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许也不回去了。”

    “啊?”

    最后一句他说的声音很小,虎子没听清。

    “没,没事。” 田小佃扯了扯嘴角,苦笑道,“你呢,一个小姑娘独自赶路?家……”

    本来是一句善意的问候,虎子却差点跳了起来:“小?我哪里小?!老娘二十二了!”

    “啊?”

    看着面前不比旁边盆栽高了多少的人,谁家二十二芳龄还梳丸髻,还在丸髻上绑铃铛啊!

    王勤虎平生最讨厌别人说她矮和小,见他也是习武之人,于是毫不犹豫地上拳去。

    “看招!”

    没想到小姑娘也会武功,田小佃下意识闪开身,全凭天然反应躲过这一击。

    “好躲!”

    虎子见一拳不中,又出一拳。

    她的招式没有杀意,估计也只是纯粹地想要切磋。

    田小佃一挑眉,想着便陪她玩玩。

    二者在院子里打得你来我往,看他们的神情,都有种棋逢对手的喜悦。

    “哎哟哟,这是怎么了?还打起来了?”

    大娘可是没见过,手里端着菜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还想着这么就一会儿的功夫还闹起矛盾来了。

    见吓到大娘了,两个人收起架势,虎子笑脸盈盈地上去接大娘手中的盘子。

    “没有,我们这是,友好交流,友好交流。”

    大娘见他们都没有什么别扭的情绪,也放心了,笑呵呵地招呼他们来吃饭。

    而后单独拿出一份饭菜,送到里屋。出来时,眼角带上了泪花。

    “怎么了这是?”

    虎子连忙扶着她坐下,关切地问。

    大娘叹了一口气,双眼隔着窗看向里屋:“看到你们在院子中比划拳脚,老身想起闺女以前……也喜欢舞刀弄枪的。可是她现在……”

    虎子问:“她这是怎么了?”

    “哎……老身也不知,她前几日失踪,老身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结果林霜神仙保佑,把她又送了回来。”

    “哎呀,对了!老身今日还没有去供奉呢。”

    说罢,老人家站起身,拿起两炷香,走出院子,跑到街角的林霜龛前,虔诚跪拜烧香,嘴中还念着些吉利的话。

    虎子与田小佃站在门口看着她。

    田小佃说:“哼,不明白为何要拜一个逆贼。”

    虎子见他满脸不屑,开口道:“兄台有没有想过,他们跪的不是林霜。”

    “而是信。”

    田小佃抱臂,反驳道:“可若只有信,事情也不会了了。”

    虎子挑眉看向他的眼睛:“你是不相信信念的力量吗?”

    “无从可信。”

    “不奇怪,起初我也是不信的。”虎子倚着门,周身散发着与她样子并不相符的沧桑感,“可我做了一次试行。”

    “我有一双双胞胎弟弟,他们从出生便长得不一样,一个从小好看,一个不堪入眼。我就总夸好看的那个,说丑的那个丑,于是好看的越好看丑的就越丑。后来我和一个关系很好的大哥诉苦,抱怨为什么我那个丑弟弟。”

    “那个大哥问我,你觉得一个人长相优越的条件是什么?”

    “我答,就是长相优越啊,还需要什么条件?”

    “大哥说,不,他是要相信自己长得好看,才会好看。”

    “我当时肯定不信啊,于是大哥跟我说,从现在开始你天天夸那个你觉得丑的弟弟,真心实意地夸。”

    “我将信将疑,但大哥说的,总是要做的,于是我就从那天开始变着法的夸我那个丑弟弟长得好看。你猜怎么着?”

    “他果真越长越顺眼了!”

    “所以啊,我就知道了,要想做成一件事,首先第一步,就是要相信你自己能做成。”

    虎子倚在门上注视着洒扫木龛的大娘:“他们啊,嘴中求着神明,保佑我吧,求求您了,帮我实现。可他们心里却在说,可以吧?应该能做到吧?我能再坚持吧?”

    “或者,他们拜的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希望。”

    “兄台,你就没有所求,想要做到却又无能为力地事吗?”

    田小佃没有说话,院中的烛火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却衬着他的炯炯目光。

    一顿饭,三个萍水相逢的人,吃的其乐融融,很是开心。

    可聚散终有时。

    “你就没有所求,想要做到却又无能为力地事吗?”

    站在林霜像的龛前,田小佃凝视良久,而后打开龛门,放上了一个纸条。

    双掌相对,抵于额前。

    “林霜大侠只会保佑那些被高官欺负的百姓。”

    身边突然多出来的虎子吓了他一跳。

    “差不多吧。”

    田小佃合上龛箱,似乎不愿多提自己。

    “你那两个双胞胎弟弟呢?应该也长大了吧。”

    听虎子说起姐弟的事,也让他想起了小时候阿娘还在时,与长姐也是打打闹闹的。

    “都死了。”虎子的眸中似乎隐着什么东西,叫人看不清情绪,“被敌人的一颗炮弹毁了宅院,都没能出来。”

    田小佃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失礼了。”

    “那有什么?”倒是虎子耸了耸肩,似乎是无甚所谓的样子,“我们一家军侯,从小爹娘便和我说,死在敌人的刀下,是一种光荣。”

    叹息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

    “人都是要死的,爹,娘,两个弟弟……”

    “而我,也一样。”

    “你也一样。”

    虎子看向他搭在马背上的盔甲:“兄台也是军人吧。”

    “希望你最终的归宿是战场上。”

    虎子向后拜拜手,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而不是这巍巍皇城的漩涡之中!”

    田小佃攥了攥手中的剑鞘,低声说:

    “希望是吧。”

    迎面吹来的风中已经出现了燥热之意,

    是夏要来了。

    良辰美景终有时,他也该动身。

    一个下午,他脑海中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

    整个院子两进出,分别有羽林卫把守,另有两名羽林卫巡视周围异常。

    院中无杂草,甚至植被都被砍去,看样子是吸取了昨晚的教训,采取了避火的措施。

    房屋大大小小九间,根据午时送饭的情况来判断,其中五间有人。

    只是不知长姐在哪一间。

    田小佃决定先乔装成高家的人,拿着印信,说是高志反悔了,想要他的侧夫人回去。若羽林军不应,他拿些好酒好肉过去,说他家主人知道坏了规矩,只是对侧夫人心中有愧,能不能让他进去看看。

    “你是高家的人?”门口站岗的羽林军神色狐疑,“你看着面生啊。”

    “嗐,小的是少爷院里侧夫人房中的,您没见过很正常。”

    可两个羽林军凑到火把下面,两个眼珠子都快贴到上面了,将印信仔细看了又看。

    一个羽林军士兵抬头:“可这不是驸马……”

    “呃!”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

    火把阴影处,两柄长剑插入他们的喉咙,他们张张嘴想要呼喊,却发现吐出的是鲜血。

    接着,田小佃马上脱去伪装,露出禁军的铠甲,同时将雷火弹用力抛进院子中。

    “轰隆——”

    在外巡逻的羽林卫立刻出现在了院子的转角,他们一边跑过来一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夜色就是他最好的保护,田小佃冲他们高声喊:“有贼人闯进去了!”

    说罢还没等他们接近,田小佃装作惊慌地样子,冲进了院子中。

    粗使和羽林军也被爆炸声吸引过来。

    一个百户马上开始给众人布置任务:

    “你!去那里看看!”

    “你,你,继续巡逻!”

    “你!你!还有你!去检查一下母牛们。”

    “你们几个去看下房屋周围!”

    “你们四个守着两个门口!”

    “这次一定不能让他跑了!”

    田小佃混在羽林卫当中,他本来想去那些屋子周围的,但不幸的是他竟然被分配去看牲口!

    牛棚有什么好检查的?

    他看着前面的两个羽林卫,正想着要不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解决了他们。

    就在这是,他们来到了田小佃日思夜想的屋子前。

    羽林卫问守门的粗使:“没人来这里吧?”

    粗使马上从怀中掏出钥匙开门:“没有,母牛们好好的。”

    伴随着开门声,屋中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田小佃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困于座椅,器具加身,排泄物满地,人不人鬼不鬼。

    原来母牛竟说的是她们!!!!

    田小佃攥紧了拳头,一口牙咬碎了,才忍住大开杀戒的冲动。

    他还要找到长姐,还要平安地带长姐出来。

    那个羽林军用袖子捂住口鼻,走进去四处张望,而后用逗弄地语气问那个女人:“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呀?”

    见那个女人不答,羽林卫一巴掌打在她外露的皮肤上:“说话!”然后用马鞭挑起女人的下巴,“小爷问你话呢!”

    那女人半瞌着眼,好似疯癫痴呆一般。

    当她的脸出现在视线里是,田小佃脑袋“嗡”的一下,

    骤然如五雷轰顶,山河倾覆,血液在体内奔腾不休。抬手双刃出鞘,斩了门口的粗使。

    抬脚踏入屋中,他抬眸,布满血丝的双眼如魍魉般猩红嗜血。

    那两个羽林军哪里是他的对手,三下五除二便已然亡于他的刀刃下。

    田小佃是个军人,他曾经也希望可以斩敌人首级,如那个叫虎子的小姑娘说得一样,在战场上实现雄心抱负。

    他也不想,刀尖指向身后的兵。

    错就错在,他们动了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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