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灼跟着两个鲛人侍卫,朝海牢走去。

    两个鲛人侍卫十分放松,哼着小曲儿,庆幸自个可以远离有魔族的战场。

    “啧啧,魔族的那些魔头太可怕了,根本就是一群畜生。”

    “就是,长得也丑,看了就叫人犯恶心。”

    晚云灼默默听着,突然想到墨无疾,不大认可“长得也丑”这个以偏概全的断言。

    “什么人!”

    突然,两个谈笑风生的鲛人突然停下脚步,大喝一声。

    晚云灼抬眸,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青年,正侧面对着他们。

    是墨无疾。

    他手里拿着一张舆图,眉头紧拧,恶狠狠地瞪着那舆图。

    那神情,看起来仿佛跟这舆图有八辈子仇。

    晚云灼微微眯眼,远眺向他手中的舆图,看出是一张海牢的舆图。

    他在找海牢?

    可海牢已经很近了。

    他这是……迷路了?

    晚云灼想起双头蛟说他是路痴,忍不住浅浅弯了一下嘴角。

    墨无疾听见动静,不耐烦地抬头,一脸阴沉地看向他们。

    他的目光与晚云灼对上的那一刻,顿了片刻,然后面无表情地移开。

    同时,大力将手中的舆图捏成一团,粗暴地塞入怀中。

    “你……什么人?为何在此地逗留!”

    那两个鲛人举起长矛,向前跨一步,怒目而视。

    晚云灼回答:“魔族。”

    两鲛人面面相觑,不相信晚云灼。

    眼前这青年,头上无魔角,五官精致、肤白唇红,美貌又俊朗,甚至比他们族里最好看的花辞镜还要令人惊艳;其衣衫挺括,一尘不染,手上还带着干净的黑色手套,一看就是个爱整洁的人。

    怎么会是那丑陋肮脏的魔族?

    晚云灼提醒他们:“他既不是人族,也不是鲛人。且魔族恰好攻打进来,他若不是魔族,还能是什么?”

    两个人鲛人如梦初醒,登时慌了神。

    “那……咱……咱咱们去叫人?”

    他俩吓得语无伦次,双腿抖得像逃窜的扇贝。

    “不用。”

    晚云灼清了清嗓子,道:“按我说的,去布个阵,自可收了这魔头。”

    “真真真的假的?”

    “性命攸关晚将军您可别开玩笑啊!我俩修为低微,一条鱼都捏不死啊!”

    那两个鲛人惊慌的面容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晚云灼正色道:“你们看,这魔头长得好看,说明修为不高。”

    远处的墨无疾微微一抬眸。

    嘴角似乎略过若有若无的笑意。

    俩鲛人哆哆嗦嗦地对视一眼:“好好好好像有道理啊?”

    况且,眼下别无他法,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于是咬咬牙,问晚云灼:“怎怎么布阵啊?”

    “简单,按我说的做即可。”

    晚云灼气定神闲地开口:“你们先……”

    “等等等等,晚将军,您小声一些啊!”

    一个鲛人低声提醒。

    “别让那魔头听了去。”

    “哦,你还挺机灵。”晚云灼微笑。

    她还以为他俩的脑子完全是个摆设。

    她从善如流压低声音,道:“你,站到那簇珊瑚的正北方位,距离它三尺三;你,到他西北方位站好,距离他一丈。”

    “懂了吗?”

    那两鲛人十分严肃地听完,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然后行动力十分强地按照晚云灼说的站好。

    晚云灼默默叹了口气。

    她特意说了个十分简单的指令,居然还是站错了。

    她继续瞎编:“好了,就这样,然后调动体内灵力,运转至任脉和督脉,感受到手心热度了吗?好,对准那魔头,释放出去……”

    墨无疾的视线掠过两个鲛人士兵,一言难尽地朝晚云灼投来。

    他一脸“为什么要我陪这俩傻子演戏”的质问。

    然后顿了顿,一脸无可奈何的冷漠,直挺挺倒下。

    “成了成了!”

    “我俩也太厉害了吧!”

    他俩先是一愣,然后兴奋地抱住彼此,欢呼起来,腿脚蹦得一丈高。

    “好了,停下,先把他绑起来。”

    晚云灼头大,叫停他们。

    若是再不阻止,他俩能蹦出海面去,绕着曦和海游上十天十夜,炫耀自己天资过人。

    “噢噢噢,对对。”

    他俩赶紧分开。

    但紧接着,大眼瞪小眼,面露尴尬之色。

    其中一人道:“储物戒丢了,没有多余的手镣了。”

    另外一人眼珠子转了转,扫了一眼晚云灼手上的镣铐,提议道:“反正戴上就能将灵力锁住,两人一起戴着不就好了?”

    晚云灼:……

    于是,一通操作后,

    一只洁白如玉的左手和一只戴着黑手套的右手,紧紧挨在一起。

    一白一黑,一大一小,对比极其鲜明。

    晚云灼微微偏头,用胳膊轻轻碰了碰墨无疾。

    待他看过来,晚云灼做出口型:“墨无疾?”

    墨无疾垂眸,扫了一眼两人被迫紧贴的手。

    她的手很白皙,在深黑的海水映衬下,白到发出淡淡的光芒,宛若珍珠。

    纵然隔着蛟皮手套,他也能感受到来自她皮肤的温热。

    他动了动手指,无声无息地施了一个隔音罩。

    然后慢条斯理开口问道:“被绑去海牢了?混这么差?”

    晚云灼点头,随口道:“是啊,混太差。”

    提到这档子事,她本该糟心的。

    但她不仅没有,反而嘴角还藏着一丝难以看出的笑意。

    因为,她一想起墨无疾方才一脸暴躁看海牢舆图的样子,就忍俊不禁。

    谁能想到呢,凶名满天下的魔尊,竟然是个拿着舆图都找不到目的地的路痴。

    也正是因为看出他是要去海牢但找不到路,晚云灼这才心生一计,干脆把他绑了。

    由鲛人亲自带路去海牢。

    墨无疾瞄了晚云灼一眼,凝眉:“笑什么?”

    晚云灼收笑,轻咳一声:“没什么。”

    旋即转移话题,正色道:“你去海牢做什么?”

    墨无疾扬眉:“找玉有寄。”

    乾坤双子,玉无凭,玉有寄。

    玉有寄是玉无凭的师兄,已失踪多年。

    晚云灼惊讶:“我去海牢,也是为了找他。”

    闻言,墨无疾皱眉,不满道:“本座找什么人,你就找什么人,你同本座有仇?”

    之前,他去找玉无凭问事,被晚云灼捷足先登。

    晚云灼走后,他又去找玉无凭。

    玉无凭说自己能力消耗太多,得十天半月之后才能继续算卦。

    让墨无疾去找他的师兄玉有寄。

    晚云灼一边走,一边侧头望他,认真解释道:“真的是巧合,我不知道你也要找他,”

    玉无凭在预知梦里给她留了一条讯息,说世事变幻无常,纵然她避开生死契这一劫,也不能完全保证人族安然无恙。

    还是需要找到他师兄玉有寄,方能求来彻底化解的法子。

    但海牢是鲛人的重地之一,无法随意进出。

    当鲛皇提出让她去海牢,她心中求之不得,这才就坡下驴。

    墨无疾硬邦邦道:“那这次本座先算。”

    晚云灼果断拒绝:“不行,我这次要算的很重要。”

    墨无疾也不退让,凉凉道:“本座的也重要。”

    如今,两人并非敌对关系,晚云灼打算心平气和地跟他商量。

    她推己及人,问:“你要算的,是跟魔族的未来有关么?”

    墨无疾凉凉地回答:“没。本座可不像你,族灭了就灭了,本座不关心。”

    既然同本族的命运无关,那还能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呢?

    晚云灼无法理解,陷入思考。

    思考间,他们已经进入了海牢所在的海域。

    在这片浊气弥漫的海域里,漂浮着成千上百个大小各异的笼子。

    笼子由白色的鱼骨制成,鱼骨吸附了大量的浊气。

    浊气浓郁,凝结成黝黑的石块,漂浮在每个笼子四周。

    这些石块,便是抑制海牢囚犯使用灵力的关键。

    石块越大越多,笼中人就越难以调用灵力。

    这两位鲛人费力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一个四周全是浊气石块的笼子,把晚云灼和墨无疾一齐塞了进去。

    然后欢天喜地地离开了,准备邀功去,炫耀自己捉住一个魔头。

    殊不知,他俩这一通操作,把下界三族中最强大的两个人给带进了海牢。

    而这二位,过不了多久,就会在在此掀起腥风血雨。

    待这两个傻子鲛人走后,墨无疾立刻施展清洁术,把笼子里里外外清理得一尘不染,这才就地坐下。

    他本来就人高马大手长脚长,再加上他俩所在的笼子很小,两人的空间十分局促。

    而将两人绑在一起的手镣并未解开,因此晚云灼也只能跟着坐下,坐在他旁边。

    两人的手臂紧紧贴在一起。

    晚云灼思考完毕,看向墨无疾:“哎……”

    这时,她才发现两人距离过于近了。

    她想起墨无疾有洁癖,而自己一路风尘仆仆从太平镇赶来羲和海,衣衫少不了沾着泥尘。

    而她还有求于墨无疾。

    于是,她往远离墨无疾的方向挪了挪,给他更多空间。

    墨无疾瞄了一眼她,然后快速收回视线。

    眼神似乎不太友善。

    晚云灼清了清嗓子,有商有量道:“墨无疾,咱们现在是盟友了,来平心静气地商量一下,行吗?”

    墨无疾没看她,“唔”了一声。

    晚云灼斟酌语句,道:“你看,我找玉有寄,是要问人族命运相关的事,涉及千万生灵。”

    “若,你所问之事所涉及人数没那么多,而玉有寄也像玉无凭那样,一次只能算一个卦。”

    “能不能让我先算?”

    墨无疾眼皮一掀,看向她,神情上没有丝毫松动,依旧很冷漠。

    晚云灼凝视墨无疾。

    “若是你有难处,你可以说出来,咱们一起讨论,看看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墨无疾的脸色不仅没有缓和半分,反而似乎变得更难看了一点。

    “本座真是搞不懂你。”

    墨无疾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语气生硬。

    “人族这样对你,都把你关这了,你还想着保护他们?你被他们下蛊了?”

    晚云灼一愣。

    她全然没料到,墨无疾竟然会纠结这个点。

    她摇了摇头,平静道:“今日在此的,都是人族高居庙堂的人。”

    “可人族还有别人啊……”

    她神色认真,娓娓道来。

    “有我的三万赤云军,有成千上万在认真过日子的平民。”

    “我是人族的将军,我生来就是要保护他们的。”

    墨无疾不置可否,挑眉问道:“这些人,难道能比你自己的生命重要?”

    晚云灼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比我的生命重要。”

    “若能救人族于倾覆,我自是万死不辞。”

    她语气平和,却笃定。

    墨无疾没答话。

    晚云灼试图循循善诱:“这个对我真的很重要。你难道没有愿意为之赴死的人或者事吗?”

    墨无疾的眼皮轻轻一抬,睫毛颤了一下。

    他幽深的眼眸微微晃动,似乎在回忆什么。

    沉默半晌,十分生硬地无情回答:“没。”

    “好吧。”

    晚云灼没有气馁,坚韧不拔地继续同墨无疾谈判。

    “既然你没有,就把这个机会让给我,行么?”

    她盘腿坐着,朝着墨无疾的方向,将身子前探。

    墨无疾垂下眼眸,视线对上她杏眸灼灼。

    晦暗的海水中,她双眸清亮,闪烁着湿润的光芒。

    就像落入夜晚溪水中的星子。

    这个神情,太熟悉了。

    墨无疾一恍惚,思绪一下回到很多很多年前:

    一个拿着糖葫芦的小女孩,眼巴巴地盯着他头上明明十分残破难看的魔角,怯生生地伸出手,眨巴着葡萄般的大眼睛,一脸期待地问他:“小哥哥,我可以摸你的耳朵吗?”

    “可以吗?”

    晚云灼又问了一次。

    墨无疾回过神来,视线重新聚焦于现实。

    小女孩的样貌,影影绰绰地和眼前的女子交叠重合在一起。

    墨无疾深吸一口气。

    他头上藏得好好的魔角微微发热,似乎要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了。

    他移开视线,板着脸,将魔角生憋了回去。

    几十年过去了,他还是难以抗拒她这种不自知的撒娇。

    紧接着,他伸出带着黑色蛟皮手套的左手,毫不客气地一把将晚云灼越凑越近的脸摁了回去。

    十分无情且不友善地回答:“闭嘴。”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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