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几人被贾宝玉的神态逗笑,倒是湘云突然想起来贾母房中时,探春眼中的羡慕之色。

    “我来了这几日怎么不见你们上学?”

    探春听完这话脸上没了笑意只黯然低下头,迎春开口解释道:

    “家里的女先生是大姐姐在的时候请的,去岁她请辞后没在请新先生,只叫我们先跟着大嫂子。”

    “云姐姐,咱们要是能一处上学就好了。”惜春感叹道。

    “虽是不能一块进学,但咱们新看了什么书,学了什么词的都写些随笔记录,彼此交换也算共读了。”

    史湘云知晓自己如今人微言轻做不了主:想见姐妹得有老太太想着,史侯府不拦;那想和姐妹们一块上学更是空谈了。

    “只是你们几个,可不要因为我不能常伴,就有什么新鲜的漏了我。”湘云伸手点了点几姐妹,俏皮的样子驱散了屋子里几分愁绪。

    “这主意好,这也算‘三人行必有我师’了。”

    听了探春这话,众人也附和赞叹起来,又商量了几句怎么交换什么频次的话,定了个章程出来。没说几句,翠缕等人收拾好湘云的物件,过来请她起身回府。如此众人也都先散了。

    湘云回到史侯府就先去了正院拜见叔婶,此时史二叔并不在,只有史湘霂陪着史侯夫人。

    见湘云回来,史侯夫人惯例问候几句,又嘱托一番明日复学的事宜,就叫湘云先回去修整。史湘霂看着站在姐姐身后低眉顺眼的刘嬷嬷,想质问两句又被她娘眼神安抚住。

    史湘云此时心思并不在这里,也就没有注意这些眉眼官司,只乖顺告退。见此史湘霂忙起身跟上,说是要和湘云一起回去,准备明日的功课。

    史侯夫人安抚不住急躁的女儿,也就只好叫绿萍多注意秋潺院动静,若是俩姐妹再闹出什么矛盾她好及时调和,更重要的是别叫女儿再受了委屈。

    回秋潺院的路上,湘云心里还在琢磨惜春那句‘要是能一起上学就好了’的话:京里如今并没有什么出名的女学,能说服俩家把家中千娇万贵的小姐们送出去读书。况且,如今尚古之风越重,前世还听说有礼部老大人给家中孙女缠足的。

    湘云心里各种念头乱转,脸上也带了些凝重之色。

    史湘霂与她并排走着,几次张口欲言,却有点拉不下脸来。纠结犹豫之下,眼看就要回到院子里各自分别了,她终于鼓起勇气伸手拽了拽湘云的衣袖。

    感受到袖子上传来的力量,湘云顺着力量传来的方向看向这位堂妹。她自回来后两人这还是第一次见面。但以前世的相处经验来说:两人并没有什么交情,甚至史湘霂有些时候是仇视她的。

    “霂妹妹,你有什么事吗?”

    两人停在秋潺院外的一处院墙下。在史湘云的注视下,史湘霂快速缩回了手,原本想要关心几句的软话临到嘴边还是转了个弯。

    她转身避开湘云的眼神,仰头说了句:“没什么事,我就是看你犯蠢可怜。”

    说完史湘霂在心里后悔不迭,怎么说出口就变成这种狠话了。她抬脚就想走,又觉得自己话太含糊,怕湘云不明白,还特地补充一句:

    “你是小姐,怎么叫一个奴才做你的主?”

    这句话原是史侯夫人教导史湘霂的,现在又被她说给湘云听。

    史湘霂说罢加快脚步径直回了院子,进门时还借着转身看了眼湘云的反应。见她只是困惑的站在原地,不满的跺跺脚回屋了。

    史湘云突然被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姑娘指着说蠢,实在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倒是刘嬷嬷听到湘霂嘴里奴才做主的话,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愣住了。

    “嬷嬷,我最近得罪霂妹妹了吗?”

    秋潺院里丫鬟婆子大大小小几十人,能服她的也就她房里几个贴身伺候的。湘云并不在意史湘霂这句话中的意思,只是困惑自己突然被骂这件事。

    “小姐,小姐平日对她谦让有加,何曾得罪过她。”刘嬷嬷手不自觉捏了捏衣角,嘴里的话磕巴一下,但她很快稳住了心神:“大抵是霂姑娘听见院子里哪个碎嘴丫头编排小姐。替小姐不平吧。”

    史湘云还是注意到刘嬷嬷话语的卡顿与之后加快的语速。但面上还是顺着刘嬷嬷的牵引乖巧回了房。

    再次回了曾经的闺房,被刘嬷嬷伺候着梳洗一番,湘云让刘嬷嬷也先下去休息,只留下翠缕,自己斜倚在榻上看书。

    刘嬷嬷这次并不推辞,心神不宁的回了卧房。她心里此刻一边是绿萍当初的敲打,一边又是今日史湘霂的提醒。

    “二小姐勿怪,我家小姐还未醒。”

    “二小姐来的不巧,小姐已经出门了。”

    ……

    曾经她就是这样一次次敷衍过来找湘云的史湘霂,事后若湘云有问起来的,她只是随意提一句,再用其他事搪塞过去。

    刘嬷嬷拿起放在矮桌上的针线篓,里面还有个做好了的发带,是她给湘云准备的。上月小姐看见二小姐头上发带是史侯夫人绣的,自己的只是针线房手艺,嘴上虽没说什么,但心里确实是羡慕的。她回来就做了这个发带,只是没敢送出去。

    刘嬷嬷拿起这根发带,手微微收紧,却在攥住发带前收住了。

    当初的老爷去了后,太太月子里还没修养好就遭受打击病体沉重,若不是有老姑奶奶在,怕是一家子人都去地府里团聚了。史侯府这些人眼里只有爵位家产,无情无义,如果不是他们的漠视,小姐怎么会襁褓之中就没了母亲。

    太太去的时候她发过誓会保护好小姐,她怎么敢相信这府里还有好人。况且二小姐有老爷太太撑腰,姐妹间若是有了口角,小姐难免不了受罚。

    几番思索,刘嬷嬷不再惊慌,反而定下心来:如今小姐还小,我得守着她长大。

    “小姐,刘嬷嬷过来了。”

    房间里用做隔断的珠帘一阵响,刘嬷嬷进了里间后直接跪在湘云面前。

    湘云放下手里没翻几页的书,坐起身审视着自己从来倚重信任,甚至当亲人看待的嬷嬷。翠缕在刘嬷嬷跪下后已经把屋子里的丫鬟都清出去了,自己也站在门边守着。

    “嬷嬷快先起来说话吧。”

    湘云可以装糊涂,但是刘嬷嬷骗不了自己。她跪在这里后,湘云不是第一时间叫起,也没问发生了什么。这种不同寻常反应无疑在告诉刘嬷嬷:她家小姐知道她犯了错,差的只是他对细节的招供。

    “奴婢犯了错,不敢起来。”刘嬷嬷欣慰于史湘云的敏锐和气势,更坚定了认罪求的饶恕的想法。

    “奴婢不该擅自做小姐的主。”刘嬷嬷将自己几次阻挠史湘霂与史湘云相处的事和盘托出。

    史湘云听着刘嬷嬷的描述,只觉得很多事有了答案。比如史湘霂对自己没来由的敌意;比如逐渐漠视自己的二婶;再比如不到三十岁突然病逝的刘嬷嬷。

    等刘嬷嬷讲完,屋里安静好一会儿。即使如今史湘云也不曾怀疑过刘嬷嬷对自己的真心,她也无意修补自己与史侯府的关系。

    只是,史湘霂今天特地和她说了那么一番话,那么意味着些事她的二婶也知道了。

    “小姐?”刘嬷嬷有些受不住屋里的沉默。

    史湘云回过神看着刘嬷嬷如今年纪头上早有了白发时还是心软了。史家有二叔在,再如何也只是面子情。

    “你先起来替我收拾,我带你找二婶请罪。”史湘云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是我娘留下的,为着体面二婶也不会严惩。”

    但你若是再做点什么就不一定了。史湘云想着在心里叹口气。

    刘嬷嬷起身替湘云整理衣服首饰,又从怀里掏出绣好的发带,放到湘云的妆匣里。

    湘云看着这条前世刘嬷嬷病重后给送自己的发带,心更软了几分,下决心要保住刘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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