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三,距离端阳节还有两日,叶之遥一行人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江宁府。

    时隔数月,望着面前熟悉的城墙,还有周围那些热闹进出城的百姓,纵使是一向雷厉风行的叶之遥心中也泛涌起了一丝涟漪。

    清栀看向身旁伫立的叶之遥,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衬托出神明少女般的出尘美感,他的目光不禁有些出神,这两月逃亡途中他发现自己对叶之遥有了新的认识。

    原本以为她不过是个千宠万爱下的娇蛮郡主,当初又是因为她主动退婚,索性自己便私自允了这退亲之事,为此还被他父亲狠狠揍了一顿。

    “清少爷,既然已经到了江宁府,那你想来应该是安全了,我便不留你了,你可以独自回京去了。”

    叶之遥偏头对着还在感慨一番的清栀冷冷说道,对于清栀这一路上给她添的麻烦,本就看他不爽的她如今更不会留下这个麻烦了,若是胡末真追究下来,她想想便觉得头疼。

    清栀听后微微一愣,随即一脸无奈苦笑,俊朗面容下又多了几分落寞,一袭白衣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

    碧云看着清栀离开的方向,又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叶之遥,实在想不明白两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虽然之前退婚弄的两人不太愉快,但这两月也算是冰释前嫌了。

    还没进到璟王府,叶之遥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锅碗瓢盆摔在地上的声音,顿时满脑黑线,恨不得掉头回西南去,幸好碧云眼疾手快拉着叶之遥就硬往里走。

    “你说说你,堂堂璟王,当今圣上的亲叔叔,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管教不好。”

    “那丫头,不就是去西南采购点香料嘛,再说有昂之随行,还能叫那些小毛贼欺负了不成?”

    “我说的是这事嘛?人家方国平都传信来了,说咱女儿私藏逃犯!”

    前庭庭院,身着华贵的美妇人怒气冲冲地拦下专心练枪的叶憺,柳眉倒竖,恨不得将面前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儿揍上一顿解气。

    叶憺微微躬身,看着闹到自己跟前来的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长枪交予身旁侍卫,回身时正巧瞥见被硬拉进来的叶之遥,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夫人,你瞧谁回来了,那不是咱宝贝女儿嘛。”

    说罢,还没等李婉儿反应过来,叶憺一溜烟就跑没影了,连身旁侍卫都没跟上。

    李婉儿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住心头火,这叶憺向来是这么个不着调的家伙,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被当今圣上打压到如今在这江宁府中连个知府都敢骑到他头上去。

    “母亲,您这又是与父亲在争执些什么?”

    叶之遥见逃不过去,她那狡猾的爹爹又弃她不顾,只得上前亲昵地拉住母亲问道。

    李婉儿瞧见叶之遥身后只跟着碧云一人,心中担忧少了几分,只是眉头依然紧皱,满脸写着不悦二字,一双丹凤眼此时也尽是冷漠。

    “母亲,既然您没什么要说,那我便先去歇息了,这半年舟车劳顿实在让我有些疲乏了。”

    叶之遥刚要离开,突然从院门外涌进十名黑甲铁卫,将她与碧云团团围住,为首的两名铁卫更是持枪挟住叶之遥的双臂,痛得叶之遥直呼出声。

    “蓁蓁,你可知罪?!”

    李婉儿凤眼圆睁,水蓝烟罗裙裙摆无风飘动,不弱吴刚的威严气势吓得庭院里打扫浇花的仆妇慌忙逃开。

    “母亲,您这是做甚?我何罪之有?莫非只是因为我回程途中顺手救人?”

    叶之遥虽跪在李婉儿身前,但她目光之坚定就连李婉儿都忍不住心中升起一丝赞叹,这总比那些软骨头要强上许多。

    “顺手救人?引弦破兵甲、乔装过关隘、作伪骗吴刚,不成想你从西南回来一趟,行事作风倒是雷厉风行了许多。”

    “都是母亲教得好,至于救人,我不过是想弄清楚叶惟叔父反叛的真相,难不成母亲也认为叔父真的谋反圣上了吗?”

    李婉儿看着面前依旧一副不服气的叶之遥便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这女儿千好万好,可唯独脾气秉性不知随谁,拗的时候任谁也劝说不动。

    李婉儿出身名门,本是镇国公李泰之女,虽说李泰如今已逝,但开国辅运的公爵余威与将门虎女的风姿仍令得许多人闻风丧胆。

    她也了解自己这位兄伯,好琴棋诗酒,又不喜收人挟制,若非受困于王爷之身,怕又是当世李太白,若说他要谋反,倒不如说自己这曾征战沙场的丈夫更有可能。

    当今圣上生性多疑,当初设计将他们一家软禁在江宁府,周围既无重兵把守,皇帝也并未节制吃穿用度,看似对自己这位亲叔叔极为放心,实则架空了叶憺在军营中累积的权力声望。

    “你莫要跟我打眼,你叔父是否谋逆自有圣上裁决,可你私藏逃犯,论罪同谋逆。黑甲卫,将她先押到宗祠,没我命令,谁都不许给她开门。”

    碧云一听到夫人要笞杖女公子,吓得小脸惨白,泪珠似断了线地沿着脸颊流下,跪在叶之遥身旁不断地祈求夫人宽恕。

    夜半,宗祠内,疲惫不堪的叶之遥被四名黑甲卫摁在长凳趴下,李婉儿手持藤鞭走上前来,凤眼深处一抹不忍涌起,又迅速湮灭下去,今日若不严加管教,他日定要惹出滔天大祸。

    “蓁蓁,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知不知错?”

    “女儿不知救人有何错,也不知探求真相有何错,若我真有错,那便是错生在了这家中。”

    身着烟霞散花裙的叶之遥形容憔悴,俨然没了之前那般风风火火,嘴唇皲裂,已经近一天没进水了。

    “若父亲不是王爷,若我只是寻常家女儿,莫说救人行善了,怕是只能每日想着如何填饱肚子。”

    李婉儿愈听,脸色愈发阴沉,叶之遥如此性情她今日定要狠狠责罚,将叶憺之前的交代全然抛之脑后了。

    啪的一声,藤鞭重重落在叶之遥的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瞬时便让叶之遥眼睛里雾气凝聚,但她依旧咬牙倔骨,不肯低头服软。

    躲在门外偷听的叶憺听见响亮的鞭子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踱步,他方才在李婉儿进去之前才提醒她要注意手下分寸。

    “蓁蓁这孩子从小油皮都没破过一点,纵使是救了什么逃犯,那也是好心办了错事,唉,夫人何至于动真格呀?”

    这时,下人来报府外有一男子求见,自称是清家少主,清栀。

    “清栀?”

    叶憺细细思索了一番,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一时间又记不起来。

    “他有何事?若是没事便打发了。”

    叶憺心忧宗祠内的女儿,听着传出的又一道实在的鞭子声,至于清栀是谁又有何事,他实在是没心思去想。

    清栀一袭白衣站在璟王府外,丰神俊秀的容貌倒是吸引了过路的那些小女娘,再有身为医士的儒雅气质,活脱脱世家大族子弟。

    下人自大门走上询问清栀前来所为何事,清栀先是一愣,随即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事,在下人疑惑的目光中转身就要离去,却听到拐角碧云小声的叫唤。

    “清公子,清公子,这儿。”

    清栀走近才发现碧云眼眶通红,梨花带雨,显然是方才哭过,脸上泪痕还未干,他估摸着大概是叶之遥出事了。

    还没等清栀出口询问,碧云连忙拉着他就往角门跑去,左弯右绕溜进了后花园内,她探着小脑袋四周张望,见没人才站起身,向清栀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如此,不过这是璟王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也不便掺和。”

    说罢,清栀径直向着来时小路走去,看样子似是离开这儿,这可把碧云急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女公子救下的这人竟如此忘恩负义,张口就要骂人。

    “这样吧,你允我一件事,我便去救你家女公子。”

    宗祠外,叶憺此时恨不得推门进去,听着已不下五鞭子的声响,就是他以前军营手下新兵也未必能扛住这几下,要知道那些都是粗鲁汉子。

    突然叶憺察觉到身后似是有人,侧身向后退了半步,定睛一看竟是一副生面孔,身旁还跟着叶之遥的婢女,碧云。

    “碧云,这是何人?莫非是之前王二来报的那个什么清家少主?”

    “叶伯父,在下太医清天之子,清栀,不知您可还记得?”

    叶憺想起面前男子正是三年之前与蓁蓁定下婚约的清栀,虽容貌有所不同,但与他父亲清天亦有几分相似。

    “叶伯父,其实您家女儿当初从武和军围剿中救下的人就是我,至于我今日前来,也是有些事情要告知您与伯母的,……”

    清栀凑近叶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叶憺瞬时脸色大变,久久呆立在原地,直到一旁碧云提醒女公子还在宗祠受罚才回过神来。

    “此事莫与他人说,就连蓁蓁也不要提及;另外,你是个男人,有些时候拿出点担当来才更容易博得好感。”

    说罢,叶憺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将清栀直接推进了祠堂内,自己则溜之大吉了。

    清栀起身看着面前愣神的李婉儿以及诧异的叶之遥,顿时满脑门黑线,心想,

    被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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