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今天的月光有些黯淡,显得十分静谧。

    草地中,有一些虫豸在爬,配合着吹过的风,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

    靠在帐篷旁边的守军,支撑不住,张大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他伸了个懒腰,握住手中的长枪,站起身子,甩了甩头。

    远处,有人在唤他,叫他去换班。

    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拍掉了刚刚靠在石头上沾染的灰尘。

    随后,他拿起长枪,向那边走去。

    这个时候,他挠挠脖子,感觉脖子有一点痒痒的。

    他将长枪夹在腋下,又用力挠了几下,总算是觉得舒服了。

    他距离和他换班的人越来越近,这时候,他才恍惚觉得,好像哪里不太正常。

    这时,他才发现他没有照例询问对方口令。

    这叫长官知道的话,恐怕又要跟训斥他。

    好在为时不晚。

    他操着一口西夷语,询问对方今日的口令。

    他说话的同时,对方突然定在了原地。

    难道说他忘记了今天的口令?

    哈哈,那如果让长官知道,肯定是比他要倒霉。

    他可以和他聊一下,两个人互相替对方隐瞒一下,这件事就过去了。

    神不知鬼不觉。

    他的思绪还没有停止,突然身上一痛。

    还没等他喊叫出声,他的视角就突然下滑。

    眼前的景象骤然模糊下去。

    他恍惚又迟钝地发现自己的手脚都不再受控。

    不远处,有几个人在说话。

    “都干掉了?”

    “这里的四个人。”

    “好,手脚麻利一点,能带走多少带走多少。”

    “只要精粮吗?”

    “这么多不可能都带走的,不要贪心。”

    他听觉也渐渐消失。

    只留下一个念头。

    原来,真的会有人来这种隐秘角落劫粮草啊……

    林中,突然火光冲天。

    一阵急促不安的锣鼓声后,慌忙从睡梦中爬起来的西夷军士,手忙脚乱地向火光处冲去。

    一片叽里呱啦的西夷语,众人提着水桶向火中央浇去。

    甚至有人不顾自身安危,试图冲进火中将粮草拽出来。

    然而,火已经燃了太久。

    这里地处干旱,即便是树林之中,也谈不上湿润。

    火势随风而起,早已经不是几桶水能够影响的了。

    从大火中踉踉跄跄跑出来的西夷人跪地,嚎啕大哭。

    “完了,都完了……”

    只一夜,沈妙妍等人兵分三路,偷袭了她觉得最有可能是西夷辎重暂存的地方。

    三个,中了两个。

    她们不仅获得了大量的粮草,还烧毁了没能搬走的。

    沈妙妍坐在一袋粮食上,翘了翘脚。

    大获全胜!

    这不比直接杀西夷人有用?

    西夷的地比大魏西疆还要干旱少产。

    她倒是想看看,西夷人为了这次能来打大魏,屯了多少粮。

    贺城。

    疲惫的守城军士向下投石的动作已经变得机械起来。

    对于自己投石的快慢没了太多概念。

    敌军暂停进攻的时候,统计城墙上的投石还剩多少。

    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有些不对。

    今天的投石量消耗的好像比往日要少啊……?

    守城将李越本人,早已亲自上阵,与自己手下的兵一起,轮番上城墙抵挡正面进攻。

    这番,他擦擦汗,从城墙下来,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似乎,从侧面来的进攻,少了很多。

    远处的西岭军看得更加清楚,有一股军队在撤退,并且,军队中留在原地休整的人变得更多了。

    但是西岭军中并没有什么大将,目前领兵的将军并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不敢直接做出什么决定。

    皇帝给的诏令,要求西岭军全全听候漠北将军的命令。

    西岭这边,只好将消息快马加鞭送往涪城。

    谢昭拿到西岭的急报时,立刻拍案而起。

    这种大好机会都不知道抓住!西岭到底是谁领兵的!

    他迅速发出五六条调令,让各方面尚且有余力的守军准备一波反击。

    同时,他告知西岭军,一旦再次发现对方兵力减弱,立刻进攻!

    他将副将叫来主帐:“这次机会难得,我会亲率一队前往贺城。这边的事情交给你来处理。”

    副将的嘴张张合合,最终点头:“末将领命,一定不负所托。”

    在一个平常的攻城夜晚。

    进攻贺城的西夷军听闻他们又被烧掉了一个辎重处,导致他们今夜的饭再次受到了影响。

    为了保证他们不因为虚弱而死伤太多。

    今日,上面的命令是,佯攻。

    实际上他们是要休息的。

    所以,当敌军冲向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在迷茫。

    不是他们攻城吗?

    怎么情况突然变了?

    贺城的守将李越,是一位颇有经验的将军。

    他看到外面的情势变化,很快意识到是有援军到来。

    “援军来了!各位将士!拿起你们手中的武器!”

    “随我一起,杀出重围!!”

    “杀!杀!杀!”

    一直紧闭的城门轰然落下,从中冲出成百的军士。

    长时间的围困,他们早已受够了。

    难得的机会,唯一的机会,没有人不愿意为此拼命。

    杀!

    冲出重围!!

    李越率领众人,一头冲进敌军之中。

    眼前出现的任何人,都直接挥刀去砍。

    即便身体虚弱无力,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所有人几乎是杀红了眼。

    李越挥起长枪,狠狠砸向前方的敌人。

    杀一人,行一步。

    直到他的眼前空无一人。

    他恍惚地抬起头。

    看到了那张熟悉的獠牙面具。

    那是,漠北将军。

    漠北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之上。

    初晨红色的太阳从远处渐渐升起。

    逆光的铁面具,显得十分暗沉,让人前所未有的安心。

    李越不知何时湿润了眼眶。

    原本有数千军士的贺城守军,如今,在他身边,仅剩下不足百人。

    而这百人,还各个负伤,很多人靠武器的支撑才能勉强站着。

    李越半跪在地,仰起头来,对着谢昭,颤抖着声音,说道:“将军,贺城将士,不负所托……贺城,守住了。”

    谢昭跳下马来,同样半跪在地。

    他用力握住李越的肩膀,安抚道:“结束了,都结束了。”

    这场战役,最终以贺城守军突出重围,西夷军后撤据守作为结局。

    沈妙妍带着乌云寨的众人,大摇大摆地去了贺城。

    去之前,锦薇凑了过来,在沈妙妍身前,犹犹豫豫半天,还是没想好自己要不要开口。

    沈妙妍注意到了锦薇的状态,挑眉问道:“怎么了?”

    锦薇想了又想,终于是咬唇开口:“公子,我们当真要进贺城吗?”

    沈妙妍意识到,乌云寨众人对于城池,已经十分陌生了。

    她们自从成为山匪,便再也没有办法进到城中。

    突然得知要进城,难免有很多的纠结。

    锦薇继续说道:“我们这种身份,很难和那些官员们交流了。有一次,又逢灾年,我们寨子里的粮屯得比较多,古灵姐姐就说,跟附近的县官说一下,我们可以分给他们一些粮食。没想到那个县官说是派人来和我们谈,其实带着人想要把我们剿了,还好我们留了点心,没有完全相信他们。官与匪不同路……公子,你说的那位将军,真的会帮我们吗?”

    沈妙妍的思绪骤然飘远。

    前世的谢昭和今世的谢昭相叠,露出了一个温和的,使人安定的笑。

    回过神来,她对锦薇笑笑:“放心吧,我对漠北将军有很多了解,他和你见过的那些官员都不一样。”

    她们劫掠了不少的西夷辎重,仅凭她们这几百人,远不至于吃这么多。

    因此,把这些交给谢昭,给久久没有饱食一顿的贺城守军,或者其他的军士,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她不准备做什么无名英雄。

    谢昭,李越,西疆的所有军与民,甚至刚刚调来的西岭军,都得记她的人情才行。

    除此以外,乌云寨众人目前还没有良籍。

    借此机会,她希望能够给她们实现这个愿望。

    等到她真的将皇帝杀掉,改朝换代的时候,自然也是能够做到的。

    但那样就太久了。

    她不希望这些姑娘一直以土匪的身份活着,那样未免有些孤单。

    听说那抢了西夷辎重的队伍,是一帮民众自发组织的民兵。

    并且,有将大批粮食留给他们的想法,最近要来贺城。

    谢昭早早就准备好了迎接。

    他因为人手不足苦恼了很久,所有的兵力都被敌军围困在各处,甚至没办法偷偷地摸出去做这些事。

    静默地等待一个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奇迹。

    竟然还真的等到了。

    他对这只队伍的感激不需要多言。

    于是,听闻队伍到了城池附近,谢昭直接率人出城去迎了。

    远远地,看到领头的人骑着一匹白马,谢昭突然有了一个很奇怪的联想。

    他上次见到这种白马,还是和一个姑娘一起从魏麟养的山匪堆里逃出来。

    他收敛了心神,静默等待。

    人靠近了,谢昭拔出随身的佩剑,行了一个武将之间的大礼。

    “这么客气?”

    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愕然抬头。

    只见领头的男子从马上跳了下来,一边捋着马的鬃毛,一边笑道:“许久不见,可还认识我?”

    那男子身形瘦削,大步流星。

    在场众人,唯有谢昭定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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