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

    松田阵平睁开眼的时候,眼前黑漆漆的,身体冰冷僵硬,像一具尸体。

    他脑子回想起前几秒发生的事情。

    摩天轮

    鲜红的倒计时

    炸/弹爆/炸的声音快要把耳朵震碎了

    所以我是真的死了吧。他默默地想,天堂也是这样的冷吗?

    他像是躺在一堆硬邦邦冰冷的物体上,冰冷的水舐舔他的脖颈。

    他用手摸索着,手指尖触碰到一些圆形的,冰冷的金属。

    这是?

    他在冰冷的池水里坐了起来,愣了半晌,摘掉了自己的墨镜。

    他坐在一个巨大的许愿池中,身边围绕着许多闪闪发光的银币。

    许愿池中间站着一个白色的天使雕塑,它手里的白瓶正在缓缓地涌出水流。

    看起来庄严肃穆。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看向天使雕塑的时候,天使那没有瞳孔的眼睛,仿佛也无端生出一双眼仁,朝他的方向看来。

    耳边的极度安静突然消失了,转而变得人声鼎沸起来。

    “那个哥哥好奇怪哦!怎么掉进许愿池了!”

    小孩子的声音让松田阵平在恍惚中回过神来,但也引起了许愿池旁小部分人的注意,他摆摆手拒绝了他人的帮助,蹚着水从白色的许愿池里出来。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教堂的钟声。

    远方传来合唱团吟诵圣歌的声音。

    这是梦吗?

    他又有些恍惚。

    顺着黑色卷发滴下的冷水渗进了他的脖子里,令他打了一个寒颤。

    这一切显得这么真实。

    不!不是梦!

    他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

    身为公安的敏感,令他很快发现了身上的异样。

    松田阵平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银币。

    他在阳光下端详这枚银币,它好像是新的一样,在阳光下闪耀着银色的光芒。

    上面似乎刻了什么字,“理子&阵平”他念出了上面的字。

    脑子里的疑惑突然就被打通了,他回想起了这个巨大的许愿池。

    他曾经来过这里,和他的女友理子一起。

    几个月前,他们曾一起旅行。

    她捏着一枚银币拉着他来到这个许愿池。

    那天天气很好,松田阵平记得明媚地阳光洒在她脸上的样子,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他不由得也笑起来,她的笑容感染力总是很强。

    “只要背对着许愿池从肩以上抛出银币,许下的愿望就能实现。

    阵平,我们都来许愿吧!”

    “什么嘛。”松田阵平记得当时的他很不屑地把头扭到一边,“小孩子才会信,我不要参与你这么幼稚的游戏。”

    “阵平,小阵平。”理子拉着他的手摇晃,向他撒娇,“你看好多好多人都在扔呢。”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毛绒绒地脑袋,把她的头发也揉成和自己一样的卷:“正是因为人多,所以天使怎么会听得过来这么多人的愿望呢。”

    “心诚则灵。”理子把银币放在手心合掌,闭上了眼睛,“我相信天使能听到,所以就请这位路过的好心天使听听我的愿望吧。”

    理子闭着眼睛,长卷的睫毛忽闪忽闪得,她的声音在气流中仿佛被放缓了,松田阵平听见她一字一句地说:

    “天使天使,我的男朋友松田阵平是一名拆弹警察,我希望他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够化险为夷,平安归来。”

    平—安—归—来—

    这几个字在他心头摇晃着,像许愿池里水波的涟漪一样散开,久久不能平静。

    所以——现在的他回头看着这个巨大的洁白的许愿池。

    你是听见了她许下的愿望了吗?天使。

    松田阵平手心的银币迅速黯淡了光芒,变得像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他顺手把这块不再崭新的“银币”揣进了裤兜。

    饶是相信科学的他也不得不相信,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的他再次拥有了第二次生命。

    虽然劫后重生,他却始终冷静地很。

    他想起爆/炸前几秒,他用手机编辑的短信——

    理子,我真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迫切地想要再见到她。现在,他要出发去找他的天使了。

    但是当他匆忙赶到他们以前住的房子时,才发现……

    理子不见了。

    “理子?”房子的女主人插着腰回忆,“这几年一直都是我住在这里啊?”

    “不可能…我们明明在这里生活了很久…”松田阵平对女主人的话感到不可置信,他甚至有些崩溃地尝试向屋内看去——

    连房子家具的布局也不一样,电视机明明是摆在客厅的,怎么现在挂到墙上去了…

    等等…墙上的电视机?

    电视里正在滚动播出沉睡的小五郎又破获了一个新案件的新闻。

    松田阵平的眼睛却呆呆地望向新闻界面的右上角,一动不动,直到房子的女主人不耐烦地把他赶了出去。

    他像被抽了魂似的走在大街上,脑子里却印刻着新闻右上方显示的日期…这离他登上摩天轮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

    是的,整整三年。

    天使如愿将他重新送回人间,但是他整整迟到了三年。

    而在这三年里,理子,她又在过怎样的生活呢?失去他的她,过得还好吗?

    她还在等她吗?

    他想起两人过往的点滴。

    和理子一起玩的解谜游戏,和理子一起逛的超市,和理子一起去旅游……

    理子还很喜欢翻看他的警校照片,然后对他说:

    “所有人里面,就是阵平你最帅啦!”

    这时候他会伸着脸等待理子一个甜蜜蜜的吻。

    ……

    松田阵平沉默了许久,她的电话号码他一直烂熟于心。

    他决定拨出去,告诉理子他回来了,他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

    一阵铃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是理子最喜欢的铃声。

    松田阵平的心像被突然揪住了,他马上回过头去,生怕理子从他的身边逃走。

    “理……”

    他只喊出了一个字。

    “摩西摩西。”

    他朝思暮想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也从现实的不远处传来。

    松田阵平穿过层层人流,一眼就看到了她。

    是理子。

    她还是留着长发。她身上的裙子是他们一起去百货公司买的,当时他们还为到底是白色还是黑色好看吵了一架,最后松田为她做了一顿饭她才消气。

    她看起来依旧很漂亮,元气十足。

    她依旧是他最喜欢的样子,在阳光下明媚地笑着。

    怎么办,一看到她嘴角就不由自主地勾起来,她就像一轮小太阳一样。

    哪怕她挽着另一个人———他不认识的男人。

    “介绍一下,这是我未婚夫。”理子挽着身边男子的手,甜甜地笑着。

    松田阵平恍惚间以为回到了从前,她以前也是这样挽着他的手,向众人介绍的。

    “这是我以前的同学,松田阵平。他是一个非常富有正义感的人哦!我以前好崇拜他的。”理子正在和身边的男人介绍他。

    理子……

    松田阵平想出声说些什么,但是他却发现自己哽咽地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他想问问理子,她是怎么了,她把他忘记了吗?

    她不记得那些誓言了吗,她怎么能装作和他毫无关系的样子呢?

    千言万语,他却一句也没有说。

    最后,松田阵平终于说话了,他声音有点沙哑,他说:

    “理子,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我快要结婚啦。虽然我们快十年没有见面了,但是还是要谢谢你对我的关照,希望你下个月能来参加我们的订婚宴。”

    理子挽着身边的男人,热情地向松田阵平递上一份请柬。

    “十年?”松田阵平没有接那份请柬,他有些慌张,“即使我三年没有回来,我们也只是三年没见啊,你怎么能随便抹掉这么多时间呢?”

    他回忆起以前两人相处的甜蜜日常,眼眶红了大半。

    “松田君?”理子歪过头有些疑惑,“我们确实从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呀?你是不是记错了?”

    松田阵平想冲她大吼,不是的,你才是记错的那个!

    可是他没有,他对心爱的女孩没有说过一句重话,最后他也不知道是怎样跌跌撞撞地离开现场的……

    狼狈极了。他在心里默默说。

    命运所有的馈赠,都已经标好了价格。

    你要听听她全部的愿望吗?

    松田阵平听见自己说:好。

    时光回溯,他又回到了从前,那个巨大的洁白的许愿池旁。

    他看见了三年前的自己,黑色卷发,还带着黑色的墨镜,手里拿着一根粉红色的棉花糖,表情看起来臭臭的。

    女朋友理子挽着他的手,一蹦一跳地向白色的许愿池前进。

    喂,你这家伙摆出一张臭脸干什么呀。

    松田阵平好想冲上去揪住过去自己的领子,朝他脸上揍一拳,好好珍惜女朋友啊混蛋。

    可惜他暂且动不了,只能默默看着过去自己由女友拉着走。

    “好甜呀,这个棉花糖。”理子说,她的脸似乎也被粉红色的棉花糖映照得红红的。

    是挺甜的。松田阵平在心里想,他到现在还能想起这个粉红色棉花糖的味道。

    “哈哈哈哈,你的舌头都被染成粉色啦。”是三年前的松田阵平在嘲笑理子。

    “真的吗?”理子撅起嘴,“可恶,被阵平嘲笑了呢。”

    三年前的松田阵平好像嘟囔了一句什么话,身边的人嘈杂的声音太大,理子没有听清楚,“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诶。”

    “没说什么”三年前松田阵平扭过脸。

    此时默默看着这一切的松田阵平才想起来,自己当时嘟囔的是———

    就算这样的你也很漂亮。

    他现在也这样想。

    正当他想的时候,那个三年前的松田阵平摘下了墨镜,趁理子不备偷偷亲了她一口,又迅速把墨镜重新戴上了。

    “果然很甜呢,棉花糖。”他说。

    接下来就是许愿环节了。

    “只要背对着许愿池从肩以上抛出银币,许下的愿望就能实现。”

    “小孩子才会信,我不要参与你这么幼稚的游戏。”

    “阵平,小阵平。你看好多好多人都在扔呢。”

    “正是因为人多,所以天使怎么会听得过来这么多人的愿望呢。”

    “心诚则灵。那么就请天使听听我的愿望吧。”

    理子闭着眼睛,长卷的睫毛忽闪忽闪得,她的声音在气流中仿佛被放缓了,

    “天使天使,我的男朋友松田阵平是一名拆弹警察,希望他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够平安归来。”

    直到这里,这些情节都和松田阵平的记忆里是一样的。

    可当他正要离去时,理子的声音又响起了,是他三年前没有听到的愿望,理子说:

    “天使天使,我知道愿望总有代价,所以我愿意用我身上最珍贵的一个东西向您做交换。”

    最珍贵的东西。

    松田阵平听见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碎掉了,他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

    理子最珍贵的东西,理子拿去和天使做交易的东西———

    是他们在一起的记忆。

    她用他们的珍贵回忆,换来了他的平安,换回了三年后他的重生。

    松田阵平回到了现实,但他已经不能接受现实了。

    他无助地蹲在路边,攥紧了手。

    “你怎么坐在这里啊。”头顶上传来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松田阵平抬起头,理子正一个人站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你刚刚走的好匆忙,现在闲下来了,我可以请你这个老同学吃个饭吗?

    我看见你总觉得亲切的很。”

    理子歪了歪头,向他眨了眨眼。

    松田阵平无法一向无法拒绝她的请求,他握住了她向他伸出的手,依旧如从前一样柔软温暖。

    理子带他来到了波洛咖啡厅。

    “这里的三明治很好吃,你一定没有尝试过。”理子向他介绍。

    松田阵平推门进去,一抬头就看见了多年没见的警校同学。

    他刚想开口,但是“零”这个字还卡在喉咙的时候,他发现对方却像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需要些什么呢,先生。”

    我大概是疯了。

    松田阵平抓着自己的卷发想道。

    或许这重生就是一场骗局。

    我真的死了。

    零不认识我,理子失去了和我在一起的记忆……

    于是在松田阵平重生后的第三天。

    他又回到了那个巨大的白色许愿池旁。

    他掏出了那枚变成石头的银币,在他说出“天使”两个字的时候,石头又变回了闪亮亮的银币。

    他又跨进了许愿池的水池里,像三天前他跨出来的那样。

    “天使天使。”他将银币从肩以上向后抛出,“我在此向你许下一个愿望,我希望我的女朋友理子,恢复我们在一起所有的记忆。

    …我知道愿望总有代价,所以我愿意用我身上最重要的一个东西向您做交换。”

    “最重要的东西?”高贵的天使终于开口了,“你知道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你真的要用你最重要的东西来做交换吗?”

    “是的。”

    于是天使没有再说话,它收回了它曾给予他最重要的生命。

    他的身体逐渐变成透明,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三年后的世界一样。

    他消失的口袋里掉出了一只手机,屏幕亮起,

    来自理子:

    看到你的一瞬间,我好像发现我的记忆少了一块,不知道能否帮我一起回忆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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